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公社的时候车还没来，几人又聊了一会儿。
黄慧玲心试探:“妹，我什么时候进城找你？”
何清夏心知肚明她的心思，姑嫂两人也算相处和谐，虽然黄慧玲心思多，但无伤大雅。
“六号来吧，刚刚忘了，你就坐这一辆公交车，那我到车站接你，不用麻烦妈送你，一回耽误时间不，还要车费。”
“哎。”
黄慧玲因为嫁进何家最早，进城次数比两个妯娌多了许多次。
她胆子大，心眼也多，不像李品莲单纯好骗，所以何清夏放心她一个人进城。
李品莲眼馋大嫂可以进城，不过她体验过了城里生活之后，还是觉得留在村里好。
她的男人孩子在乡下，她舍不得离他们太远。
远香近臭，平日里倒不觉得有什么，分开一两个月才知道家人在心里的位置。
“大嫂你去了帮我带点东西给舍友，她们人很好，帮我告诉她们我很感激她们的热心帮助。”
黄慧玲点点头，“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再。”
公交车缓缓驶来，几个孩子招手大声喊司机停车。
“车来了车来了，姑，姑父！”
“车来了，快停车！”
李品莲拽住两个孩子，生怕他们跑出去被车撞到。
下午进城的人基本没有，座位都空着。
何清夏上了车，打开车窗和哥嫂道别，“回去吧，我有空就回家。”
从后视镜可以看到他们慢慢变的身影，何清夏把头靠在车窗上，往年也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今年这么难过。
来不及伤感，因为怀里的家伙叽叽喳喳想学话了。
李舒月在模仿这里的人话，但掌握不好发音，学了个四不像，也正符合了孩子学话前叽里咕噜的模样。
过了年，她虚岁就是一岁了。
回到筒子楼，这里依旧热闹，人来人往。
楼下不少人围一圈做家务活，顺便几嘴附近的八卦。
自从上回红卫兵那件事之后，知道李亚林摆平了这件事，筒子楼本来远离他们夫妇的人又重新和他们打起招呼。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清夏也和他们维持表面关系。
“上回阿玲她是乡下来的我还不信，看李亚林手里提的青菜，我才知道阿玲没错。”
“这年头乡下的媳妇才吃香，青菜那么水嫩，这在供销社都要抢，那一篮子够他们吃一周了吧？”
“谁不是，我还想儿子娶个乡下媳妇，当然像清夏这样的最好，在城里有工作，娘家在乡下。”
“篮子下面肯定有好东西，我刚刚闻到了，似乎是肉味！”
开头想挑起矛盾的那个女人脸色难看起来，她本以为大家对何清夏没有好感才这话，没想到那女人风评一转，摇身一变竟然成了香饽饽，模范媳妇起来！
“真的是肉吗？我的老爷，农村日子过得这么好吗？”
“不定是真的，我娘家嫂子的邻居家的表亲就是乡下人，听他们那里可以养猪，过年杀一头猪可以吃一年，再卖一半出去。”
几个妇女瞪大眼睛，家里有儿子的在心里琢磨要不要娶一个乡下姑娘进门。
蔬菜有没有无所谓，能吃上肉这个条件很吸引人。
“你鼻子难道比狗还灵敏？乡下人都是穷鬼，哪里吃得上肉，看来你是想吃肉想疯了，闻到什么都觉得是肉味！”
这是先前看不惯何清夏那个大妈的话。
肥肥胖胖的大妈顿时来气，拍了拍肚子上的肉，“我想吃肉想疯了？你也不看看我这身肉怎么来的？”
被呛声的大妈不敢再话，拿起簸箕离开。
她一走，聚在一起的大妈大娘嘴里的人变成了她。
“也不知道她整心高气傲些什么，不就是女儿嫁不出，看哪家媳妇都不顺眼吗？”
“就是，也不看看她女儿那副嘴脸，有这么一个妈，想要嫁出去更难了。”
几人完捂嘴哈哈大笑，挤眉弄眼继续八卦别人家里的事。
何清夏上楼先把睡着的女儿放床上，替她擦脸擦手脚，又帮换了一身衣服。
“累得很，兰姐的肉你拿去给她，我待会儿去趟澡堂洗澡，浑身没劲儿洗个澡舒缓一下。”
“你先坐着歇会儿，我去去就回来。”
李亚林回来把妻子衣物收拾好，冲了一碗红糖水给她，“喝几口再去吧。”
“也没有很累，就是想你心疼我。”何清夏低声道。
李亚林温柔抚摸她的头发，“何清夏同志，请你务必记得，李亚林同志时时刻刻都在心疼你。”
何清夏扑在他怀里，结婚多年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争吵，即使是婚姻里她最为煎熬的那几年，那时候他们也没有吵过架。
何清夏知道，婆家的人对她不好，但是他始终站在她这一边。
“好了，去洗澡吧，我待会儿也去洗。”
“行，你待会儿也去澡堂洗，不用排队。”
“那你等我一会儿。”
何清夏疑惑不解，李亚林笑着把女儿抱出门，空手回来。
找了一身换洗衣服，带上香皂毛巾，“走吧。”
两家人亲密无比，何清夏也没觉得让刘兰帮忙照顾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
舒舒服服冲完澡，带着一身热气去林家。
今是正月初二，林峰高还在假期不用上班。
即使不用工作，他还是习惯每看报纸。
这会儿正在房间书桌低着头看报纸，刘兰在走廊腌猪肉，拿回来的猪下水打算做成卤味。
“洗完了？坐会儿，我做点卤味咱们晚上一起吃。”
“千万别和我客气，你们现在洗完澡身上不能沾上味儿，进屋里去吧，峰高，清夏和亚林来了，你招呼一下他们。”
“那就辛苦兰姐了，明晚上再去我那边吃。”
“行，明晚我准时到。”
林峰高放下报纸走到客厅泡茶，屋内的摆设变了许多。
之前别具一格的装扮风格变成了朴实无华的模样，蓝色的那套沙发，现在罩上了一层灰扑颇布。
花瓶里的花不见了，插了一把筷子，桌子上的碎花布取而代之的是旧报纸……
何清夏不清这种转变是为什么，她家里自从上回被搜家，也变得更加简陋。
除了女儿的衣服，家里再也没有了任何鲜艳颜色的东西，除了那两本红色书皮的伟人语录。
“今时不同往日。”林峰高淡淡道。
“以后必须……”
他比了一个嘘的姿势，接着轻笑出声，只是眉眼间的忧愁怎么也挥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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