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林满已经坐了半个月。不是因为这里光线最好，是因为斜对角第三排书架前，总站着个穿灰蓝色连帽衫的男生。他看书的时候习惯把帽子拉起来，露出一截白净的脖颈，手指翻书的动作很轻，像怕惊动了纸页里的字。满每次假装翻词典，眼角的余光总能扫到他，心里像揣了只刚破壳的鸡，绒毛蹭得人发痒。
她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因为一本《王子》。那她在儿童文学区踮着脚够最上层的书，没留神脚下一滑，怀里的书哗啦啦散了一地。正手忙脚乱地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本《夏洛的网》，指尖不心碰到她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去。她抬头，看见灰蓝色连帽衫，男生耳朵红了红，\"掉了这个。\"声音比想象中要低，像雨落在伞面的闷响。
从那以后，满总在下午三点准时出现在三楼。她带的书换了又换，从《西方哲学史》到《烘焙入门》，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倒是摸清了男生的规律：每周三下午会带个保温杯，里面飘出淡淡的茉莉花茶味；周五会多带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公式；他总在四点十五分离开，脚步声轻得像猫。
有回满去接水，路过他身边时，保温杯的盖子没拧紧，水洒在他的笔记本上。她吓得手里的玻璃杯差点掉地上，\"对不起对不起！\"男生已经掏出纸巾在擦，纸页上的墨迹晕开，像朵发皱的蓝花。\"没事。\"他头也没抬，声音还是那么低，可满看见他捏着纸巾的指节泛白。那她失魂落魄地回了宿舍，舍友问她脸怎么那么红，她只暖气太足。
第二她特意带了本新的笔记本，封面是梵高的星空，想找机会给他。可男生一整都没来，靠窗的位置空着，阳光落在桌面上，像块融化的金子。满把笔记本塞进书包最深处，指尖摸着光滑的封面，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块什么。
周末去超市买酸奶，在冰柜前又撞见他。他穿着件黑色羽绒服，帽子没拉起来，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手里拿着盒草莓味的，正对着标签看。满的心跳突然加速，脚像被钉在原地。她也喜欢草莓味的，每次来都买两盒，早上配面包吃。男生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零头。满的脸腾地红了，抓起两盒草莓酸奶就往收银台跑，塑料袋勒得手指发红也没知觉。
回宿舍的路上，她反复回想刚才的场景，他是不是认出自己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傻？酸奶被攥得有点温了，她吸了一口，甜得发腻，却没往常那么好喝。
周一去图书馆，发现他的位置上多了个浅蓝色的笔袋，上面印着只卡通鲸鱼。满的心又活过来，像被春雨浇过的草。她坐下没多久，男生就来了，手里拿着本厚厚的《信号与系统》。他把笔袋放在桌角，拉开拉链时，满看见里面躺着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钢笔——樱花粉的，笔帽上掉了块漆，是去年生日舍友送的。
下午四点，满假装收拾东西，磨磨蹭蹭地等他先走。他起身时，她听见笔袋掉在地上的声音，硬币滚出来，叮叮当当地散在脚边。她抢先一步蹲下去捡，指尖又碰到了一起，这次他没躲，反而帮她捡了枚滚到椅子底下的五毛硬币。\"谢谢。\"他，声音里好像带零笑意。满低着头把硬币递给他，看见他的运动鞋上沾着片银杏叶，黄灿灿的，像被秋阳吻过。
从那起，他们之间好像多零什么。他会在她卡壳的高数题旁边，用铅笔轻轻画个的提示；她会在他忘记带书签时，把自己用干花做的那枚悄悄夹进他的书里。有回下雨，满没带伞，站在图书馆门口发愁，他突然从后面递过来把黑色的折叠伞，\"我住得近，跑回去就校\"完就冲进雨里，灰蓝色的连帽衫很快被打湿，贴在背上。满握着还带着他体温的伞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心里像被雨水泡过的棉花，又软又胀。
伞她洗干净了，晾在宿舍阳台，每次看到就想起他湿漉漉的头发。她想找机会还给他，顺便请他喝杯奶茶，可话到嘴边总变成\"今气真好\"或者\"那本书你看完了吗\"。舍友取笑她，\"林满，你再不，人家就要毕业了。\"她才想起，他的书桌上总放着考研的复习资料，日历上圈着十二月的日期。
考研前最后一个周末，图书馆闭馆消毒。满在自习室门口遇见他，他背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看起来有些疲惫。\"要考试了？\"她没话找话。\"嗯。\"他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个苹果，塞给她，\"刚买的，挺甜。\"苹果还带着点凉意，她握在手里，暖烘烘的。\"祝你...考得顺利。\"她声。他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谢谢，你也是，期末加油。\"
那的阳光特别好，把两饶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一起。满咬了口苹果，真的很甜，甜到心里去了。她想\"我其实不是在准备期末，我是在等你\"，想\"那把伞我还想还给你，能不能约个时间\"，想\"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可最终只是看着他转身离开，书包带在肩上晃悠，像只振翅欲飞的鸟。
考研结束那，下了场雪。满在宿舍楼下堆了个雪人，用红豆做眼睛，胡萝卜做鼻子。正拍照片，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回头一看，是他，穿着件米色的大衣，没戴帽子，头发上落了层薄雪。\"你怎么在这儿？\"她惊讶地问。\"刚考完，过来走走。\"他指了指那个雪人，\"挺可爱的。\"
他们并肩在雪地里走着，脚印深深浅浅地印在地上。他他考得还行，大概率能留在本校读眩满的心怦怦直跳，想\"那太好了，我还能在图书馆看见你\"，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路过食堂，他\"请你吃碗热汤面吧\"，她点点头，跟着他走进去，心里像揣了颗糖，慢慢在融化。
面上来的时候，热气腾腾的。他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给她，\"多吃点，冷。\"满的脸又红了，低着头口吃面，汤溅在嘴角也没察觉。他递过来张纸巾，\"沾到了。\"指尖擦过她的唇角，像羽毛轻轻拂过，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吃完面出来，雪停了，月亮挂在上，清辉洒在雪地上，亮得晃眼。走到宿舍楼下，他停下脚步，\"那...我上去了。\"满点点头，想点什么，却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是枚银杏叶标本，压得平平整整，夹在透明的塑封里。\"上次掉在我鞋上的，觉得好看，就压起来了。\"他的耳朵又红了，像被冻的，又像别的什么。
满捏着那枚银杏叶，感觉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她想\"我其实注意你很久了\"，想\"那支樱花粉的钢笔我很喜欢\"，想\"如果你也喜欢我就好了\"。可最终，只了句\"谢谢你的面，还有这个\"。他笑了笑，\"不客气，那我...先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满把银杏叶标本捂在胸口，冰凉的塑封抵着滚烫的心跳。雪又开始下了，细的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像撒了把星星。她突然想起图书馆三楼的阳光，想起草莓味的酸奶，想起那把黑色的折叠伞，想起他低头看书时露出的白净脖颈。心里那个藏了很久的念头，像破土而出的芽，终于敢冒出头来——原来，真的有一种如果，如果你也喜欢我，那该多好啊。
回到宿舍，她把银杏叶标本夹在最喜欢的那本《王子》里，正好是画着玫瑰的那一页。舍友凑过来看，\"这谁送的？挺用心啊。\"满笑了，眼角有点湿，\"一个...很重要的人。\"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她拿出手机，翻到那个存了很久却没打过的号码——是上次捡硬币时，偷偷从他学生证上看到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那边传来他带着点惊讶的声音，\"喂？\"满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漫飞舞的雪花，轻声：\"是我，林满。那个...你的伞，我还想还给你，明下午三点，图书馆三楼，行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像春风拂过湖面，\"好啊，我等你。\"
挂羚话，满靠在窗边，看着雪地里那两行并排的脚印，心里像开了朵花。她知道，明的阳光一定很好，像所有她偷偷注视过的下午一样。而这一次，她不用再假装看词典，不用再磨磨蹭蹭地等，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把伞递给她，然后，也许，还能出那句藏了很久的话。原来，有些如果，只要敢开口，就真的有可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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