完颜寿躬身禀报，声音依旧低沉恭敬。
水榭中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正是完颜若雪。
此刻的她，卸下了白日那身英气逼饶劲装，换上了一袭绣着繁复银色花纹的墨蓝色长裙。
长发如瀑般披散下来，少了几分白日的凌厉与煞气，在朦胧的月色与水榭中柔和的灯光映衬下，多了几分神秘与慵懒的魅惑。
那张绝美的脸庞，依旧清冷，但眼神深处，似乎比白日多了些许复杂难明的情绪。
她看着缓步走来的秦泽，红唇微启。
“秦副使，请进。”
声音依旧清脆，却比白日少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淡漠，多了几分……平等的意味？
秦泽走进水榭，在距离完颜若雪三步之外站定。
他抬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那张清俊儒雅，却又带着几分经历风霜后的沉稳的面容。
“深夜叨扰，还望公主殿下见谅。”
秦泽拱了拱手，语气平静，目光坦然地与完颜若雪对视。
完颜若雪的目光在秦泽脸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秦副使好胆色。”
“这里可不是你的金城，是龙潭虎穴，秦副使也敢单刀赴会？”
这话，带着明显的试探意味。
秦泽闻言，却是轻笑一声。
“公主殿下笑了。”
“簇乃公主殿下的清雅别院，谈何龙潭虎穴？”
“再者……”
秦泽顿了顿，目光扫过水榭外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护卫，意有所指地道。
“我们武朝古语有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听到秦泽略带调戏的话语，完颜若雪竟难得的俏脸一红。
“轻浮！”
闻言，守在一旁的完颜寿也目光不善的看向秦泽。
见状，秦泽连忙摆手。
“公主殿下息怒！”
“秦某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开个玩笑！”
听到秦泽的话，完颜若雪稍稍正了正神色。
“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是！”
得到完颜若雪的示意，完颜寿退下，那几处藏在暗处的气息便消失了。
待手下离开后，完颜若雪看向秦泽。
“路上遭遇歹人袭击，不知使团损失可大？”
听到完颜若雪的询问，秦泽心念微动，但面上却并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淡淡一笑。
“哦？”
“连我们使团遭遇歹人夜袭之事都知道。”
“看来公主殿下对我这趟北上之行，倒是关心的很呐。”
秦泽将皮球轻轻踢了回去。
想试探我？
没那么容易！
完颜若雪看着秦泽那副云淡风轻、滴水不漏的模样，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对于秦泽，完颜若雪早就知道他不是个省油的灯。
寻常的试探，根本奈何不了他。
也罢。
完颜若雪不再兜圈子，直接切入了正题。
“秦副使，明人不暗话。”
“本宫今日邀你前来，是想问问你对这龙南城的景象，有何看法？”
秦泽眉梢微挑。
来了。
他知道，这才是完颜若雪深夜密会他的真正目的之一。
他沉吟片刻，目光望向水榭之外，那片沉寂的夜色笼罩下的城池。
“看法谈不上。”
“只是有些……好奇。”
秦泽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今日入城，秦某见龙南城内，虽被贵军占领，却并非一片萧条。”
“反而……商铺林立，人流不息，其中更有大量的我武朝百姓往来贸易，甚至定居。”
“这与秦某数月前所见，以及想象中的战后景象，大相径庭。”
“秦某实在不解，为何短短数月，龙南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武朝子民，甘愿留在被狼族控制的城池之内，甚至……趋之若鹜？”
他没有直接质问，而是将姿态放低，以一个“好奇者”的身份，抛出了这个问题。
完颜若雪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秦泽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秦副使觉得，是为什么？”
她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秦泽心中暗笑。
这女人，果然喜欢掌控对话的节奏。
他摇了摇头，一脸“诚恳”。
“秦某愚钝，还请公主殿下解惑。”
完颜若雪深深地看了秦泽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但秦泽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波澜不惊。
片刻后，完颜若雪才冷笑一声。
“原因很简单。”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不知是嘲讽秦泽，还是嘲讽武朝。
“苛政猛于虎！”
“你们武朝的皇帝和官员，坐在温暖的京城里，只知道加税、加税、再加税！”
“边境的百姓，本就生活困苦，还要承受沉重的赋役，动辄得咎，稍有差池，便是家破人亡！”
“他们在你们武朝活不下去了，又能去哪里？”
完颜若雪的语气变得有些冰冷。
“而我狼族，虽然是占领者，但我们给了他们活路！”
“我们允许他们在此经商，只要缴纳少量的税赋，便可自由贸易。”
“没有那么多苛捐杂税，没有那么多官吏盘剥。”
“你，是待在处处受限、苛政如刀的武朝境内，还是来我狼族控制下、能自由赚钱活命的龙南城？”
“趋利避害，人之本能罢了！”
“他们选择来这里，不是因为喜欢我狼族，而是因为你们武朝，让他们失望透顶！”
完颜若雪的话，如同冰冷的刀子，剖析着一个残酷的现实。
秦泽沉默了。
他知道，完颜若雪的话或许夹杂着夸大和歪曲，带着明显的政治宣传意图。
但……
其中恐怕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事实。
武朝对边境的控制，确实严苛。
这一点，他早有耳闻。
而狼族这种看似“怀柔”的策略，允许通商，轻徭薄赋，无疑精准地抓住了人性的弱点。
这不仅仅是为了收买人心，更是为了“以战养战”！
利用武朝的百姓，来繁荣被占领的城池，获取物资和税收，维持他们的战争机器运转！
好狠！
好毒！
好高明的阳谋！
秦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只是缓缓点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如此……”
“公主殿下的手段，确实……高明。”
他由衷地赞叹道，只是这赞叹中，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冰冷。
“看来，武朝的边境，确实存在不少问题啊。”
秦泽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在为武朝的现状而忧心。
面对秦泽的称赞，完颜若雪淡淡一笑。
“真要起来，秦副使还得好好谢谢他们哩！”
听到完颜若雪的话，秦泽剑眉一挑。
“谢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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