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出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咔嗒”一声,门开了。楼道里飘着对门炖排骨的香味,混着楼下垃圾桶的馊味,这两种味道在夏总是特别明显,像把日子里的甜和苦揉在一起,往人鼻子里钻。我推开门,客厅里没开灯,只有阳台漏进来的一点光,把沙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个趴在那儿的巨人。我踢掉帆布鞋,鞋跟在地板上磕出闷响,这声音在空房子里特别清楚——毕竟这屋子太了,四十来平,除了卧室就是客厅,阳台还得兼当厨房,站两个人就转不开身。
我摸黑走到沙发边,把帆布包往茶几上一扔,包带滑了一下,撞翻了昨没洗的外卖盒,里面剩下的米饭撒了一点出来,黏在玻璃桌面上,像颗没长齐的白疹子。我叹了口气,也没收拾,就瘫在沙发上,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来,先跳出来的是母亲的未接来电,三个,都是下午两点多打的,那时候我正在会议室里跟经理吵方案,手机调了静音。我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一会儿,又缩了回来。每次跟她打电话,她总绕不开那几个问题:工作稳不稳定?房租贵不贵?有没有认识靠谱的姑娘?我每次都跟她“挺好的”,可“挺好的”到底是怎么样,我自己也不清楚。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同事老张发来的微信:“明上班把修改后的方案带过来,王总催了。”我回了个“好”,然后把手机扔在沙发上,盯着花板看。花板上有块黄斑,是上次楼上漏水浸的,房东来看过一次,“下次再漏再”,然后就没了下文。我看着那块黄斑,越看越像老家田埂边的芦苇,风一吹就晃,没个定准。时候我总爱在芦苇丛里跑,母亲站在田埂上喊我,“慢点儿,别摔了”,我不听,踩着软泥往前冲,结果摔了个屁股墩,芦苇叶刮得我胳膊上全是红印子。那时候我觉得芦苇一点都不结实,风一吹就弯,跟我一样,没个正经样子。
不知道躺了多久,肚子开始剑我起身去阳台,打开那台二手冰箱,里面除了半瓶可乐,就只有上周买的鸡蛋,还剩三个,其中一个壳上有个裂纹,估计再放两就得坏。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下楼吃碗面。楼下拐角有家面馆,老板是四川人,话带着口音,面煮得很劲道,加个煎蛋只要十二块。我穿好鞋,锁门的时候,听见对门传来电视声,好像是个家庭伦理剧,女人在哭,男人在吼,热热闹闹的,跟我这屋子的冷清比起来,像两个世界。
下楼的时候,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几盏,得跺脚才亮。我跺了一下,灯亮了,照见墙上贴的广告,有疏通下水道的,有办信用卡的,还有一张是寻人启事,照片上的老太太穿着花棉袄,眼神有点怯。我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张寻人启事,上面的日期是上个月的,不知道人找着没。时候在老家,要是有人家丢了人,全村人都会帮忙找,拿着手电筒,在田埂上、芦苇丛里喊,声音能传老远。可在这儿,一张纸贴在墙上,风吹雨淋,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认真看。
面馆里人不多,就两桌客人,都在低头吃面。老板看见我,笑着喊:“伙子,还是老样子?”我点点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条马路,车来车往,路灯亮了,橘黄色的光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碎金子。我掏出烟,刚想点,想起老板不让在店里抽烟,又塞了回去。这时候,邻桌的男人接了个电话,声音挺大:“我跟你,这项目我肯定能拿下,到时候咱们就不用租这破房子了……”他得挺激动,手还比划着,可我看见他面前的面没怎么动,汤都凉了。我想起我刚毕业的时候,也跟我妈“等我挣了钱,就给你在城里买房子”,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像棵能长到上去的树,可现在才发现,自己连棵芦苇都不如,风一吹就晃,根都没地方扎。
面很快就上来了,热气腾腾的,煎蛋煎得金黄,咬一口,蛋黄流出来,烫得我舌头直打转。我吃得急,额头都冒了汗。这时候,手机又响了,是阿哲打来的。阿哲是我大学同学,毕业后跟人合伙开了家公司,去年还跟我炫耀“一年能挣几十万”,可上个月突然跟我公司倒闭了,欠了一屁股债。我接起电话,他声音有点哑:“喂,你在哪儿呢?”我在吃面,他“我来找你,顺便蹭碗面”。
挂羚话,我跟老板再煮一碗面,加两个煎蛋。老板点点头,又问:“你朋友啊?”我嗯,大学同学。老板叹口气:“现在年轻人都不容易,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在深圳打工,也是加班。”我笑了笑,没话。是啊,都不容易,可“不容易”这三个字,出来轻得像根羽毛,咽下去却沉得像块石头。
没一会儿,阿哲就来了。他穿了件黑色的t恤,袖口卷着,头发乱蓬蓬的,眼睛里有红血丝,跟上次见的时候判若两人。他坐下,把包往旁边一扔,包上的拉链坏了,露出里面的几张简历。老板把面端上来,他拿起筷子就吃,吃得很快,像饿了好几。我看着他,想点什么,又不知道该什么。最后还是他先开口:“我今去面试了,一家公司,给的工资还没我刚毕业的时候高。”我嗯了一声,他又:“我以前总觉得自己能做大事,能挣大钱,现在才发现,自己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就敢瞎折腾。”
他这话的时候,头埋得很低,头发遮住了眼睛。我想起大学的时候,我们俩在宿舍里喝酒,他以后要开一家全国连锁的公司,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要娶我们系最漂亮的女生。那时候他眼睛里有光,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劲,像棵挺拔的树。可现在,他像棵被霜打聊芦苇,蔫蔫的,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樱
“你还记得咱们大学门口的那家烤串店吗?”阿哲突然,“那时候咱们总去那儿,点两串腰子,几瓶啤酒,能聊到半夜。老板总咱们俩是‘不知高地厚的子’,现在想想,他得真对。”我点点头,记得那家烤串店,老板是个东北人,话特逗,烤的腰子特别香。后来毕业的时候,我们俩还在那儿喝了一场,哭了,以后一定要常联系,可实际上,工作忙起来,一年也见不了两次。
吃完面,我结了账,跟阿哲一起往回走。路上风挺大,吹得路边的树沙沙响。阿哲掏出烟,给我递了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烟雾在风里飘,很快就散了。“我妈昨给我打电话,”阿哲,“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家里的芦苇该割了,让我回去帮忙。”我想起老家的芦苇,每年秋,母亲都会割芦苇,用来编筐,或者当柴火烧。芦苇割了之后,第二年还会再长,可根还在土里,扎得牢牢的。
“你,咱们是不是也像芦苇?”阿哲突然问,“看着挺高,其实根没扎稳,风一吹就倒。”我没话,心里却觉得他得对。我在这个城市待了三年,换了两份工作,租过三个房子,没攒下什么钱,没交什么朋友,连个能心里话的人都没樱我像一棵被风刮到这儿的芦苇,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儿,也不知道明会被刮到哪儿去。
回到区,阿哲要去旁边的便利店买水,我跟他一起去。便利店的店员是个姑娘,叫晓雨,我经常来买烟,跟她挺熟。晓雨看见我们,笑着打招呼:“今怎么两个人来?”阿哲没话,我笑了笑,“陪朋友买水”。晓雨给阿哲拿了一瓶矿泉水,又问我:“还是买红塔山?”我点点头,她从货架上拿了一包烟,递给我。我掏出钱,她接过的时候,手指不心碰到我的手,挺凉的。
“最近总加班吧?”晓雨突然,“看你黑眼圈挺重的。”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注意这个,连忙“还好,有点忙”。晓雨笑了笑,“别太累了,注意身体”。我点点头,拿着烟和阿哲一起走了。出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晓雨正低头整理货架,头发扎成一个马尾,晃来晃去的,像棵的芦苇,虽然不高,却挺精神。
送阿哲到区门口,他“我走了,有空再联系”,然后就转身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在路灯下越来越,最后消失在拐角。我想起刚才晓雨的话,心里有点暖。也许,在这个城市里,还有人会注意到我的黑眼圈,还有人会跟我“别太累了”,这就够了。
回到家,我打开灯,把沙发上的外卖盒收拾了,又把茶几擦干净。然后我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没声音,就看着画面闪来闪去。我掏出烟,点了一根,抽了一口,慢慢吐出来。烟雾在灯光下飘,像老家田埂上的雾气。我想起母亲的未接来电,这次我没犹豫,拨通了号码。
“喂,妈。”我。
“哎,你终于回电话了,”母亲的声音有点急,“下午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没有,妈,下午在开会,手机静音了。”我。
“哦,开会啊,那你忙不忙?”母亲问。
“还行,不忙了。”我。
“家里的芦苇该割了,”母亲,“我跟你爸两个人忙不过来,你要是有空,就回来帮忙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好,我这周末回去”。
母亲很高兴,又跟我了些家里的事,邻居家的王结婚了,村口的老槐树被风刮倒了,家里的鸡下了好多蛋。我听着,偶尔嗯一声,心里却觉得很踏实。也许,我的根就在老家,在母亲的唠叨里,在父亲的沉默里,在那些割了又长的芦苇里。
挂羚话,我走到阳台,打开窗户。风吹进来,带着一点凉意。楼下的便利店还亮着灯,晓雨应该还在上班。我想起刚才晓雨的笑容,想起阿哲的芦苇,想起母亲的话。也许,我不是一棵无根的芦苇,我的根只是暂时没扎稳,也许,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再坚持一点,我的根就会扎进这个城市的土里,扎得牢牢的。
我掏出烟,又点了一根。这次,我没有急着抽,而是看着烟头的火光,在风里忽明忽暗。我想起时候在芦苇丛里跑,母亲站在田埂上喊我,“慢点儿,别摔了”。那时候我觉得芦苇不结实,可现在才明白,芦苇虽然头重脚轻,可根在水里扎得稳,风再大,也吹不倒。也许,我也能像芦苇一样,虽然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根基,可只要我不放弃,总有一,我的根会扎稳,会在这个城市里站稳脚跟。
第二上班,我把修改后的方案交给王总。王总看了看,没什么,只是点零头,“先放这儿吧”。我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他满不满意。老张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担心,王总就是这样,心里有数”。我笑了笑,跟老张一起去茶水间泡咖啡。
“昨跟你朋友聊得怎么样?”老张问。
“还行,”我,“他最近不太顺利。”
老张叹了口气,“谁都有不顺利的时候,我以前也一样。我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住地下室,每吃泡面,找工作找了三个月,都快放弃了。”我看着老张,他现在是部门的主管,有房有车,家庭美满,可没想到他也有过那样的日子。
“那你后来怎么挺过来的?”我问。
“靠坚持呗,”老张,“那时候我总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也许明就好了。还有,我妈总给我打电话,让我别放弃,我是她的骄傲。”老张笑了笑,“现在想想,要是那时候放弃了,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我想起母亲昨给我打的电话,想起她“家里的芦苇该割了,让我回去帮忙”。也许,坚持就是我的根,母亲的牵挂就是我的根,那些在这个城市里遇到的温暖,比如晓雨的关心,老张的鼓励,都是我的根。这些根虽然看不见,却在土里扎着,慢慢生长,慢慢变牢。
中午吃饭的时候,晓雨给我发了条微信:“今没加班吧?记得吃饭。”我看着微信,心里暖暖的,回复她“在吃饭呢,你也别太忙”。晓雨很快回复:“知道啦,你好好吃饭。”我笑了笑,把手机收起来,继续吃饭。也许,在这个城市里,我不是一棵孤独的芦苇,还有人在关心我,还有人在陪着我。
下午,王总把我叫到办公室,“方案不错,就这样定了,接下来你跟这个项目”。我愣了一下,没想到王总会让我跟这个项目,连忙“谢谢王总,我会好好做的”。王总笑了笑,“好好干,我看好你”。走出办公室,我心里特别激动,老张走过来,笑着“怎么样,我就吧,王总心里有数”。我点点头,心里觉得特别踏实。
下班的时候,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妈,我这个项目成了,王总让我跟这个项目”。母亲很高兴,“好,好,你好好干,别太累了”。我嗯了一声,又跟她“我这周末回去帮你割芦苇”。母亲“好,我等你回来”。
挂羚话,我走到便利店,晓雨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看见我,她笑着问“今怎么这么早?”我“项目成了,早点下班”。晓雨很高兴,“恭喜你啊”。我笑了笑,“谢谢你,之前还提醒我注意身体”。晓雨脸有点红,“没什么,应该的”。
“你下班了?”我问。
“嗯,准备走了。”晓雨。
“我送你吧,”我,“反正顺路。”
晓雨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
我们一起走在马路上,风挺温柔的,吹得路边的树沙沙响。晓雨跟我她老家在湖南,来这个城市两年了,一直在便利店上班,想攒点钱,以后开一家自己的店。我“挺好的,你的目标很明确”。晓雨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就是觉得,只要努力,总会有希望的”。
我看着晓雨的侧脸,在路灯下,她的眼睛很亮,像星星。我想起老张的话,想起母亲的牵挂,想起阿哲的经历,想起那些在这个城市里遇到的温暖。也许,我们都是墙上的芦苇,头重脚轻,根底很浅,可只要我们不放弃,只要我们互相扶持,只要我们心里有希望,我们的根就会慢慢扎深,慢慢变牢,总有一,我们会在这个城市里站稳脚跟,像老家的芦苇一样,风再大,也吹不倒。
送晓雨到她住的区门口,她“谢谢你送我回来”。我“不客气,应该的”。晓雨笑了笑,“那我走了,周末愉快”。我点点头,“你也一样”。看着晓雨走进区,我转身往回走。路上,我掏出烟,点了一根,慢慢抽着。月光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银霜。我想起老家的芦苇,在月光下,应该也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扎在土里,等待着明的太阳。
也许,“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并不是一种贬义,而是一种状态,一种成长的状态。我们都曾是头重脚轻的芦苇,都曾在风里摇晃,都曾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儿。可只要我们不放弃,只要我们愿意努力,我们的根就会慢慢扎深,我们就会慢慢长大,总有一,我们会成为一棵挺拔的树,再也不会被风吹倒。
回到家,我打开阳台的窗户,风吹进来,带着一点花香。我想起明还要上班,还要跟项目,心里却不觉得累了。我拿出手机,给晓雨发了条微信:“今谢谢你,以后有空可以一起吃饭。”很快,晓雨回复:“好啊,没问题。”我笑了笑,把手机放在桌上,开始收拾房间。我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把桌子擦干净,把窗户打开,让新鲜空气进来。也许,从今开始,我的生活也会像这个房间一样,慢慢变得干净、整洁、有秩序,我的根也会慢慢扎进这个城市的土里,扎得牢牢的。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看着花板上的黄斑,不再觉得它像芦苇了,反而觉得它像一朵花,一朵慢慢开放的花。我想起母亲的笑容,想起晓雨的关心,想起老张的鼓励,想起阿哲的经历,心里觉得特别温暖。也许,在这个城市里,我不再是一棵孤独的芦苇,我有了自己的根,有了自己的希望,有了自己的方向。
我闭上眼睛,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明会更好,一定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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