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市税务局大楼里,日光灯管发出均匀而冰冷的“嗡嗡”声。
邱强独自坐在格子间,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待审报表,疲惫地摘下眼镜揉着眉心。
昨他又坐了两时长途车回鸭绿江。陆燕单位临时迎检脱不开身,他只好找了家临街旅馆住下,劣质香烟和隔夜饭材气味顽固地附着在空气里。
他打过去几个电话,那边声音嘈杂,语速飞快:“……陪检查组看现场呢……回头再啊……”便匆匆挂断。他听着忙音,对着窗外灰蒙蒙的街道看了很久。
点开bb机,手指停在“燕”的名字上。犹豫片刻,还是发出一条:“到了,安顿好了。你忙完早点过来,别太累。”信息如石沉大海。
他放下bb机,扒拉了两口桌角早已冷透的盒饭,味同嚼蜡。
…………
又是周六归期。邱强挤在下班高峰的公交车上,车厢像个蠕动、混杂着汗味、香水味、皮革味的沙丁鱼罐头。他紧抓栏杆,身体随车晃动,归心却似箭。
终于踏进鸭绿江县熟悉的街道,暮色中的香樟投下浓重影子。他几乎是跑着来到陆燕租住的老楼下。
昏暗的楼道里,声控灯反应迟钝。他摸黑爬上四楼,带着急促敲响了房门。
门开了,陆燕穿着家居服,头发随意挽着,脸上倦容未消:“回来了?”
她侧身让他进来。
“嗯。”邱强放下包,习惯性地张开手臂。陆燕却像没看见,转身走向厨房:“饿了吧?煮零面,给你热热?”厨房传来开火和锅碗的碰撞声。
邱强张开的双臂慢慢垂下。他站在的客厅中央,感觉每一次回来,气氛就冷淡一级,邱强有点莫名的担忧。
桌上摊开一本建筑图集,旁边是她的保温杯。空气里飘着面条加热的蒸汽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陌生的男士须后水气息。
很淡,却像根细的针,在他心里某个角落轻轻刺了一下。
窗外变幻的霓虹灯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狭长、游移不定的光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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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的种子,总在不设防时落地生根。年底一次税务系统联谊酒会,水晶吊灯下,红酒在杯中如流动的宝石。邱强端着酒杯,拘谨地站在同事群中,
努力融入他们的话题。一个鸭绿江分局的熟人王斌,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凑过来,满面红光,眼神飘忽。他一把搂住邱强的肩膀,浓重的酒气喷在他耳边:“强!哈哈,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邱强被搂得不自在:“还行,老样子。”
王斌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酒后藏不住秘密的兴奋:“兄弟……我……你心可真够大的啊!”他打了个酒嗝,“你家那位……陆燕真是漂亮,是我们那里建设局“局花”,你要看紧点唷!不要被踏马的坏蛋给“绿了”。在建设局……啧,跟那位副局……那可是……一条腿走路,粘得紧着呢!圈子里……谁不知道啊?嘿嘿……”他挤眉弄眼,又灌了口酒。
王斌老兄的确醉了,竟然出这种话。但是话回来,酒后吐真言嘛!
邱强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水晶吊灯璀璨的光在他眼前碎成无数尖锐冰凌。
王斌那张因酒精扭曲泛油的脸,带着令人作呕的狎昵笑容,在他视野里模糊放大。
宴会厅的人声、碰杯声、音乐声潮水般退去,只剩那句“一条腿走路”在耳朵里疯狂尖啸冲撞。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四肢瞬间麻木,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一下下砸着肋骨。
“你……你什么?”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王斌浑然不觉,拍着他的肩:“装……装啥糊涂嘛!都传开了……那色棍蒋局对她……啧啧,照姑很呐……”话音未落,邱强猛地挣脱他,力道之大让王斌一个趔趄。邱强看也没看,踉跄着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撞开沉重的大门,一头扎进外面浓稠刺骨的夜色。
冬夜的风裹着冰碴狠狠刮在脸上,吹不散脑中那团沸腾、带毒汁的嗡嗡声。他在街上狂奔,冰冷的空气刀子般割进肺里。
街灯的光晕在泪眼中晕成模糊光团。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叶刺痛,喉咙满是血腥味,他才在一个僻静街角停下,扶着冰冷的墙剧烈干呕起来,什么也吐不出。
他滑坐到冰冷肮脏的地上,背靠粗糙的砖墙,像被世界遗弃的垃圾。远处冷漠迷离的霓虹,映在他空洞失焦的瞳孔里。那句恶毒的诅咒,如同钝刀,在脑海里反复切割着曾经美好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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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邱强把陆燕在外面风言风语情况告诉了父母。陆燕那一晚上不在家,同事约酒。
邱家客厅,空气凝固如铅。邱强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深深插进头发。对面,父亲邱建国背着手,焦躁地踱步,皮鞋踩在瓷砖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母亲陈秀英坐在单人沙发上,脸色铁青,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揉皱的手帕,指节发白。
“离!”邱建国猛地停步,斩钉截铁,“必须离!这种不守妇道、败坏门风的女人,邱家一都不能容!丢人现眼!”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陈秀英用手帕捂着嘴,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嫌恶:“作孽啊!邱家清清白白,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强,听你爸的!离!马上离!多一
都是恶心!我这心里头……像卡着根鱼刺,膈应死了!”她用力捶打胸口。
“但是不是,捉奸成双吗?我们要让证据确凿话啊,爸妈是吧?”
“强,证据确凿了,我和你妈妈其实在你们卧室碰见过他们,黑灯瞎火,亲亲热热,”强爸爸。
“胆子这么大?跑家里来了”
“那我们去乡下奶奶家了,临走时,我们今晚不回来了,后来事情有变,突然我们又改变计划回来了,撞了个正着。,我跟你妈一直在考虑怎么开口跟你交流这个丑事”
“哦,原来如此啊!”
“现在你主动跟我们谈这个丑事,那我们就跟你打开窗子,亮话。”
邱强抬起头,脸上是水洗般的疲惫茫然。他看着父母因愤怒扭曲的脸,看着父亲眼中的耻辱和母亲脸上的憎恶,“一条腿走路”又在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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