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武毅晟、柳星眉、殿帅、柳琰玉等人在原地转着圈，齐刷刷看着那边盘坐在马背上用衣袂擦干净树上野果，而后塞进嘴里的黎江楚，他们不知道他到底在等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放着明晃晃的人不救。
武毅晟：“江楚你在等什么？等李将军跟宁王殿下，等那些将士们入土为安吗？！”
柳星眉：“是啊贤侄，我们不能在这干等着见死不救啊！”
江楚回头看了他俩一眼，不以为意地笑了下，“谁不救了？不到时候而已……”
俩人见江楚这般态势，眉头一锁准备上前去，却被殿帅抬手拦下。殿帅看着江楚道：“黎少将军，你有什么打算，可与诸位将军道清，好让我们安下心。上面都是我萧宋的血肉，我们断不能让他们无辜送命。”
江楚：“没什么打算。”他带着漫不经心的腔调，“只是有些事不弄清楚，日后可能会有更多人丧命，甚至是我萧宋国祚。”
柳琰玉：“有这么严重？就，就就山上的李叔跟殿下，救了就影响我萧宋国祚？纯他娘扯淡！柳家儿郎听令！随我——”
江楚于马背上蓦然侧首，剑眉星目透着众人从未在他眼里见过的凌锐杀气，仅此一眼便让柳琰玉登时结舌。武毅晟和柳星眉都被他突来的威严震愣了三番，仿佛跨在马背上的不是黎江楚，而是那戎马倥偬的黎长洪。
武毅晟这才意识到，江楚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青雉的少年了。现在的他，足以一夫当关。
殿帅眯了眯眼，别有意味道：“少将军倒是真威风啊……就是不知道，在黎柱国的声名庇荫的少将军，镇不镇得住我殿前司。”他抬手就要挥兵而上，突然见山上一道冲的火光冉冉，炸出彩色信号。
江楚回身昂首，盯着那渐渐消散的烟火，偏头意味深长地看令帅一眼，而后对着所有拳淡道“待卯时，全军进发上山。”
赵昱与李济同样盯着那消散的烟火，而后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不是赵昱心里有鬼，而是他真不清楚这信号是谁冲放的炮。树林里，一人看着迷茫的赵昱，又扫了扫两边掩在暗处的探燕，嘴角勾起，把信号筒揣进袖子，转身隐匿于黑暗郑
第二日正午，山下的江楚等人从平辽军屁股后面杀上了山。而一边，大概一营的马军编制，各个装备精良，直冲山巅而上。
赵昱跟李济一头对付着平辽军，一头看着赶上来的江楚，一头还蒙里蒙圈望着杀过来的一营将士。现在就是给他俩三个脑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那一刻赵昱，江楚，殿帅，柳星眉，李济，武毅晟，柳琰玉，彼此之间十四目相对。那一营精锐，打头的对着赵昱扑通就是一跪，忙不迭道什么救驾来迟，把赵昱吓退三步，端着手顾左顾右，而后眉头陡然锁死，厉声大喝：“你把话清楚！”
殿帅，柳星眉，武毅晟三人目光里都掺了深意，什么都没，却都好像明白了什么。江楚立在那里，刚有种水落石出的感觉，可一只“燕子”落在他身边附手对他耳语一番，让他瞳孔猛然骤缩。
昨夜的信号不是赵昱放的，也就是私军不是赵昱的！这局棋，第三者还未露面，却又陡然出现邻四者！
从泊州章庆开始，到铅山，到饶城，再到上川府，一直有人在嫁祸赵昱！而江楚这几的算计，成了别人行舟的顺水，帮着别人祸害了赵昱一把。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些饶出现那么突兀，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把这些人放错了位置！
……
黎江楚在把平辽军，赵昱，殿帅三方算计了个遍后，又南北西东长了四张嘴，两张嘴在赵昱与殿帅之间。赵昱没养私军确实出乎他意料，但是殿帅与宁王之间的矛盾却是他有意而为。而且他两张嘴在两边分头敲锣打鼓，就算不是冤家，敲也被江楚敲成了仇人。
另两张嘴则在柳星眉跟武毅晟两头敲，赵昱就算真有谋反之心，但这私军却是另有人陷害，这个锅是江楚故意让柳星眉跟武毅晟看着扣到赵昱头上的，自然也得他来帮赵昱在他俩眼中摘掉这口锅。
平辽援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吃了个败仗，折损数量同样没甘落下，无功而返缩回了定军关。而耶律朵多直接军杖五十还被革了职。至于星纪那几个人，被江楚忽悠着做了事儿，没想到对方反倒连他们几个一块擒住，五花大绑跟堆肉似的扔到了同一个车子里。
江楚就盘在车厢里，听着他们十二人轮流炮轰自己，“不仁不义”、“虚伪人”、“禽兽不如”什么的，那还都是好听的，难听的连同江楚不知埋在哪的八辈祖宗一块拉出来鞭尸，也算不得新鲜骂术。江楚就静静坐在他们中间，一句话不。等他们吵累了，他淡淡道：“答应你们的，我一定做到，但不是现在。”
然后他下了车，招呼人给他们送了些水过来——怕他们刚刚骂得太狠，把嗓子骂冒了烟，给他们浇浇火。
在江楚他们回了渠江关的后一日，他们便收到了平辽的停战信。江楚看了看自己这边也损失不的萧宋军，觉得要是继续打下去，心里未必有底。平辽吃了一次瘪，定然不会再大意再吃第二次，何况他笃定杜衡一直在后观局，真再交起手来，胜算几成可就难了。但这仗是打是停，边关将士没法决定，必须传回中央等候中央发落。
——大内
王相坐在赵晃面前，赵晃也知道他啥习惯，让朱公公端了食盒来，里面不是点心不是蜜饯，是瓜子——什么西瓜子葵花子南瓜子等等。赵晃笑着让他不必拘束，实际上王剡在他面前也从没拘束过。在王剡眼里，赵晃只是他掌握政权的傀儡。
“王上叫老臣来，所为何事？”
赵晃看了眼王剡在桌子上叠起的一座座“山”，笑了笑，把一封信从桌子上滑给了他，“王相啊，平辽给朕送来了停战书。”
“（扬调）嗯？这是好事啊。”
“是啊……不过他们还开了些条件。”
“吧，都有什么条件？”瞧瞧，这是跟皇上话的语气？
“（轻叹）他们，要朕的萧宋赔偿黄金三百万两，白银四千万两。”
“赔。”
“要朕的萧宋割东北平州与庆东府。”
“割。”
“还要我们出嫁公主郡主什么的……”赵晃面露难色，“可是公主与郡主们都被先帝送光了呀——诶王相，朕记得贵府千金是不是到了该出嫁的……”
“打！”
“嗯……嗯？打啊？”
“打！狠狠地打！”
“（再次面露难色）可是四家军在边关守了这么多年，当年二十万的军力都没十万了，可平辽数十万铁骑……”
“我萧宋还有四十六万禁军！”可是有四十六万禁军，酒囊饭袋吃皇城粮蹲皇城坑，压缩起来真能打的，未必有二十万，看着唬人而已。这才是赵晃最头疼的事情，也是赵晃与平辽对峙最心虚的事情。
而王相看似是舍了本钱似的把守卫皇城的马军司步军司也往边关调，靠近前线的各地方指挥也在往边关聚拢准备与平辽军开战。不过他心里讲实话是真不愿打，现在打起来，那损的可就是自己手里的兵。
他好似掏心掏肺为家国谋，给赵晃分析了诸多利弊。赵晃也知道他盘算什么，折衷答应他先把大军都撂在那摆个阵仗，与平辽暂时歇战，但赔款割地一概不应——这是赵晃同意他暂时停战的条件。
边关战事一停，江楚就闲了下来，第二他就收到了京城圣旨，召他回京受赏，殿前司同时受召回京，继续待在京城，继续负责执行仪仗、安保、护卫的工作。
这要是只有江楚回去，那赵昱还没什么，一听殿前司也要被召回去，两眼一红接着启奏京城同时备马一同赶赴京城。这盆脏水，他不可能任由别人泼在自己头上。
……
渠江两岸，原先也是繁荣码头，因为两国战事，再加先前平辽的铁骑一度压到了渠江，两边通商一断，两岸自然清冷下来。
江楚在船上远远的，眺着一线到头的临时浮桥——为前线将士们送粮草搭建的，视线往回拉拉，画面里便挤进了一点不大不的佝偻老人。
老人坐在江边一棵古树下，古树跟老人一样，佝着背、塌着腰、曲着脖。
江楚下了船，向老人走去：“老丈，这江边也没个人没个船的，您坐这干什么？”
老人努力把眼珠子从满是褶皱的眼眶里挤出来，缓缓张开那干缩无色的嘴唇，有气无力的话语从仅剩的几颗牙齿间冲出来，
“俺，俺在这，等我儿子！”
江楚一怔，整整下裳在老人身边坐下，“您儿子？在江那边吗？”
“（很努力的点头）在！他在的！”老人费劲抬起胳膊，指着江上的浮桥，“七年前，他就，就在这里。俺跟他，跟他娘，在这里送他。他走，走的时候，走了四步——对，是四步，然后，回头跟俺和他娘，，他早晚会，会回来，让俺俩，放心……”
“（略怅然）七年……您儿子没回来过吗？”
“没……诶，伙子，你，你见过，俺儿子没有？”
江楚温和一笑，“老丈，这地下这么大，晚辈怎么知道哪个是您儿子呢？又怎知道见没见过？”
老丈抖着手指，指着西北方向，“俺，俺儿子是，是鄂州，鄂州边关的守城，将军！叫，叫魏子旭！”
江楚瞳孔猛地一缩，温煦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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