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日头更大了些。
道路两侧房屋上的积雪，开始滑落，开始融化成水，开始润物细无声的蒸发。
葛三推着家里仅有的一个木板车，咬着牙，双手死死攥着车把，青筋凸起，呼吸像是老黄牛一样。
“葛三，你这也太拼了。”
“至于吗？嘿，秦川伯一能赚三百文，你还真信啊。”
旁边跟着的邻居曹大则是挑着一个扁担，甚至扁担两头的筐子里，还都没有盛满，轻飘飘的在肩膀上晃动，整个人都显得很轻松悠闲，看着已经累的满头大汗，木板车上都快要堆成山似的葛三，言语间，颇有讥讽。
“这么重的玩意，谁能买啊。”
“而且，这秦川伯也忒不地道，竟然还让我们先掏钱，这下好了，钱还没挣到的呐，就先到欠秦川伯那么多。”
“我葛三，你心眼也太实诚了，你真信这东西好卖？实话，我见多识广，都还没见过这东西是什么呐。”
“又不是肉饼，这黑黝黝的东西，谁要？”
“幸好我只拿了三十斤，横竖加起来也不过欠秦川伯他们一百二十文罢了，卖不出去，大不了再把这些东西扛回去。”
“你看看你，这一大车，五六百斤，你一个人推过来就快要累死了，如果卖不动，虽还回去就能把欠款一笔勾销，不过，这可都是秦川伯的，万一到时候不认了呐？”
“五六百斤，就是两贯多钱，你这辈子也还不上啊。”
“到时候，有你哭的！”
“还是向哥哥我学学，做人啊，不能那么实诚。”
曹大看着像是老黄牛一般的葛三，有些幸灾乐祸的道。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聪明了。
葛三这家伙，这一次定是会吃大亏了。
葛三咽了口唾沫，他看看自己这一大车，又扭头看了看后面刚刚过来的芳林门，擦擦汗，憨憨一笑。
虽眼中，也有担忧，但·······
他咬了咬牙。
“曹哥，你也知道，虎子最近的老毛病又犯了，可是家里，实在是凑不出来钱，抓药了。”
“你弟妹要照顾虎子，又要照顾双亲，也是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好机会了，我再不把握下，今年冬，可怎么办啊。”
“哎········”
“秦川伯·······秦川伯念着咱们，给俺了个机会，顾不了那么多了，俺相信秦川伯。”
葛三憨笑道。
曹大叹了口气，也不好再多嘲讽葛三秀优越了。
毕竟，大家都是街坊邻居，世代住在这里，谁不是一起光着屁股一块长大的？
曹大把扁担放到了木板车上，他拿起来前面拴着的绳子。
“三兄弟，走吧，我拉着，你扶着，咱们去朱雀大街，那里人多，吆喝吆喝，看看能不能卖不出。”曹大沉声道。
葛三擦了把脸：“曹哥，谢谢你嘞，等卖出去，咱们平分。”
“平分啥，到时候再吧。”
“走嘞！”
曹大摇摇头，猛地用力，葛三立马掌握着了平衡，不得不，这确实是大大减轻了负担。
两人，刚走两步，忽然，曹大眨眨眼，不动了。
葛三刚要问咋回事，可当瞧见前面的时候，身子也是一滞。
“这是咋啦，这是咋啦······”他茫然。
就看见前面，一大群人，乌央乌央的，步伐匆忙的，朝着这里冲过来。
“快，快，闪开！”曹大反应还算是快的，赶紧帮着葛三把木板车拉到了墙根：“老爷哟，咋回事？”
他站在旁边，等到人群走过来，赶忙问道：“乡亲们，咋啦这是？城里，城里发生啥事啦？还是城外发生啥事啦？”有人脚步一顿，瞧瞧两人，不话，却当目光落在木板车上的时候，骤然的，两道光射了出来。
他怪叫一声，直接冲了上来。
“你们这是······煤饼？”他惊呼道。
这话，顿时也吸引了一批人群，众人纷纷盯了过来，当看到木板车上的煤饼后，惊呼一声，瞬间围的水泄不通。
葛三和曹大赶忙把木板车护到了后面。
“是·······是啊！”曹大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壮着胆子，喊道：“就是煤饼，咋？要买？”
“多少钱一斤？”有人直接高呼。
葛三闻言，赶忙附和：“俺也不骗你们，去芳林门外面的仓库买，四文钱一斤，不过那里人很多，要买得排队，在俺这里面，五······”
他刚要出价格的时候，曹大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葛三的胳膊，截胡道：“六文钱一斤！”
“你们也知道了，外面积雪路可不好走，我们一路推过来，一斤六文钱就是赚个辛苦钱。”
“我们本想着到了朱雀大街那里，一斤卖七文······八文钱呐，这刚进城，就便毅，买不买？”
葛三很紧张。
他觉得五文钱一斤，就已经很高很高了，没想到曹大竟然直接提到了六文钱一斤！！！
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扑通扑通直跳。
而当声音落下，顿时，就有一个人冲了进来，直接把钱袋子丢给了葛三。
“六文钱一斤，不贵，一点不贵，我要，给我来十斤！！！芳林门外面的路，确实是难走，这积雪又一化，黏糊糊的，我不去了，我就在这里买了，快，给你钱，给你钱！！！”
当这人开始疯狂装煤饼的时候，旁边的人，也都等不了了。
他们本就是带着钱的，毕竟今日慈恩寺出神物，这香火钱必须得准备好！！！
“我要十斤，我要十斤，闪开，闪开，这是钱，你们自己点点。”
“哈哈哈·······我要二十斤，幸亏我来的时候拿了个篮子，装满，装满，快点给我装满。”
“该死，我拿的钱不多啊，等等我，我回家拿钱去，能过冬了，能过冬了，玄空大师没骗咱们，秦川伯，我爱死你啦！！！”
“秦川伯这也太厉害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找到了这般神物，闪开，闪开，别拿完了，给我留点！！！”
“········”
疯狂了。
彻底疯狂了。
木板车此刻就好像是变成磷下最吸引饶东西。
不少百姓大呼叫，把全身的钱都掏出来了，换成了煤炭。
当然，大多数百姓，还是选择前往芳林门外的太仓署仓库，但，还是有部分百姓就当场购买了。
无他！
一来，芳林门外的路，真的难走，二来，这么多人去买，他们真的害怕轮不到自己，然后就卖没了。
而且，六文钱一斤的价格，他们完全可以接受。
先买些，稳住心里的慌张和焦急，再回家取钱，然后再去芳林门太仓署仓库购买，到时候就算人多买不到，也不急了。
如此，即便只是有一部分百姓在这里购买，木板车上的煤炭，外加上那扁担两侧的煤饼，呼吸间，就被哄抢一空。
葛三和曹大都是傻眼的。
他们的脑袋，一片空白，一直到了现在，仿佛还都没有反应过来。
看看一块煤饼都不剩的平板车，再看看两个扁担里黄橙橙，金闪闪的大钱。
咕咚·······
两人齐齐咽了口唾沫，相识一眼，难以置信，不知所措。
啥情况？
这就没了？
这些钱·······
葛三有些不敢相信的抓了一把，落下，哗哗作响。
这些钱，差不多将近四贯········
这辈子，别葛三了，就算是曹大两人一起加在一起，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口干舌燥！
精神恍惚！
“啪！！！”
一巴掌，曹大狠狠扇在了自己脸上。
疼，疼，疼·······
可，完全顾不上呲牙裂嘴。
“真的，真的，这是真的！！！”他几乎要跳起来了：“三兄弟，别愣着了，走，走，走，再去进货，再去进货！！！”
“发了，发了，这一次，咱们真的发了。”
“这一趟，就赚······就赚了一贯多。”
“我的娘啊，我的娘啊。”
“秦川伯，秦川伯一点都没有骗咱们。”
曹大炸裂了，惊呼道。
葛三这会也缓缓反应了过来，他望着扁担里的铜钱，口干舌燥的厉害，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曹大咬咬牙：“三兄弟，这一批钱，都是你的。”
“趁着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咱们要抢占先机，咱们合作，必须要快，你推，我拉，赚的钱，六四分，怎么样，你六，我四！！！”
曹大猛地反应了过来，冲葛三吼道。
葛三满口答应了下来，这个道理，他也懂。
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若是全城都知道了，这价格自然也就回去了，现在，到了城里，他们甚至可以卖七文钱，八文钱·······
但，一切的前提，就是速度，就是抢占先机！！！
无疑，有个人合作，是最重要的，双赢，这是彻彻底底的双赢！！！
“曹哥，走。”
着，葛三推着木板车，朝着芳林门外冲去。
曹大则是担起来扁担，紧紧跟在后头。
而此刻，和他们一样第一批吃到螃蟹的永崇坊乡邻，也都彻底的知道了煤饼的魅力！！！
同时，这一大批香客冲到太仓署仓库前的时候，有一大部分人，也都变成了贩夫走卒。
顷刻间，他们就好似蚂蚁，把煤饼，开始搬运传播向整个长安城！！！
渐渐地，长安城，开始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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