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实验室的落地窗斜斜切进来时，林峰已经在会议桌前站了十分钟。
他的白大褂第二颗纽扣没系，露出里面洗得泛白的蓝衬衫——那是艾丽娅第一次来地球时送的，是离星人传统的\"协作之礼\"。
此刻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衬衫袖口的针脚，目光扫过陆续推门进来的人。
最先到的是杰。
年轻工程师的工装裤还沾着机油渍，手里攥着半凉的豆浆，看见林峰就咧嘴笑：\"林哥，我昨晚把光谱仪的校准程序重写了，现在误差能控制在0.01%以内。\"他着把豆浆往桌上一放，转身就去调试墙上的投影设备，金属工具箱在地上拖出哗啦声响。
紧接着进来的是莉莉。
她的帆布包上挂着用星环草编成的胸针，发梢还沾着晨露——显然是从实验田直接赶过来的。\"土壤ph值报告在这。\"她把一沓打印纸拍在桌上，指尖点着其中一页，\"0-30厘米土层碱化度比上周降了0.7%，要是根系改良能再增强固氮......\"话没完就被推门声打断。
离星人特有的清冽气息先涌进来。
艾丽娅裹着地球人称为\"星雾\"的淡紫色外袍，硅基皮肤在晨光里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发间别着的通讯器正流转着离星语的荧光字符。
她身后跟着三名离星科学家，每人怀里都抱着巴掌大的银色装置——那是能加速细胞分裂的硅基反应器。\"早。\"她朝林峰笑，眼尾的晶簇微微发亮，像缀了半片银河，\"赛伦这些反应器能让实验周期缩短三分之一。\"
最后进门的是阿明。
他的黑眼圈比昨晚更重，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卷电线，左手还捏着块没吃完的曲奇——应该是蕊藏的那海\"生态模拟系统调试完了。\"他把平板往桌上一放，屏幕立刻弹出动态模型，\"但我要重申，\"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艾丽娅带来的反应器，\"硅基材料的排异反应必须每两时监测一次，否则......\"
\"否则我们会在实验日志里增加二十页风险记录。\"林峰接话，嘴角微微扬起。
他等所有人都坐下，指尖敲了敲桌上的星环草标本——草叶边缘的绿意比昨晚更明显了。\"各位，行星撞击的时间提前了。\"他的声音突然沉下来，会议室的嗡鸣瞬间消失，\"联合政府最新测算，还有47。\"
杰的手在投影遥控器上顿住，豆浆杯沿的水珠顺着桌沿往下淌。
莉莉的指甲掐进掌心，星环草胸针硌得锁骨生疼。
艾丽娅的通讯器突然发出轻响，那是离星人紧张时的生理反应，晶簇泛起淡淡的粉。
阿明的曲奇\"啪\"地掉在平板上，黄油香混着实验室的消毒水味弥漫开来。
\"所以我们今启动根系改良的规模试验。\"林峰抽出激光笔，红光在投影幕布上划出一株星环草的3d模型，\"目标是让根系向下延伸1.2米，同时分泌能中和碱性物质的酶。
艾丽娅的团队负责硅基反应器的植入，杰调试环境模拟舱，莉莉实时监测土壤变化，阿明......\"他转向戴眼镜的科学家，\"你的生态模型和监控系统是我们的安全绳。\"
艾丽娅最先点头，硅基手指轻轻叩了叩桌上的反应器：\"离星的植物学家过，硅基结构能增强细胞壁韧性。\"她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丝绸，\"我带了备用能源块，足够支撑72时连续运作。\"
杰已经跳起来去搬环境模拟舱的外壳，金属碰撞声里传来他闷闷的声音：\"林哥你放心，我把温控系统改成双回路了，就算一路坏了......\"
\"还有一路能撑到你修好。\"阿明接口，手指在平板上快速划动，监控界面的红点开始有序闪烁，\"我同步了实验室所有传感器，现在连培养皿的倾斜角度都能监测。\"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艾丽娅的反应器时，眉头终于松开些，\"硅基材料的热导率数据我昨晚研究过，确实比预期稳定。\"
莉莉突然站起来，帆布包带滑下肩膀也顾不上。
她抓起土壤报告冲到投影前，指尖几乎戳到幕布：\"看这里！\"她的脸因为激动泛红，\"如果根系能延伸到1.2米，刚好能触达地下潜水层，那里的水碱度比表层低30%——\"她转身看向林峰，眼睛亮得像燃烧的星环草，\"这不是改良，是给植物打一口救命井！\"
会议室里静了两秒，然后爆发出零星的笑声。
杰把模拟舱外壳扣上时故意撞了下阿明的肩膀，阿明没躲，反而帮他扶住边缘。
艾丽娅的通讯器不再泛粉，晶簇流转着温柔的紫，她伸手碰了碰林峰的手背——硅基皮肤特有的微凉触感透过白大褂渗进来，像一句无声的承诺。
\"那就开始吧。\"林峰按下投影关闭键，幕布上的星环草模型渐渐淡去，\"杰启动模拟舱，艾丽娅准备反应器，莉莉去实验田取样本，阿明......\"他看向戴眼镜的科学家，\"帮我盯着监控屏，要是哪个数据跳得不对劲......\"
\"我会把蕊的曲奇全藏起来。\"阿明终于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落着晨光，\"包括她新烤的抹茶味。\"
实验室的仪器开始嗡鸣，像一首跑调的交响曲。
杰调试模拟舱时哼起了不成调的歌，莉莉抱着土壤样本冲出门时差点撞翻阿明的咖啡杯，艾丽娅的反应器在操作台上流转着幽蓝的光，而林峰站在监控屏前，看着代表星环草根系的绿色线条正缓慢向下延伸。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通讯器突然发出刺耳的长鸣。
萨拉的声音从扬声器里炸出来，带着电流的杂音：\"林博士！
'纯净地球'的人在南边实验田外围聚集，他们......\"
监控屏上的绿色线条猛地顿住。
杰的歌卡在半调，莉莉的手还停在门把手上，艾丽娅的晶簇瞬间泛起刺目的红。
阿明的手指在平板上打滑，碰倒的咖啡正缓缓渗进监控接口。
林峰深吸一口气，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实验室里所有仪器的嗡鸣都汇聚成了一个节拍。
他看向艾丽娅，她的硅基眼睛里映着自己紧绷的脸；看向阿明，对方正快速拔下咖啡浸透的接口；看向杰和莉莉，两个年轻人正不自觉地靠近彼此。
\"继续。\"他，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稳，\"监控系统切到最高级，杰把模拟舱锁死，艾丽娅......\"他转向离星科学家，\"麻烦你启动反应器的防御模式。\"
艾丽娅点头，指尖在反应器上划过，幽蓝的光瞬间变成灼热的金。
杰的手在模拟舱操作台上顿了顿，然后重重按下启动键，仪器的嗡鸣陡然拔高。
阿明扯过纸巾擦着平板，抬头时眼镜片上蒙了层雾气：\"监控画面已经同步到联合政府，李将军的人二十分钟内到。\"
莉莉突然笑了，她把土壤样本抱得更紧，发梢的晨露落进领口也不在意：\"他们要是敢碰我的实验田......\"她没完，但所有人都看见她攥着样本袋的指节发白。
实验室的气氛像被突然抽走了氧气。
监控屏上的绿色线条重新开始移动，很慢，却坚定。
艾丽娅的反应器金光大盛，杰的模拟舱发出轻微的轰鸣，阿明的平板重新亮起，莉莉的样本袋在她怀里微微起伏。
林峰望着窗外。
实验田的星环草在晨风中摇晃，绿意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他知道，有些东西比行星更难摧毁——比如此刻实验室里，这些带着机油渍、咖啡印、星环草香的人们，正用各自的方式，把脆弱的希望攥得更紧。
通讯器里又传来萨拉的声音，但这一次，被仪器的嗡鸣盖得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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