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佝偻着背,脚步有些虚浮地穿过寂静的庭院,脚下干燥的落叶发出窸窣的轻响。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来,在她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她一步步走向后院那间终日弥漫着药味和衰朽气息的主卧,心头那份没来由的忐忑,随着每一步的靠近而愈发沉重,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推开卧室的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着老人身上特有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窗帘拉着大半,光线昏暗。
徐志超半倚在堆高的枕头上,盖着薄被,枯槁的脸上带着病态的灰败,眼窝深陷。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徐母手中那个显眼的牛皮纸信封时,那双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睛,骤然像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潭,瞬间迸射出一种近乎骇饶光亮!
“信?”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向上挣起,枯瘦如柴的手臂急切地伸向徐母,“是…是萍儿?萍儿给我的信?快!快给我!”
徐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手一抖,信封差点脱手。她急忙上前,心地将信封递到他迫不及待伸出的手上,看着他像饿极聊乞丐抢食一般,几乎是撕扯着将信封夺了过去。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指甲刮过粗糙的牛皮纸,发出“刺啦”的轻响。
“是…是米萍让人送来的…” 徐母看着他眼中那病态的、燃烧般的期待,心头的不安越发浓烈,心地补充道,“是…写给你的信…很重要的…”
徐志超根本无暇听她话。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信封上。他抖索着手指,试图撕开封口,却因为过度激动而几次都没找准位置。
终于,“嗤啦”一声,封口被撕开一个参差不齐的口子。他迫不及待地将手指探进去,掏出了里面厚厚一叠信纸。
展开信纸的瞬间,他脸上那混合着狂喜和期待的潮红,如同被无形的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褪去,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信纸的顶端,没有称谓,没有寒暄,只有三个力透纸背、带着刀劈斧凿般凌厉恨意的字,像三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入他的眼帘:
徐志超:
那三个字,不是写给父亲的。是写给仇寇,写给刽子手的宣判书!
徐志超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胸口,那点强撑起来的力气瞬间消散。
他颓然地靠回枕头上,捧着信纸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纸页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浑浊的眼球艰难地转动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
徐母站在床边,屏住了呼吸,清晰地看到丈夫脸上的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褪尽,灰败的底色下透出一种濒死般的青气。他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
信纸上的字迹越来越潦草,越来越狂乱,仿佛书写者正被无形的火焰焚烧,每一个笔画都带着喷溅的怒火和淋漓的血泪:
…寒冬腊月,大雪封门!我妈妈高冬雨,一个人,在临海市四面漏风的破屋里!没有接生婆,没有热水,只有冰冷的剪刀!生下我!还有我妹妹。生下你徐志超的亲骨肉!血差点流干!命悬一线!那一刻,你在哪里?你在你岳丈家的暖阁里,喝着热茶,盘算着你锦绣的前程吧?!懦夫!彻头彻尾的懦夫!…
徐志超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紧了信纸的边缘,指甲深陷进去,指节泛出骇饶青白色。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拉响了濒临断裂的风箱,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
额头上、鬓角边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冒出来,顺着深刻的皱纹沟壑蜿蜒流下,滴落在深色的被面上,洇开一片更深的湿痕。他死死盯着那些控诉的文字,仿佛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承受着字字诛心的凌迟。
徐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想上前扶他,想给他顺顺气,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枯槁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那封信在他手中抖得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
…你干了什么?!你拿起你的打火机,“嚓”一声!看着那些写满真心和思念的信纸卷曲、发黑,变成灰烬!烧得可痛快?!你烧的不是信!你烧的是我的心!是我的命!…
…你找来潘六!那条你一手提拔的狗!你让他模仿我的笔迹!写那封该死的、肮脏的绝笔信!写我移情别恋!写我看上了潘六!写我米萍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徐志超!潘六是递刀子的狗,你才是背后那个磨刀霍霍、冷笑连连的屠夫!…
“唔…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呻吟终于从徐志超喉咙里挤了出来。
这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濒死野兽被刺穿内脏时绝望的呜咽。他佝偻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一口腥甜骤然涌上喉头!他死死捂住嘴,指缝间却已渗出暗红的血丝,触目惊心地点缀在灰白的手指上。
徐母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什么,平床边,声音带着哭腔:“志超!志超!你怎么了?别看了!快别看了!” 她伸手想去夺那封如同诅咒般的信。
“滚开!” 徐志超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恶鬼般死死瞪着她,那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痛苦和一种毁灭一切的暴戾!他手臂狠狠一挥,带着一股病中人不该有的蛮力,将徐母重重地搡开!
徐母猝不及防,踉跄着向后跌退好几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哼。
她惊恐地看着丈夫,看着他嘴角蜿蜒流下的那抹刺眼的暗红,看着他扭曲狰狞、如同厉鬼附体的面孔,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徐志超不再看她,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信纸上,那眼神已彻底涣散,失去了焦点,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和一种被彻底剥皮抽筋后赤裸裸的剧痛。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信纸末尾,那力透纸背、饱含无尽诅咒的最后几行:
…二十多年!整整二十多年啊!徐志超!我就活在你和潘六联手打造的这座活地狱里!…
…现在,你知道了?知道米萍就是你当年抛弃的那个孽种?就是你亲手推进火坑的女儿?怕了?后悔了?想忏悔了?晚了!徐志超!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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