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二十九坚持（下）
春夏交接的季风越吹越盛，今早也不知道是迎面扑来了个什么暖流，烘得还没褪散的柳絮丝丝绕绕地纷飞躁动。
江陌先没怎么听清温晨这句意有所指的叮嘱，怔了半晌适才恍神，将一把眉毛攒成一团，没等伸手拽住温晨的袖子让他抖落抖落那点儿随时随地准备“英勇就义”的念头，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忽然催命似的“嗡嗡”地响个不停。
顾形这一半宿地泡在烟灰缸里，声音嘶嘶啦啦得像是有点儿漏风。
“梁明撂了个交接货点，老高在电话里拍板了，让咱们先布控再，回来开会，快！”
江陌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手上先拾掇好餐盘着急忙慌地跑出食堂，脚踩着大门口铺垫的纸壳板子把自己绊了个趔趄，晃晃悠悠地好悬没摔个狗啃泥，一溜烟儿地冲到大会议室门口，扒着门框捋了一把闪了一下的后腰，眺眼了着几乎填满了整间会议室的潦草凌乱，隔着层层叠叠的身影望见压住温晨肩膀的顾形，然后正接住她师父蓦然间的回头一瞥，没来由地心头一沉，瞠然睁圆了双眼。
肖乐被他亲姐家的内部问题挫磨得满脸哀怨的黑气，着急忙慌地赶回市局时只扒在门边听见了一段任务安排布置的尾音，稀里糊涂地跟在他师姐屁股后头揣好装备检查好配枪，脚底下虚浮地晃悠了几步就被江陌一把薅住衣领，安生坐在副驾驶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扥着安全带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有点儿难以置信地探着脑袋，隔着车玻璃看了一眼被两位便衣挟在当间，鼻孔朝地端坐进折返滨水豪庭的征用豪车里的梁明，然后觑着他吹着口哨的挑衅表情，整张脸都快攒皱在一起。
“昨晚上还呜哩哇啦地讲条件呢，我以为他怎么不得坚持原则硬气几，这倒好……转脸就把接头交付的地点都交代出去……也不知道梁明这冉底一肚子什么花花心思……”
肖乐端着还在实时安排任务的车载对讲，拧着眉头苦大仇深地从后视镜看着江陌也松不开的眉心：“这阵仗大得我心里没底……梁明有什么碰头的事儿，真的可信？”
“据梁明交代，他这个交付货点算是他最后的老底，沣西坝庄收网事后，不少入记着怎么把盛安剩下的这些东西折腾出去，梁明这会儿被警方盯得很紧，连带着梁明散货路子上的几员大将接连被查，自然有些喽啰沉不住气，琢磨着怎么动上点儿歪脑筋。”
江陌留意着梁明那台车的动静，车没压得太近，“梁明之所以一直在拖延牵扯着我们的注意，十有八九……就是因为他这批货老早之前就已经找好了下家准备交出去——照他的话来讲，敲定碰头的日子就在这周四，但他没料到我们会这么快就顺着他留下来的线索摸到制药厂那边去，拿到他确凿参与制售的证据，既然他捞不到这笔钱，那别人也别想空手套白狼地占了他的地盘，白白捞干净他的家底——”
江陌抿着嘴唇顿了两秒，始终对梁明那张嘴里吐露出来的“真心实意”保持怀疑。
“他前脚迈进市局，后脚就有人掰着手指头数他二十四时之内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去，但凡耽搁一半晌的工夫，晃悠在外没地儿划拉货源的二道贩子就会抢趁着梁明悉数交代——和警方趁势围追堵截中间的空隙，指使着几条对他们来不值钱的人命，试试能不能白捡个大便宜。”
肖乐直楞楞地反应了几秒，缓慢地掰扯着梁明貌似递出了主动权的算盘，“梁明要是被扣在市局里头一时半会儿见不到光，那这半年多以来一直藏躲在犄角旮旯的苍蝇就会闻风而动，想办法往咱们封查的地界儿里钻，翻一翻梁明手里的那大块肥肉到底被他藏在哪个碗下面。”
“但现在梁明出来了。”
江陌抬眼看向路面上方即将跳转的红灯，觑了眼尾灯转向示意的“押解”豪车，垫了一脚油门蹿挡在梁明那台车前：“那闻风而动想抢在碰头交易之前吞下这批货的人，就只剩下挺早之前通过洪信宇打听过这批货源的人——也就是梁明这次‘主动投诚’想硬拉下水的，另外一位梁老板。”
“梁明主动提供的碰头日期是周四——也就是后。照理来讲，缉毒不可能放着那条疑似的大蛇不管，先惊了那个废弃的厂房……但凡洪信宇的信儿确确实实地递出去，趁着梁明蹲局子这段时间出现在那处厂房附近的人，就是绝对的可疑对象。”
“先排查后蹲守，温警官这回是奔着一炮双响……”肖乐使劲儿挠了挠脑袋，歪头凑到对讲跟前听了半晌，“黄组都到那废厂附近了？这么快？”
“废轮胎厂离柳水河挺近，差不多就挨在张队出事儿的那个关卡边儿上……梁明不是张队的车祸跟他没关系？老顾跟他打了一个钟头的太极，诈出来盛城际速原本跑那道设卡点附近的时候，经常绕的一段路——那片儿好像还有一部分没拆迁的平房民居，黄组今儿早上刚抹把脸进屋就被老顾支使过去……绕来绕去的，灯下黑了属于。”
江陌耸了下肩膀，稍微侧过耳朵听了一嘴黄星骏挺大个嗓门儿的汇报打鸣，“轮胎厂先前因为违规排废被查的是吧？还真能从排废管道摸进去——”
江陌余光一瞟，瞧见肖乐在听清报点位置的时候陡然垮下来的表情，疑惑地抬起眉毛，又眨巴着眼睛恍然吸了口凉气：“怎么了？这厂子……拆迁的事儿也能跟你姐夫挂上关系？”
“具体什么情况不清楚，我姐也没细，不过据昨的饭局上，盛城国际就是在琢磨最近刚放了风声出去，柳水河附近的开发事宜。”
肖乐搓了把快皱出十八个褶的脸，撑着车窗歪头看了眼两个路口尽头那一掏调又奢华的滨水豪庭，烦闷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梁明这出戏热热闹闹地唱到现在，真话能占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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