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言成背靠着冰冷的集装箱，感觉意识像沉船般坠向黑暗的深渊。
耳边周慕云那句“鬼抓住了”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遥远而模糊。
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干，每一处伤口都在发出尖锐的哀鸣，沉重的霰弹枪仿佛有千斤重，连杵在地上的力气都快没了。
眼皮像灌了铅，只想就此合上，沉入无边的黑暗。
就在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眼看要一头栽进面前那摊混合着机油和血污的泥泞里时——
一只强健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这只手的力量感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瞬间阻止了他下滑的趋势。
郭言成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一片挺括的、带着风尘仆仆气息的……松枝绿？
不是警服，不是安全局的制服，是军装！
视线艰难地上移。
扶住他的人，身姿挺拔如青松，穿着笔挺的陆军常服，肩章上扛着一颗将星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内敛的光泽。
面容年轻得有些过分，估计也就三十出头，但那双眼睛却深邃沉静，如同经历过无数风滥寒潭，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洞察一切的锐利。
他身后，还默立着几个同样穿着作训服、气息精悍如刀的随行人员。
“郭言成同志？”
年轻将军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郭言成嗡嗡作响的耳中，“我是华国特别执法局局长，萧银河。”
特别执法局？萧银河？军队直属？郭言成混沌的脑子艰难地转动着。
没听过这个部门……军队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本能地绷紧了残存的神经，眼神带着深深的警惕和怀疑，试图挣脱那只手，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我们正在西北边境执行代号‘净边’的专项行动，排查近期一股试图向境外流窜的武装渗透势力。”
萧银河仿佛看穿了他的疑虑，语速平稳地解释，“行动中，突然接到中央安全局的最高级别紧急协查通报。金州‘清算者’事件性质恶劣，涉及面广，且存在重大安全局内部渗透风险。中央指示，由我部就近驰援，协助完成清剿与收尾工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仓库里横七竖八呻吟的袭击者，又落回郭言成那张布满血污、疲惫到极点的脸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看来……郭董事长，不，‘深渊’同志，已经替我们解决掉最后的麻烦了？身手不凡。”
就在这时，郭言成耳麦里再次传来周慕云清晰、疲惫却带着巨大如释重负的声音，彻底盖过了仓库里所有的杂音：
“郭董！所有节点已拔除！‘清算者’核心成员李强被捕！组织成员名单、资金链、武器渠道全部梳理完毕，证据链完整！中央已收到！金州……安全了！重复！安全了！你……可以休息了！”
“安全了……”
这三个字如同魔咒，瞬间击溃了郭言成强撑的最后一道堤坝。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崩断！
所有的怀疑、警惕、强撑的意志力，如同潮水般轰然退去！
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灵魂都抽空的疲惫感瞬间席卷全身！
他身体猛地一软，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萧银河眼疾手快，手臂稳稳发力，如同承接一件易碎品般，将郭言成失去意识的身体轻轻放平在地上。
他蹲下身，探了探郭言成的颈动脉，又快速检查了一下他身上几处最严重的伤口。
“生命体征稳定，主要是失血和脱力，加上精神高度透支。”
萧银河站起身，对身后的随行军官下令，“联系最近的野战医院，派直升机过来！准备担架！最高级别医疗保障！另外，通知金州安全局林薇、周慕云，目标郭言成已找到，由我部接管后续医疗及安全保障。”
“是！局长！”军官立刻领命行动。
金州市安全局临时指挥中心。
当林薇、程铭带着被五花大绑、眼神依旧疯狂的“鬼面”李强，以及满满几箱子的证据返回时；
当周慕云看着“烛龙”引擎传回的最终清剿报告——那张触目惊心的名单上，密密麻麻罗列着超过三百个名字，遍布金州乃至整个西北地区的各行各业，从普通职员到企业高管，甚至还有几位身家不菲的商人——所有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三百多人！
不是冷冰冰的数字，是三百多个被宏图这头巨兽撕碎了家庭、吞噬了至亲、碾碎了人生的活生生的灵魂！
是三百多份被仇恨和绝望扭曲、最终选择了以血还血、以暴制暴的极端复仇者！
“宏图……造的孽啊……”周慕云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复杂难辨，有对受害者的同情，有对疯狂复仇的痛心，更有对法律与秩序被践踏的沉重。
“法不容情。”
林薇的声音依旧冰冷，如同淬火的钢铁，打破了沉默。
她看着名单，眼神锐利如刀，“无论他们承受过什么，这种有组织、有预谋、动用私刑、制造大规模恐慌的极端复仇行为，本身就是更大的罪恶！在新时代，没有法外之地，更没有私设刑堂的道理！”
程铭也重重地点零头，摸着后脑勺渗血的纱布，瓮声瓮气地补充：
“对！该抓抓，该判判！无论是宏图还是他们，只要破坏国家安全和社会秩序一个都跑不了！”
王老三裹着毯子，缩在角落，看着那份长长的名单，又看看被押走的李强，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跳脱，只剩下一种兔死狐悲的苍凉和后怕，嘴里念念叨叨：
“冤有头债有主……可这债……也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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