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秋推开“晚来书坊”的木门时，挂在门楣上的铜铃叮铃响了一声，惊飞了落在窗台上啄食面包屑的麻雀。清晨六点半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落在靠窗第三张木桌上，把桌面的木纹照得一清二楚——那是去年冬她自己打磨上蜡的，现在摸上去还带着温润的质福她放下肩上的帆布包，先去里间拧开了豆浆机的开关，黄豆和清水在玻璃缸里转起来，发出嗡文轻响，混着窗外早点铺蒸包子的热气，把书店的冷清驱散了大半。
她蹲下来整理昨被翻乱的社科类书架，指尖划过一本《平凡的世界》，书脊上还留着淡淡的指印。想起三年前的今，她也是这样蹲在地上，不过那时候是在收拾打包箱，准备从上海的出租屋里搬出来。那时候她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加班到深夜，最忙的时候连续一个月没见过早上的太阳，直到有加班回家路上，在地铁站台差点晕过去，被好心人扶着坐下时，她摸出手机看到母亲发来的微信：“家里的桂花开了，你爸要是累了就回来吧。”那她在地铁站哭了很久，第二就递了辞职信，把攒了五年的积蓄都取出来，回了这座南方城，盘下了这个三十平米的老铺面。
“晚秋啊，今开门够早的。”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陈晚秋抬头就看见张大爷背着帆布挎包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张大爷是书店的常客，退休前是中学语文老师，每早上都来这儿读报纸，雷打不动。“张大爷早，”她直起腰笑着递过一杯刚泡好的菊花茶，“今怎么没带报纸？”张大爷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咸菜和白粥：“昨的还没看完呢，先过来蹭你这口茶。”他坐进靠窗的老位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忽然：“对了，昨我孙子来，你们年轻人现在都爱读那种网络？我看你架上好像没多少。”陈晚秋蹲下来继续理书：“进了几本，在最里面那排，不过看的人不多，大多还是来借散文和老书的。”张大爷点点头：“也是，好文字还是得慢慢品，就像你这茶，得等它泡开了才有味道。”
豆浆机“嘀”地响了一声，陈晚秋去倒豆浆，刚端起碗，就听见铜铃又响了。门口探进来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姑娘，背着沉甸甸的书包，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晚秋姐，我来取昨借的《王子》。”是隔壁中学的学生林晓，今年读初三，每早上上学前都来借本书，放学再还回来。陈晚秋从柜台下拿出书递过去，又塞给她一块刚从家里带来的桂花糕：“慢点跑，别迟到了。”林晓接过书和糕，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临出门还回头喊：“明我要借《城南旧事》！”
送走林晓，陈晚秋端着豆浆坐在张大爷对面，就着他带来的咸菜喝了起来。张大爷翻着昨的报纸，忽然指着一则新闻：“你看，这的是以前咱们这儿的老纺织厂，要改成文创园了。”陈晚秋凑过去看，照片上的纺织厂大门还是她时候见过的样子，红砖墙爬满了爬山虎。“记得我时候，我妈就在这儿上班，每下班都给我带。”她咬了一口桂花糕，甜香里带着点怀旧的味道。张大爷放下报纸：“你妈要是还在，肯定为你现在的日子高兴。”陈晚秋点点头，眼眶有点热。母亲是两年前走的，肺癌晚期，走的时候还惦记着她的书店，拉着她的手：“晚秋啊，妈知道你回来不是认输，是想过踏实日子，以后不管遇到啥，都别慌。”
正着，铜铃又响了，进来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本卷边的《围城》：“老板，这本书我看完了，来还。”是王姐，一个做设计的自由职业者，每个周末都来书店待一下午。陈晚秋接过书，发现扉页上多了几行字批注，娟秀的字迹写着：“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可日子本就是柴米油盐的踏实。”她抬头冲王姐笑：“写得真好，我能留着吗？”王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当然可以，要是能给别人一点启发，也算是这书的缘分。”王姐没立刻走，而是走到散文架前翻了起来，忽然问：“晚秋，你这儿有关于烘焙的书吗？我最近想学着做蛋糕，给我女儿过生日。”陈晚秋眼睛一亮：“有啊，我上周刚进了一本《家常烘焙大全》，在生活类那排，我给你拿。”
等陈晚秋把书找出来，王姐翻了几页就高胸：“就是这本！多少钱？”付完钱，王姐又：“对了，下周六我女儿生日，我做涟糕送你一块过来？”陈晚秋连忙答应：“好啊，那我提前谢谢王姐了。”看着王姐离开的背影，张大爷笑着：“你这书店啊，不光是卖书，更像是个熟人茶馆。”陈晚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菊花茶的清苦里带着回甘：“我妈以前就，做生意先做人，来的都是朋友。”
上午十点多，太阳升到了头顶，书店里渐渐热闹起来。有带着孩子来选绘本的年轻妈妈，有来借专业书的大学生，还有像张大爷一样来蹭空调看报纸的老人。陈晚秋忙着找书、登记、收钱，额头上冒零汗，刚想擦一把，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校服的男孩，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局促地低着头。“朋友，想买书吗？”她走过去轻声问。男孩抬起头，眼睛有点红：“我、我想买一本《唐诗三百首》，老师要背的，可是我钱不够……”陈晚秋接过他手里的钱数了数，还差五块。她蹲下来摸了摸男孩的头：“没关系，这本书姐姐先借给你，等你有零花钱了再还我，好不好？”男孩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吗？谢谢姐姐！”他接过书，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跑了几步又回头喊：“我叫李明，下周一定把钱送来！”陈晚秋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自己时候，也是这样为了一本想要的书攒了很久的零花钱。
中午的时候，张大爷回家吃饭了，书店里稍微清静零。陈晚秋热零早上剩下的粥，刚吃了两口，就听见外面有人喊：“晚秋！晚秋在家吗？”是隔壁卖水果的李婶，提着一个塑料袋走进来，里面装着刚摘的橘子。“李婶，怎么了？”陈晚秋接过塑料袋，橘子还带着新鲜的露水。“没什么，刚从果园摘的橘子，给你送点尝尝。”李婶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对了，你爸昨来我这儿买苹果，他最近腰不好，你有空多回家看看。”陈晚秋心里一紧：“我知道了，今晚就回去。”李婶点点头，又：“你那书店的灯，昨晚上是不是坏了？我路过的时候看见里面黑乎乎的。”陈晚秋拍了拍脑袋：“可不是嘛，昨关店的时候发现客厅的灯不亮了，还没来得及修。”李婶立刻：“让我家老周给你修，他以前是电工，这点事儿包在他身上。”不等陈晚秋推辞，李婶已经掏出手机给老伴打电话了。
下午两点多，李婶的老伴周叔拿着工具箱来了，三下五除二就把灯修好了。陈晚秋想给他钱，周叔摆摆手：“邻里邻居的，谈钱就见外了。”临走的时候，周叔还：“以后家里有啥活儿，尽管跟我，别客气。”陈晚秋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走进隔壁的水果铺，心里暖烘烘的。她回到书店，把李婶送的橘子剥了几个，放在盘子里摆在柜台上，供来的顾客随便吃。
三点左右，林晓放学了，背着书包跑进来还《王子》：“晚秋姐，这本书真好看，我最喜欢狐狸的那句‘你驯养了我，我们就彼此需要了’。”陈晚秋笑着：“那明给你拿《城南旧事》，里面的英子也很可爱。”林晓点点头，刚想走，忽然看见柜台上的橘子：“哇，橘子！好甜啊！”陈晚秋递了一个给她：“喜欢就多吃两个。”林晓剥着橘子，忽然：“晚秋姐，我妈妈周末要请你去我家吃饭，她做的鱼特别好吃。”陈晚秋心里一暖：“好啊，那我周末带本书给你当礼物。”
傍晚的时候，书店里的人渐渐少了。陈晚秋整理着今的账目，忽然听见铜铃响了，抬头一看，是早上那个叫李明的男孩，手里攥着五块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姐姐，我把钱送来了！”他把钱递过来，脸上满是认真。陈晚秋接过钱，摸了摸他的头：“真守信用，这个橘子送给你。”李明接过橘子，高胸：“谢谢姐姐！我下次还来买书记！”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陈晚秋忍不住笑了。
黑下来的时候，陈晚秋开始收拾书店，把椅子摆回原位，把散落的书放回书架，把柜台上的橘子皮倒进垃圾桶。刚收拾完，手机响了，是父亲打来的：“晚秋啊，回来吃饭吗？我炖了鸡汤。”陈晚秋拿起帆布包：“回，我马上就到。”她锁上书店的门，铜铃又叮铃响了一声。街上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的灯光照在石板路上，映出她的影子。路边的早点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水果铺的李婶正和顾客讨价还价，远处传来广场舞的音乐，热闹又安稳。
走到父亲家楼下，就看见父亲站在单元门口等她，手里还拿着一件外套：“晚上冷，穿上。”陈晚秋接过外套穿上，挽着父亲的胳膊上楼。家里的鸡汤冒着热气，桌子上摆着她爱吃的青菜和豆腐。父亲坐在对面，看着她喝汤，忽然：“昨我去你书店了，看见很多人来借书，你把书店打理得真好。”陈晚秋抬起头：“还不是您和我妈教得好。”父亲笑了笑，眼里带着欣慰：“你妈要是看见现在的你，肯定放心了。”
吃完饭，陈晚秋陪父亲聊了会儿，帮他揉了揉腰，然后就回自己的住处了。她的住处就在书店楼上，一打开门就能闻到淡淡的书香味。她洗漱完，躺在床上，拿起今王姐还回来的《围城》，翻到扉页上那几行批注，看了很久。想起三年前在上海的日子，每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觉得生活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想起母亲走的时候，她觉得都要塌了；想起刚开书店的时候，生意不好，每都在担心房租，晚上睡不着觉。那些都是她的“昨”，带着疲惫和艰难，却也让她学会了坚强和踏实。
而今呢？今有张大爷的菊花茶和咸菜，有林晓的笑脸和约定，有王姐的批注和蛋糕承诺，有李婶的橘子和周叔的帮忙，有李明的守信用，还有父亲的鸡汤和外套。这些细碎的温暖，像一颗颗太阳，把她的日子照得亮堂堂的。她忽然明白，母亲的“踏实日子”，就是这样的吧——有书，有朋友，有家人，有陌生人之间的善意，每都过得充实而温暖。
她放下书，看向窗外。楼下的书店关着门，铜铃静静地挂在门楣上，月光照在玻璃门上，映出里面书架的影子。她想起明要给林晓拿《城南旧事》，要等张大爷来读报纸，要收王姐的蛋糕，要去林晓家吃饭，还要看看那个文创园的新闻有没有更新。还有很多很多事，等着她去做，等着她去感受。
她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因为经过了那些艰难的昨，所以更珍惜今的温暖；因为热爱着今的踏实，所以更期待明的惊喜。明会是什么样子呢？也许会有新的顾客来借书，也许李婶会送新的水果，也许林晓会分享她读《城南旧事》的感受，也许……不管是什么，她都充满了期待。
毕竟，生活就是这样啊，一步一步地走，一一地过，把昨的经历当成基石，把今的热爱当成动力，然后满怀希望地期待着明。陈晚秋想着，渐渐进入了梦乡，梦里她的书店里坐满了人，大家都在看书、聊，铜铃叮铃响着，阳光温暖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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