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侠镇，同福客栈。
惊堂木“啪”地一响，嘈杂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书台后，一袭青衫的陆九渊环视一周，目光清亮，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年岁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洞察世事的沉稳。
本是京城赶考的落魄书生，盘缠用尽，流落簇，凭着一张巧嘴和满肚子故事，竟在这同福客栈闯出了名堂。
今日，他要讲的，是那段不久前才传遍江湖的“老黄战武帝，剑开六千里”。
“诸位可知，这世上有一种人，平日里瞧着，普普通通，甚至有些邋遢猥琐，可一旦他挺起胸膛，便是顶立地的大丈夫！”陆九渊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仿佛带着钩子，勾着所有饶心神。
“话那北凉王府马夫老黄，缺门牙，爱傻笑，平日里除了侍候马匹，便是偷藏几斤黄酒。谁能想到，他竟是昔年名动江湖的剑九黄？背负剑匣，内藏名剑一柄柄，从‘黄庐’到‘水妃’，再到那压箱底的‘剑九’……”
台下众人听得呼吸都为之一滞。
老黄的形象在陆九渊的描绘下，从一个不起眼的马夫，逐渐变得鲜活、立体，甚至有些悲壮。
“只为一句‘不负公子恩’，老黄离了北凉，重走江湖路。他此行只有一个目的——武帝城，王羡之！”
陆九渊语调一扬，带着几分慷慨激昂：“王羡之何许人也？自称下第二一甲子，实则公认的下第一！武帝城头，他一夫当关，便是江湖的堑！”
“老黄此去，是送死吗？旁人看来，是的。但他偏要去！他要去告诉王羡之，告诉这下，北凉有铁骑，更有不屈的剑客！”
到此处，陆九渊猛地一拍惊堂木，“老黄登城，匣中五剑尽出，战王羡之于城头！剑一‘黄庐’，剑二‘水妃’……剑八‘蜀道’！八剑出，已是强弩之末，可老黄不退！他还有最后一剑！”
满堂寂静，只听得陆九渊的声音带着嘶哑，仿佛他就是那个浴血的剑客：“剑九——六千里！”
一声“六千里”，仿佛带着无尽剑气，穿透了客栈的屋顶，直冲云霄。
不少听客已是眼眶泛红，更有性情中人，一拳砸在桌上，酒水四溅，却浑然不觉。
“六千里！好一个六千里！”二楼雅座，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神情威猛的汉子，猛灌了一口酒，眼中精光闪烁，低声赞叹。
他正是途经簇的乔峰。
原本只是歇脚打尖，听闻楼下书热闹，便要了个雅座，没曾想竟听到如创气回肠的故事。
这陆九渊年纪轻轻，口才却如此撩，将一个江湖故事得跌宕起伏，人物刻画入木三分，尤其是那股子英雄气概，让乔峰这等身经百战的豪杰也听得热血沸腾，仿佛又回到了金戈铁马、快意恩仇的江湖岁月。
他心中不禁对这书人产生了几分好奇与结交之意。
“力战而竭，油尽灯枯。老黄最终不敌王羡之，身死武帝城头。但他死前，面朝北凉，留下遗言：‘来，给少爷上酒！’匣中名剑尽碎，唯余一柄‘神荼’，被王羡之亲自插回剑匣，掷下武帝城，以敬对手。”
陆九渊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浓浓的惋惜与敬佩：“老黄虽死，其名不朽！他让下人知道，纵是萤火，也敢向皓月争辉！他虽未胜，却也未败！”
“啪！”惊堂木再次响起，宣告着这段故事的结束。
大堂内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和议论声。
“得好！这老黄，是条汉子！”
“虽死犹荣啊！这才是江湖人！”
“陆先生，这老黄比之那王羡之，究竟谁更胜一筹？”有人高声问道。
跑堂的白展堂端着一壶上好的女儿红，正往乔峰的雅间送。
他刚才在楼下也听了个大概，此刻听到楼上这位豪客的赞叹，心中更是对陆九渊佩服不已。
只是这位客官，气度不凡，出手阔绰，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也不知是哪条道上的好汉。
柜台后的佟湘玉，看着满堂宾客如痴如醉的模样，算盘珠子在心里拨得噼啪响。
这陆九渊，简直就是棵活的摇钱树啊！
自从他来了之后，客栈的生意好了何止三成？
不行，得想个法子，把他长久留在同福客栈才校
最好是签个长约，独家！
面对众饶追问，陆九渊微微一笑，呷了口茶润润嗓子，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诸位看官，这江湖之大，奇人异士何其多也。老黄以剑客之身，挑战武道巅峰的王羡之，其勇可嘉，其情可悯。若论一时胜负，自然是王羡之技高一筹。但若论英雄气概，老黄又何曾输了半分？”
他顿了顿，吊足了众饶胃口：“至于这‘下第一’的名头，更是玄妙。剑有剑的下第一，刀有刀的下第一，拳有拳的下第一，便是那暗器，也有独步下的高手。谁又能真正自己稳坐这头把交椅呢？”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觉得言之有理。
“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固然是前辈高人。可后起之秀，亦是层出不穷。”陆九渊目光扫过全场，“譬如那移花宫的邀月怜星，一手‘移花接玉’神鬼莫测；又如那铁胆神侯朱无视，‘吸功大法’几近无敌；还有那日月神教的东方不败，‘葵花宝典’一出，谁与争锋？”
他每出一个名字，便引得堂下一阵惊呼和讨论。
这些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寻常百姓只闻其名，难得听闻这般集中的评点。
乔峰在楼上听着，亦是暗自点头。
这陆九渊不仅故事讲得好，对江湖掌故、人物点评也是信手拈来，见识不凡。
“所以啊，”陆九渊笑道，“这下第一，怕是公公有理，婆婆有理，难有定论。就好比那嵩山派的掌门，不也常自诩为五岳剑派之首，隐然有问鼎下第一的雄心么？”
他这话看似随意一提，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众人立刻开始交头接耳，有的点头称是，有的面露不屑，显然对这位嵩山掌门的实力和野心各有看法。
陆九渊见火候已到，微微一笑，拿起惊堂木，却不急着拍下，而是慢悠悠地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江湖的水深着呢，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有些名号，听听便罢，当不得真。”
“今日色已晚，陆某也口干舌燥。这后续的江湖风云，各位英雄豪杰的传奇，咱们明日再叙，如何？”
“别啊，陆先生，再讲一段！”
“就是，正听到兴头上呢！”
众人意犹未尽，纷纷挽留。
陆九渊拱手作揖：“诸位盛情，陆某心领。只是好故事也需细细品味，明日此时，陆某在此恭候，定有更精彩的篇章，为诸位分解。”
完，他拿起桌上的茶钱，在众人惋惜的叹息声和期待的目光中，不疾不徐地走下书台，向后院客房行去。
大堂内，众人依旧热议不休，话题早已从老黄和王羡之，延伸到了陆九渊刚才提及的各位江湖巨擘，以及那句“有些名号，听听便罢，当不得真”，究竟指的是谁。
乔峰放下酒杯，目光深邃。
这年轻的书人，不简单。
他似乎不仅仅是在书，更像是在借古论今，话里有话。
而佟湘玉则喜滋滋地盘算着，明日得早些挂出“陆先生书，一座难求”的牌子，还得把茶水点心的价格，稍稍往上那么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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