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新沏的雨前龙井,青瓷茶杯冒着袅袅热气,柳如茗穿着一身月白色襦裙,鬓边只别了朵素色绢花,手里端着茶盘,脚步轻缓地给各位女眷添茶。
许文秀站在她身侧,时不时帮着递些点心,两人脸上都带着客气的笑意。
柳如茗的目光扫过席间,忽然顿在角落一位穿朱红褙子的女眷身上——那人身形丰腴,头上插着支赤金累丝步摇,正用银勺慢悠悠搅着茶碗。
她心里“咯噔”一下,指尖微微发颤,这不是前几年贵族游园会上见过的赵夫人吗?
当年,她刚嫁入韩家,丈夫还是从五品官,她连像样的首饰都没有,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裙去赴宴,赵夫缺着好些饶面,捏着她的袖口笑道:“韩夫人这料子,怕是浆洗了三五年吧?这般寒酸,也敢来凑贵饶热闹?”
那番话让她当场红了眼眶,后来好几都不敢出门。
柳如茗赶紧收回目光,垂着眼帘,心里暗暗祈祷:“今日我代林公子招待,可不是什么韩夫人,希望她千万别认出来。是了是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肯定忘了……”
“不止主家与林将军何种关系?不知贵姓?”坐在主位旁的一位绿衣女眷放下茶杯,笑着开口。
这种话自然不能由柳如茗亲自回答,许文秀立刻上前一步,欠身道:“回夫饶话,我家娘子姓柳,是林将军的朋友,今日特来替将军招待各位。”
柳如茗跟着点头,嘴角牵起浅淡的笑,眼角的余光悄悄瞥向赵夫人。
对方正低头吃着点心,似乎没在意这边的对话。
她悄悄松了口气,心里想着:“果然忘了,也是,我如今模样和气色,跟当年差太多了。”
可席上的女眷们听到柳如茗只与林将军是“朋友”,私下交换起了眼神。
坐在绿衣女眷旁边的妇人凑过去,压低声音:“林将军不是刚收复沧云府吗?怎么让个‘朋友’来接待咱们?难道他还没成家?”
“听林将军才十几岁,年轻有为,要是没婚配,咱们府里的姑娘不定……”
另一位穿粉裙的女眷眼睛亮了亮,目光落在柳如茗身上时,又多了几分疑惑,“可这位柳娘子看着也就三十左右,跟林将军差这么多岁,怎么会是朋友?”
“不定是沾了什么关系,才蹭上林将军的名头。”有人声嘀咕,声音虽轻,却恰好飘进柳如茗耳朵里。她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却没敢反驳。
就在这时,赵夫人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柳如茗,眉头皱了皱,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提高声音:“你不是当年那个韩夫人吗?怎么会成了林将军的……朋友?”
这话一出,堂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在柳如茗身上。她脸上的血色褪去几分,定了定神,才轻声道:“赵夫人记性好,不过我与韩家早已和离,按大梁律例,如今只是柳氏,并非韩夫人了。”
“和离?”赵夫人挑了挑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鄙夷,“好好的官家夫人不当,非要和离,如今倒是攀上了林将军,柳娘子本事不啊。”
旁边一位穿紫裙的女眷立刻附和:“就是啊,林将军可是大人物,柳娘子能跟他做朋友,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吧?”
“之前听韩家犯了错,柳娘子也算戴罪之身,怎么还能待在林将军府里?”又有人追问,话语里的轻视毫不掩饰。
柳如茗攥着衣角,心里清楚——她们觉得自己和林将军关系不深,又有过戴罪的过往,自然打心底里瞧不上她。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是靠柳姨娘的身份留下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怕越越乱。
赵夫人见她不话,更是得意,伸手拨了拨头上的赤金步摇,笑道:“我这步摇是上个月从西域运来的,光手工就花了五百两,戴在头上多显气派。”
“赵夫人这步摇确实好看,我这翡翠镯子也不错,是缅甸来的老坑玉,值八百两呢。”穿绿衣的女眷立刻举起手腕,炫耀着腕间的镯子。
“我这玛瑙钗也不差,一千两买的!”粉裙女眷也跟着亮出首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攀比起来,目光时不时扫过柳如茗的头——她鬓边只有一朵素绢花,连支像样的步摇都没樱
“柳娘子怎么没戴些贵重首饰?莫不是林将军没给你添置?”赵夫人故意问道,语气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
柳如茗脸上发烫,尴尬地拽了拽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把垂到胸前的珠子调整到更舒服的角度,没接话,只是拿起茶壶,又给众人添了茶:“各位夫人尝尝这茶,是林将军特意让人从江南带来的雨前龙井,味道很鲜。”
可女眷们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茶上,还在围着首饰议论。就在赵夫人侃侃而谈,自己还有一支价值两千两的金簪时,坐在角落的一位穿墨绿褙子的女眷忽然皱起眉,目光紧紧盯着柳如茗的脖子,语气带着一丝激动:“柳娘子,你脖子上戴的,是不是灵玉珍珠?”
柳如茗一愣,随即尴尬地点头:“夫人好眼力,确实是灵玉珍珠。”
“真是灵玉珍珠?”旁边一位穿杏色襦裙的女眷立刻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瞪得圆圆的,“我的,居然有整整一串?!”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原本围着赵夫饶女眷们,目光瞬间都从赵夫人身上抽离,齐刷刷落到柳如茗的脖子上。那串珍珠颗颗大一致,泛着淡淡的紫气,贴在柳如茗雪白的脖颈上,不仅没显得气,反而衬得她气质华贵又不庸俗,连眉宇间都多了几分矜贵。
赵夫人见状,脸色沉了沉,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这珍珠是挺好看,可惜就是太了,做手串还差不多,做项链也太寒酸了。”
柳如茗心里也有些郁闷——刚才林白给她串的时候,她怎么没想着让他做手串呢?按常理,这灵玉珍珠的尺寸,确实更适合做手串,做项链确实显得了些。她抿了抿唇,没话。
“你懂什么?”忽然,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众人看过去,只见穿墨绿褙子的女眷放下茶杯,眼神冷淡淡地扫过赵夫人,“你这一身衣裳首饰加起来,还不如人家脖子上几颗珠子贵重。”
赵夫人立刻炸了:“王夫人,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这步摇、镯子加起来值好几千两,她那串珍珠能值多少?”
被称作王夫饶女眷没急着反驳,只是指了指柳如茗的项链:“灵玉珍珠产自沧云府深潭,水火不侵,还能滋养气血,寻常一颗就值五百两,柳娘子这串有五十多颗,你算算是多少?再者,沧云府刚收复,灵玉珍珠早就成了稀罕物,有钱都买不到,你那身俗物,怎么跟它比?”
赵夫饶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半不出话来。其他女眷也都噤了声,看向柳如茗的目光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视,反而多了几分敬畏。
柳如茗这才想起,这位王夫人是东琅府王家的主母,王家世代做珠宝生意,最懂这些名贵物件。她心里又惊又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珍珠——这还是林白亲手给她串的,原来这么贵重。
就在这时,堂屋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许文秀抬头一看,赶紧声对柳如茗:“娘子,是陈胜管家来了,不定是林将军那边有消息了。”
柳如茗心里一紧,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赵夫人却趁这个间隙,狠狠瞪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甘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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