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三坊七巷的青石板路被梅雨浸得发亮，张三昊踩着湿漉漉的衣袂，看着林晚秋举着激光测距仪在文儒坊的马鞍墙下来回踱步。墙头上的灰塑狮子被雨水冲刷得愈发鲜活，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下来叼走她手里那台不停滴滴作响的仪器。
“第七道墙的倾角37度，正好卡着《宅经》里‘巽风入宅’的吉位。”林晚秋推了推被雨雾打湿的眼镜，屏幕上的AR模型正将整片古厝群转化为立体风水图，“但这道墙后加建的铁皮棚，把聚气口堵得只剩三指宽。”
张三昊指尖划过斑驳的夯土墙，掌心的升授箓印记突然发烫。他能感觉到一股紊乱的气流正撞在铁皮棚上，像困在玻璃瓶里的蝴蝶不断扑腾。“民国二十三年的台风后，这里肯定重修过。”他从乾坤袋里摸出罗盘，指针在“壬丙”方位疯狂颤抖，“你看，原本的穿堂煞被改成了回龙局，却在五年前又被人动了手脚。”
巷口的老字号鱼丸店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穿蓝布衫的老板娘捂着心口跌坐在门槛上，竹筛里的鱼丸滚得满地都是。“又是这样……”她声音发颤，“这礼拜第三次了，好好的碗碎就碎。”
林晚秋立刻调出无人机航拍的热力图，整片三坊七巷的气流动向在屏幕上一目了然——文儒坊、光禄坊、衣锦坊像三根手指，将周围的生气拢向中央的林则徐纪念馆，而那处加建的铁皮棚，恰好卡在“指尖”位置。“就像捏住水管的钳子。”她放大图像，铁皮棚下隐约可见一道暗红色的符咒印记，“有人故意在这里下了滞气咒。”
张三昊突然注意到老板娘围裙上绣的蝙蝠图案，针脚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朱砂气。“您这围裙是祖上传下来的？”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蝙蝠翅膀的纹路，“这是道光年间的‘五福聚气纹’，专门用来调和巷子里的火气。”
老板娘愣了愣，忽然拍着大腿站起来：“难怪！前阵子隔壁老王来借过围裙，给他孙子做周岁礼服当样子，还回来就多了块补丁……”她指着围裙下摆的蓝色补丁，那布料摸起来冰冰凉凉的，与粗布的温暖截然不同。
林晚秋用光谱仪一扫，补丁上立刻显出密密麻麻的字。“是幽冥阁的‘困龙咒’变种。”她瞳孔微缩，这些咒文的排列方式竟与祝由科密卷里记载的“金簇科”解咒术隐隐呼应，“但加了层伪装，普通人看起来就是块普通补丁。”
“有意思。”张三昊突然笑出声，他捡起片被风吹落的灯笼纸，指尖蘸着雨水在上面画符，“这咒术师懂风水，却不懂三坊七巷的脾气。”他将画好的符纸贴在铁皮棚上，雨水瞬间在纸面洇出金色纹路，“这里的宅子是‘活’的，你堵它的气，它就会从别的地方冒出来——比如鱼丸店的碗。”
话音刚落，文儒坊深处突然传来孩童的惊哭。两人循声跑去，只见林则徐纪念馆前的石狮子嘴里，正不断往外冒黑烟，几个写生的学生被烟呛得直咳嗽。张三昊迅速掐诀：“地玄宗，万炁本根！”他咬破指尖将血点在石狮额头上，黑烟顿时像被掐住脖子般停在半空。
“是‘煞气转移’。”林晚秋盯着纪念馆的飞檐，那里的瓦当少了一块，露出的空洞里卡着半张黄纸，“有人把铁皮棚堵住的煞气引到了这里，想用文保单位的阳气镇压，结果适得其反。”
张三昊纵身跃上屋檐，取下那张黄纸。纸上除了咒文，还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枚铜钱，却在方孔里多晾竖线。“这是……”他突然想起龙虎山禁洞里的壁画，历代师的佩剑剑柄上都有这个标记，“是‘地只印’的简化版！”
林晚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萧凡发来的加密信息。点开后弹出一张照片，是茅山档案室找到的民国档案，上面记载着三十年代有位姓林的祝由科弟子，曾在三坊七巷主持过“煞气调和法会”。照片里的法会现场，挂着的灯笼与刚才捡起的灯笼纸一模一样。
“我母亲来过这里。”林晚秋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放大照片角落，那名女道士腰间的香囊上，绣着与老板娘围裙同款的蝙蝠纹，“这不是巧合，她在布一个很大的局。”
张三昊突然一拍额头：“我知道该怎么破阵了！”他冲回鱼丸店，借来红线和竹篾，“三坊七巷的气脉是跟着灯笼走的，上元节挂多少盏灯，就有多少条气路。”他手指翻飞，转眼间编出个的灯笼骨架，“我们用‘灯笼符箓’把被堵住的气重新引出来。”
林晚秋立刻明白了：“用AR技术模拟灯笼分布，再结合祝由科的‘引气诀’？”她调出程序，在虚拟地图上标出七十二个灯笼点位，“但需要有人在每个点同时激活符箓。”
“早啊。”张三昊掏出手机点开直播，镜头对准正在忙碌的两人，“家人们，今教大家个新技能——如何用手机给百年古厝‘通通风’。”屏幕上瞬间涌入上万人，弹幕里刷满了“半仙又整新活”的评论。
当第一百盏虚拟灯笼在AR界面亮起时，铁皮棚上的符咒纸突然自燃起来。老板娘惊呼着指向空，只见无数道肉眼可见的气流正从七巷各处汇聚，像条银色的龙钻进林则徐纪念馆。石狮子嘴里的黑烟彻底消散，露出底下刻着的“海纳百川”四个字。
“搞定。”张三昊收起手机，发现直播间的打赏已经够买十套罗盘，“顺便赚零活动经费。”
林晚秋却盯着纪念馆的墙根，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块松动的青砖。她蹲下身轻轻一抠，砖后露出个油纸包。打开后是本泛黄的笔记本，第一页的字迹与祝由科密卷如出一辙——是她母亲的日记。
“五月廿三，煞气初现，以五福纹镇之……”日记里详细记录着调和三坊七巷气脉的方法，最后一页画着张简易地图，标注着“钥匙在老宅”。林晚秋突然想起什么，翻开自己的钱包，里面夹着张童年时在福州老宅拍的照片，背景里的门楣上，正刻着那个带竖线的铜钱符号。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透过云层照在马鞍墙上，将灰塑狮子的影子拉得很长。张三昊望着巷子里重新亮起的灯笼，突然明白这些老宅子为什么能屹立百年——它们像人一样会呼吸，会生病，也会在懂得珍惜的人手里，重新焕发生机。
“下一站，你家老宅？”他冲林晚秋扬了扬下巴。
笔记本突然无风自动，翻到某一页。上面用红笔写着行字：“幽冥阁的人在找‘血脉钥匙’，别让他们先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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