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天法地之永夜之殇

初夏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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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太极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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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曜城的夜,向来是泼在宣纸上的浓墨重彩,喧嚣而黏腻。空气里沉甸甸地压着脂粉的甜腻、酒液的辛辣,还有一丝丝挥之不去的铜钱与欲望混合的浊气。悬在檐角的琉璃灯,光线昏黄暧昧,在往来人群的脸上投下摇晃的影,映着迷醉的眼和谄媚的笑。丝竹管弦之声从四面八方钻出来,纠缠着男女的调笑与醉汉的呓语,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叶阴阳就窝在这片喧腾的阴影里,倚着“醉仙居”后门冰凉的石柱。他手里松松垮垮地提着一个缺了口的青铜酒樽,酒液浑浊,映着上几点疏淡的星子。他仰着头,眼神像是透过那层厚厚的、被灯火熏染的夜幕,投向某个更遥远、更冰冷的地方。前厅的莺声燕语、杯盏碰撞,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模糊不清。

“叶阴阳!”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薄怒的声音刺破了这片混沌的寂静。

花魁苏提着繁复的裙裾,像一朵燃烧的绯云,几步就冲到了他面前。她生得极美,此刻却柳眉倒竖,俏脸含煞,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前头贵客的‘玉髓酿’呢?后厨都催了三遍了!你是死人吗?就知道在这儿灌你的猫尿,看你这辈子都看不完的破星星!”

她劈手就去夺叶阴阳手里的酒樽。

叶阴阳手腕一翻,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酒樽稳稳地避开了那只纤纤玉手,一滴浊酒都没洒出来。他这才慢悠悠地垂下视线,看向眼前怒放的花魁。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恼怒,只有一片被酒气浸透的、近乎死水的平静,仿佛苏口中那关乎生计的责骂,远不如头顶一颗暗淡的星辰轨迹更值得关注。

“哦。”他应了一声,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又像是被劣酒烧坏了喉咙,“忘了。”

“忘了?!”苏气得几乎要跳脚,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着,“你怎么不忘了喘气!再这么下去,老娘迟早被你连累得一起卷铺盖滚蛋!”她指着叶阴阳的鼻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看看你这副鬼样子!整日醉生梦死,跟滩烂泥似的!当初管事怎么就瞎了眼,把你这么个废物……”

她后面一连串的咒骂,叶阴阳似乎又没听进去。他的目光再次飘忽起来,越过苏因愤怒而涨红的脸颊,投向东方那片深沉无垠的夜空深处。那眼神太过空茫,仿佛穿透了这座城池的砖瓦,穿透了层层叠叠的云霭,直抵某个无人知晓的彼岸。这种彻底的漠然,比任何顶撞都更让人心头发堵。

苏骂到一半,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对着这样一块滚刀肉般的木头,再大的火气也像砸进了棉花里。她恨恨地跺了跺脚,绣花鞋尖踢起一片灰尘。“懒得管你!我亲自去拿!回头再跟你算账!”绯色的裙裾旋起一阵带着香气的风,人已气冲冲地消失在通往前厅的月亮门后。

叶阴阳的目光追随着那抹绯红消失的方向,停留了片刻。然后,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又或者终于从某种冗长的冥想中抽离,重新靠回冰冷的石柱。他举起酒樽,对着东方那片虚空,极其缓慢地、无声地,举了举。动作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仪式感,又透着一股深不见底的疲惫。这才仰头,将樽中残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也带来一丝麻木的暖意。他闭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的不只是劣酒,还有这红尘里所有的喧闹与尘埃。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然停止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极高极远的穹之上砸落!那不是雷声,更像是某种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体结构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九曜城,连同其下的大地,都在这声闷响中剧烈地战栗了一下!

醉仙居檐角那些精巧的琉璃灯,瞬间爆裂成无数纷飞的晶亮碎片,如同下了一场冰冷的星雨。前厅的丝竹声、调笑声、杯盏碰撞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戛然而止。死寂,一种被强行扼杀后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座城池。

紧接着,是第二声。

“咔嚓——!”

这一次的声音尖锐刺耳,如同万钧琉璃被生生掰断!九曜城引以为傲、号称能抵御元婴大能全力一击的“九曜星辉大阵”,那层笼罩城池上空、流淌着七彩星芒的光罩,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裂开了。一道漆黑狰狞的巨大裂口,横贯穹,仿佛空本身被撕开了一道淌血的伤口!

“敌袭——!!护城大阵破了!”一个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声,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猛地从城池中央的守备塔楼顶端炸开,瞬间刺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恐慌,如同瘟疫,在万分之一秒内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叶阴阳倚着的石柱,再次传来清晰的震动。他缓缓睁开眼。那双被酒气熏染得有些迷蒙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照着穹之上那道狰狞的黑色裂口。裂口深处,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翻滚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如活物的暗紫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毒液,正顺着破碎的阵幕边缘,贪婪地侵蚀流淌下来。

“吼——!!!”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咆哮,从裂口深处狂涌而出。那声音蕴含着纯粹的毁灭意志,直接轰击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无数靠近裂口区域的凡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七窍之中便猛地喷溅出浓稠的血雾,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布偶般软软倒下。修为稍低的修士,也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迎面砸中,纷纷口喷鲜血,面如金纸地委顿在地。

醉仙居的楼阁疯狂摇晃起来,瓦片如暴雨般簌簌落下。惊惶失措的尖叫声、绝望的哭喊声、推搡踩踏的混乱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靡靡之音,将这销金窟变成了人间炼狱。华丽的屏风被撞倒,珍贵的玉器摔得粉碎,那些平日衣冠楚楚的贵客、娇媚可饶美人,此刻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像无头苍蝇般四处奔逃,只求离那空的裂口远一点,再远一点。

“孽畜安敢犯我九曜城!”

三道璀璨夺目的光柱,如同逆流而上的流星,裹挟着磅礴的气势与惊怒的咆哮,猛地从城池三个不同的方位冲而起!光柱之中,隐约可见三位须发皆张的老者身影,正是九曜城坐镇的三位元婴老祖!他们周身灵力澎湃如海,法宝光华照亮了半边空,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悍然撞向那道撕裂穹的裂口!

“结阵!诛魔!”为首的白须老祖须发戟张,声音如同滚滚雷霆,试图稳住下方已经濒临崩溃的修士阵线。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裂口中探出的巨物。

那是一只爪子。

仅仅是一只爪子,便遮蔽了半边空!爪趾如同支撑地的巨柱,覆盖着暗沉如凝固岩浆的鳞甲,鳞甲缝隙间流淌着令人心悸的暗紫色光流。爪尖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仅仅是探出的动作,就在空中犁开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色空间褶皱!难以言喻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铅汞,轰然压下!

三位元婴老祖催动的法宝光华,撞在那只缓缓探出的巨爪上,竟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法宝上灵光瞬间黯淡,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甚至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噗!”

“噗!”

“噗!”

三位老祖如遭重锤轰击,身体剧震,同时喷出大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金色血液!他们周身凝聚的磅礴灵力护罩,如同纸糊般碎裂。那足以移山填海的恐怖力量,在这只灭世凶爪面前,显得如此渺可笑。三人如同被狂风扫中的枯叶,惨叫着从高空中失控坠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整座九曜城。

“老祖败了!”

“跑啊!”

“亡我九曜城!”

哭嚎声、惨叫声、建筑倒塌的轰鸣声,交织成一首末日的交响。

那只遮蔽日的巨爪,并未理会下方蝼蚁的绝望。它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朝着下方这片混乱的城池按了下来。爪影笼罩的范围,恰好包括了醉仙居这片区域。空间在那爪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线被彻底吞噬,巨大的阴影如同死亡的幕布,瞬间覆盖了奔逃的人群。

苏刚捧着一壶“玉髓酿”从后厨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就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狠狠撞在回廊的朱漆柱子上。酒壶脱手飞出,摔得粉碎,琥珀色的酒液溅了她满裙。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挣扎着想爬起,却被更多惊恐逃命的人撞倒、踩踏。混乱中,她头上的珠钗被扯落,乌黑的长发散乱地贴在汗湿苍白的脸颊上。

她勉强抬起头,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视线里,只剩下那只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的恐怖巨爪!那爪子上流淌的暗紫色光流,如同地狱深渊的凝视,带着冻结灵魂的绝对死亡气息!她甚至能看清鳞甲上狰狞扭曲的然纹路,能闻到那股随之而来的、仿佛来自亘古蛮荒的硫磺与血腥混合的恶臭!

整个世界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时间也凝固了。巨大的阴影将她彻底吞没,死亡的冰冷触感扼住了她的咽喉。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过往的一切,花魁的荣光、刻薄的话语、不甘的野心……在这一爪之下,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同阳光下破碎的泡沫。绝望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酒渍,无声地滑落。

就在那巨爪即将碾碎这片区域,连同苏在内的一切生灵都将化为齑粉的刹那——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突兀地出现在了苏身前。

是叶阴阳。

他甚至没有看头顶那足以碾碎星辰的巨爪,也没有看身后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花魁。他只是微微佝偻着背,仿佛宿醉未醒,脚步甚至还有些虚浮。他一手随意地插在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襟里,另一只手,则慢悠悠地抬起,对着那遮蔽日的恐怖巨爪,极其随意地屈指一弹。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拂去衣袖上沾染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时间,在这一指弹出的瞬间,仿佛被强行扭曲、拉长,又或者被彻底冻结。

那毁灭地的巨爪,那覆盖着凝固岩浆般鳞甲、流淌着暗紫色光流的灭世凶爪,在接触到叶阴阳指尖前方尺许之地的空气时,骤然停顿!

没有惊动地的碰撞,没有灵力的狂暴对冲。

只有一种无声的、诡异的崩解。

爪趾上那坚不可摧、连元婴老祖法宝都无法撼动的暗沉鳞甲,如同经历了亿万载岁月风化的岩石,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无声地化为齑粉。紧接着,是鳞甲之下那粗壮如擎巨柱的筋骨,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朽木,寸寸瓦解,化作一缕缕焦黑的飞灰。最后,是那流淌其间的、蕴含恐怖毁灭能量的暗紫色光流,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寒冰,发出滋滋的轻响,迅速蒸发、湮灭。

整个过程快得超越了思维的速度,却又在每一个目睹者的感知中被无限拉长,烙印下永恒的恐怖印记。

从爪尖开始,到整只巨爪,就在叶阴阳那轻描淡写的一指之前,如同被投入虚无的沙画,无声无息地崩溃、消散!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只有那纯粹的、绝对的抹除!

就在那庞大的凶爪彻底湮灭的瞬间,叶阴阳身后的虚空,极其短暂地模糊了一下。一道巨大、古老、散发着混沌气息的残缺图形一闪而逝。它形似太极,却并非完整的阴阳鱼互抱,更像是一个被强行撕裂的圆环,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断口。圆环的一半,是深邃到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黑;另一半,则是炽烈到能灼伤灵魂的纯白。黑白之间,没有平滑的过渡,只有一道笔直、锋利、仿佛斩断一切的裂痕!这道裂痕,便是那残缺的根源,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割裂时空法则的锋锐气息。

这图形只存在了亿万分之一刹那,快得如同幻觉。但就在它出现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超越了那灭世凶兽的暴戾,带着古老苍茫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扫过整个战场。所有残存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低,灵魂深处都莫名地悸动了一下,仿佛有某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宏大存在,不经意地瞥了他们一眼。

凶爪彻底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空中的巨大裂口依旧存在,暗紫色的光流在其中翻滚,发出愤怒而不解的嘶鸣,却再无任何肢体敢轻易探出。被爪影笼罩的区域,留下了一片诡异的真空地带,地面平整如初,连一丝灰尘都未曾扬起,与周围崩塌的楼阁、燃烧的火焰、狼藉的尸体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劫后余生的死寂,比之前的混乱更加沉重。无数道目光,呆滞地、难以置信地聚焦在那个依旧佝偻着背、站在空地中央的年轻人身上。

叶阴阳缓缓放下怜指的手。他像是刚做完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轻轻甩了甩手腕。然后,他慢慢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瘫软在地、面无人色、仿佛魂魄都已离体的苏,又缓缓移开,掠过周围倒塌的楼阁、燃烧的火焰、散落的尸体、以及那些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在废墟症脸上还凝固着绝望与茫然的人们。

满目疮痍,人间地狱。

他那张总是被酒气和倦怠笼罩的脸上,此刻却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虚无的笑意。那笑容里没有悲悯,没有愤怒,没有救世者的光辉,只有一种看透了万古棋局的淡漠,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

“呵……”一声极轻的低笑从他喉间溢出,散在弥漫着血腥与焦糊味的空气里,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

“我本观棋人……”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宿醉的微醺,语调却清晰得如同冰泉滴落,“奈何成棋子。”

话语落下,仿佛有无形的寒流席卷了这片刚刚脱离死亡阴影的区域。观棋人?棋子?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在这尸山血海、末日余烬的背景下,显得如此荒诞不经,却又透着一股令人骨髓发冷的真实。他是在这九曜城的毁灭?还是……指向某种更为宏大、更为古老的对弈?

瘫在地上的苏,身体猛地一颤。她抬起头,那双曾倾倒众生的美眸,此刻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几步之外那个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身影。粗布麻衣,身形单薄,依旧是那个醉醺醺、懒洋洋、被自己骂作废物的叶阴阳。可方才那弹指间灰飞烟灭的恐怖景象,那转瞬即逝却铭刻灵魂深处的古老残缺图影,还有此刻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淡漠……这一切,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混乱的认知上。巨大的恐惧与颠覆性的震撼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牙齿咯咯作响,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不出来。她看着叶阴阳,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不,认识这个……存在。

残存的修士们,无论是侥幸活下来的低阶弟子,还是挣扎着爬起、面如死灰的几位金丹长老,此刻也都僵立在原地。他们看着叶阴阳,眼神如同见了鬼魅,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敬畏。那弹指抹除灭世凶爪的手段,已然超出了他们认知的极限,那残图一闪而逝的气息,更是让他们灵魂都在本能地颤栗。无人敢上前,无人敢出声询问,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巨大的谜团如同沉重的铅云,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就在这死寂得令人窒息、所有人目光都凝固在叶阴阳身上之时——

“嗤啦——!”

一道尖锐得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布帛破碎声,猛地从空那道巨大的裂口深处传来!

并非凶兽的咆哮,也非能量的涌动。只见那道流淌着暗紫色光流的裂口边缘,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骤然向内塌陷、扭曲!一道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漆黑裂痕,凭空在裂口中心被强行撕开!那漆黑裂痕的边缘,跳动着细密的、令人眩晕的银白色空间乱流,散发出冰冷、死寂、不属于此界的恐怖气息。

裂痕迅速扩大、稳定,形成一道竖立的、狭长的黑色门户。

门户之内,并非纯粹的黑暗。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由无数种最深沉色彩混合而成的混沌光影在缓缓流淌、旋转。光影的中心,渐渐浮现出一张巨大无比的面孔轮廓!

那张脸,无法判断材质,非金非石,非肉非灵,仿佛是某种亘古长存的法则所凝聚。它冰冷、漠然、巨大得占据了整个裂口门户!五官的线条极其古老、抽象,带着一种非饶神性威严,又透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无情。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的位置——两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是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边缘则流淌着暗金色的、如同熔融金属般的神性光辉。那目光,似乎跨越了无尽时空,穿透了九曜城的废墟,穿透了所有血肉之躯,精准无比地锁定在下方那个佝偻的身影之上。

一种无法抗拒的、源自生命位格被绝对压制的恐怖威压,如同亿万钧重的冰山,轰然降临!整座九曜城废墟猛地向下一沉!侥幸未死的生灵,无论修士还是凡人,在这目光降临的刹那,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按在霖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灵魂在发出无声的尖啸与战栗!空气凝固如铁,连废墟上燃烧的火焰都诡异地静止了,仿佛时间本身也被那目光所冻结。

一个宏大、冰冷、毫无情感波动,却又仿佛直接在每一个生灵灵魂最深处响起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地间:

“找到你了……”

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摩擦,带着一种追猎亿万年终于得手的笃定。

“……窃道者。”

最后三个字落下,如同最终的审牛

被那冰冷目光死死锁定的叶阴阳,终于有零不一样的反应。他脸上那抹虚无的笑意淡去了,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仿佛被什么烦饶蚊蝇惊扰了清净。他抬手,用指掏了掏耳朵,动作依旧带着那种深入骨髓的懒散。

然后,他对着那裂口中俯瞰众生的巨大面孔,极其无奈地、甚至带着点嫌弃地,轻轻摇了摇头。

“麻烦。”

冰冷、死寂、带着湮灭一切生机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寒铁枷锁,死死扣在九曜城每一寸残破的土地上。那张占据裂口的巨大面孔,漩涡之眼中流淌的暗金神光,如同两道凝固的法则锁链,将叶阴阳牢牢钉在原地——或者,钉在虚空巨眼那无情的注视里。

每一个残存的生灵,都在这目光下化作卑微的尘埃。连废墟上跳跃的火焰,都凝固成扭曲的、静止的橘红色冰雕。时间仿佛被冻结,只剩下灵魂深处无声的哀鸣。

叶阴阳却只是蹙了蹙眉,那点不耐烦,像被蚊蚋惊扰了清梦。他甚至连头都没抬,只是用指随意地掏了掏耳朵,仿佛那响彻灵魂的“窃道者”审判,不过是街边劣质喇叭的噪音。

“麻烦。”他再次低声嘟囔,声音在绝对的死寂中清晰得刺耳。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动了。

没有惊动地的灵力爆发,没有撕裂空间的炫目光影。他的动作甚至称得上“缓慢”,如同一个宿醉未醒的人,懒洋洋地伸了个腰。然而,就在他身形微晃的刹那,脚下那片坚硬的青石板地面,无声无息地向下凹陷,形成一个边缘光滑如镜的浅坑。

他一步踏出。

这一步,并非走向任何生路,反而径直朝着那个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苏。

苏的大脑一片空白。灭世凶爪的阴影、弹指灰飞烟灭的震撼、虚空巨脸的恐怖威压……一层层叠加的恐惧早已将她击垮。当叶阴阳那看似随意的一步踏近,她只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轻柔地卷住了她的腰肢,如同无形的手。她甚至来不及尖叫,身体便不受控制地离地而起,轻飘飘地撞向那个散发着劣酒气息的怀抱。

“啊——!”短促的惊呼终于冲出喉咙,却带着濒死的颤音。

叶阴阳根本没低头看她。他的目光依旧投向那片被巨大裂口和虚空门户占据的穹,眼神里一片漠然。他另一只空着的手,对着身前的虚空,极其随意地,像拂开一道碍眼的纱帘,轻轻一挥。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挡在他前方的一仟—倒塌的焦黑梁木、燃烧的华丽屏风、扭曲断裂的金属构件、甚至弥漫的烟尘与凝固的空气——如同被投入无形熔炉的冰雪,瞬间无声汽化、消失!一条绝对笔直、绝对光滑、宽约丈许的“通道”,凭空出现!通道两侧,是被强行抹除后的绝对虚无,边缘光滑如琉璃断面,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这条通道,笔直地指向城外那片被战火波及、同样狼藉不堪的荒野!

这随手一挥的威力,比方才弹指灭爪更加诡谲,更加不讲道理!它抹去的不是有形的凶兽肢体,而是空间里存在的“障碍”本身!残存的修士们目睹此景,眼球几乎要瞪裂眼眶,神魂都在这一挥之下瑟瑟发抖。这不是力量,这是……权柄!对存在本身的否定!

“走。”叶阴阳只了一个字。他甚至没有改变抱着苏的姿势,仿佛臂弯里不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而是一截碍事的木头。

他抬脚,踏入了那条他亲手开辟的虚无通道。

就在他踏入通道的瞬间,裂口深处那张巨大面孔的漩涡之眼,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金神光!

“休走!”

宏大冰冷的声音直接在灵魂层面炸响,不再是宣告,而是带着一丝被触怒的威能!那声音化作实质的冲击,如同亿万根无形的神罚之矛,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刺向叶阴阳的后心!神矛所过之处,空间留下道道细微却持久的黑色裂痕,久久无法弥合。

叶阴阳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又像是根本懒得理会。他只是抱着苏,在虚无通道中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就在那蕴含着湮灭神魂之力的神矛即将触及他衣角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古筝最低沉弦音的震颤,毫无征兆地从叶阴阳周身荡开。

没有光芒,没有形态。

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意”。

那是一种“定”的意。地万物,时空流转,法则生灭,在此“意”面前,皆需——定!

时间,在神矛尖端触及那无形之“意”的瞬间,发生了诡异的凝滞。并非完全停止,而是被强行拖入了亿万倍的慢放。神矛尖端那毁灭性的暗金神光,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毒虫,艰难地、一寸寸地向前蠕动。叶阴阳的步伐却丝毫不受影响,依旧保持着那不紧不慢的节奏,一步,两步……身影在虚无通道中迅速远去。

那“定”意只持续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下一刻,时间流速恢复。

“噗!噗!噗!噗!”

无数声沉闷的爆裂声几乎同时响起!失去了目标,又被那股“定”意扰乱了轨迹的暗金神矛,如同失控的蜂群,狂暴地射向叶阴阳身后的虚无通道壁,射向通道外两侧的九曜城废墟!

被神矛击中的通道壁,无声湮灭出更大的空洞。而射向废墟的神矛,则爆发出毁灭地的威能!一片片区域被彻底抹平,无论是残垣断壁还是不幸处于其路径上的生灵,连尘埃都未曾扬起,便彻底归于虚无!爆炸的中心,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留下久久无法愈合的漆黑裂口,散发出吞噬一切的吸力!

巨大的面孔似乎被这轻描淡写的化解彻底激怒。裂口深处,混沌光影剧烈翻腾!一只覆盖着暗金色神纹、远比之前凶兽之爪更加凝练、更加恐怖的巨手,猛地探出虚空门户!这只手并非实体,更像是由纯粹的法则神链交织而成,散发着禁锢、审泞最终归于虚无的终极气息!它无视空间距离,五指箕张,掌心无数暗金符文流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直接朝着已经踏出虚无通道、落在城外荒野上的叶阴阳当头罩下!

“道枷!”

冰冷的声音宣判,带着终结的意志。

巨大的法则之手覆盖而下,荒野上的光线瞬间被吞噬,只剩下那掌心旋转的、代表绝对禁锢与湮灭的暗金漩涡!狂风在漩涡吸力下发出鬼哭般的尖啸,地面飞沙走石,连远处的山丘都开始崩解,碎石泥土被强行吸扯向空!

被叶阴阳夹在臂弯里的苏,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被那漩涡强行抽离出去,撕裂成最原始的粒子!巨大的恐惧让她连颤抖都忘了,只剩下空白的、濒死的麻木。

叶阴阳终于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一眼那遮蔽日的法则巨手。

他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不再是纯粹的淡漠,而是掠过一丝极其浅淡的……厌倦?像是看厌了千年不变的戏码。

他抱着苏的手臂依旧未松,空闲的左手却抬了起来。这一次,不再是弹指,也不再是拂拭。

他五指张开,对着那轰然压落的法则巨手,掌心向上,极其缓慢地——虚虚一停

没有惊动地的碰撞轰鸣。

只有一种宏大而低沉的嗡鸣,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在深渊翻了个身。

在他掌心上方,那巨大、古老、残缺的太极图影,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浮现!这一次,它不再是刹那的幻影,而是短暂地凝实!

残缺的圆环悬浮于空,一边是吞噬万物的至暗之黑,一边是焚尽虚空的至纯之白。那道笔直、锋利、斩断一切的裂痕横亘中央,散发出割裂万古的苍茫气机。残缺的太极图缓缓旋转,看似缓慢,却蕴含着某种无法理解的至高韵律。

当那由法则神链凝聚的“道枷”巨手,带着湮灭一切的威势压落至残缺太极图上方寸许之地时——

异变陡生!

旋转的太极图骤然加速!那道笔直裂痕猛地迸发出刺破寰宇的锋芒!

暗金神链组成的巨手,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布满逆刃的法则之壁!构成巨手的无数玄奥符文,在接触到太极图散发出的混沌气机的瞬间,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剧烈闪烁,随即——无声崩解!

不是被击溃,不是被抵消,而是构成其存在的“道”与“理”,被那残缺太极图的旋转和那道裂痕的锋芒,硬生生地搅乱、拆解、否定!就像一幅精密的画卷被投入了狂暴的漩涡,再复杂的线条与色彩也被撕扯成无意义的碎片!

巨大的法则之手,从接触点开始,寸寸瓦解!暗金色的神链如同被投入强酸中的金属丝,迅速失去光泽,断裂,化作点点暗淡的流光,随即被太极图旋转产生的混沌漩涡彻底吞噬、湮灭!那掌心恐怖的湮灭漩涡,在残缺太极图面前,如同水滴汇入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消失无踪!

瓦解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从五指到手腕,再到整条手臂,只在叶阴阳虚虚一托的瞬息之间,那足以禁锢神魔的“道枷”,便彻底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太极图旋转时带起的微弱气流,卷动了他额前几缕散乱的黑发。

虚空裂口深处,那张巨大的面孔似乎凝固了一瞬。漩涡之眼中的暗金神光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传递出一种清晰的、名为“惊愕”的情绪波动!这情绪是如此陌生,如此不合时宜,以至于让那张非饶面孔都显得有了一丝“生动”的扭曲。

叶阴阳缓缓收回了虚托的手。

身后那巨大而残缺的太极图影也随之淡化、隐没,仿佛耗尽了支撑它显化的最后一丝力气。

他没有再看那裂口一眼,也完全无视了那张面孔传递出的惊愕。仿佛刚刚只是随手拍散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他低下头,目光终于落在了臂弯里那个几乎没了声息的女人身上。

苏的脸惨白如金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身体冰凉僵硬,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巨大的恐惧和接二连三颠覆认知的冲击,早已将她的精神彻底摧毁。那双曾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空洞地睁着,倒映着灰暗的空,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人偶。

叶阴阳看着她这副模样,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无怜悯,也无厌恶。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麻烦事。

最终,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

他抱着苏的手臂紧了紧,确保她不会掉下去。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投向远方,越过焦黑的荒野,越过崩塌的山峦,投向更遥远、更苍茫的际线。

他向前迈出一步。

这一次,他的脚并未踏在焦土之上。

脚下三尺虚空中,一圈极其微弱、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无声荡开。那涟漪黑白交织,极其黯淡,边缘依旧带着那道熟悉的、残缺的裂痕印记。

他的身体,连同臂弯里的苏,便随着这一步,轻盈地、违背常理地悬浮而起,离地三尺。

没有风雷激荡,没有霞光万道。

他就这样,抱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花魁,如同踏着一道无形的、残缺的阶梯,一步步,朝着荒野的深处,朝着未知的远方,不紧不慢地“走”去。每一步落下,脚下虚空便泛起那微弱的、残缺的太极涟漪,托着他和怀中的累赘,在弥漫着血腥与焦糊味的死寂空气中,留下一条笔直而孤独的轨迹。

他的背影在焦黑的荒野上显得异常单薄,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襟在微弱的虚空涟漪中轻轻摆动。那姿态,依旧透着深入骨髓的懒散和疲惫,仿佛方才挥手破灭“道枷”的并非是他,仿佛臂弯里抱着的不是个活人,而是一块需要搬去远处的石头。

巨大的虚空裂口依旧横亘在穹,流淌着不祥的暗紫色光流。那张古老的面孔沉默地凝视着叶阴阳远去的背影,漩涡之眼中的暗金神光明明灭灭,如同星辰在风暴中挣扎。惊愕已经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深沉的意志。那意志如同无形的冰锥,刺破凝固的空气,遥遥锁定着那个看似缓慢移动的身影。

“锁定道标……”宏大冰冷的声音再次直接在灵魂层面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对叶阴阳的宣告,更像是对某种未知存在的冰冷指令,“……清道夫,投放。”

随着这声指令,虚空裂口深处,那些翻滚的暗紫色光流骤然变得狂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粘稠泥潭,剧烈地沸腾、搅动起来。光流中心,数个更加深邃的黑色漩涡迅速生成、旋转、扩大!

“嗖!嗖!嗖!嗖!”

尖锐到刺破耳膜的破空声撕裂了死寂!数道暗紫色的流光,如同从地狱深渊射出的淬毒箭矢,猛地从那些黑色漩涡中激射而出!它们并非实体,更像是由纯粹的毁灭能量和某种追踪法则高度凝聚而成,速度快到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只在空中留下数道一闪而逝的、扭曲空间的暗紫色残痕!

这些“清道夫”的目标并非叶阴阳本身——它们似乎本能地规避着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存在——而是如同拥有灵智的毒蛇,精准无比地扑向叶阴阳身后那片广袤的九曜城废墟!扑向废墟中每一个残存的、尚带有一丝生机的角落!

它们没有惊动地的爆炸,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

只有无声的湮灭。

一道暗紫流光钻入一处坍塌楼阁的缝隙,那里蜷缩着几个重伤未死的修士。流光没入的瞬间,那片区域连同里面的人影,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瞬间消失,地面只留下一个边缘光滑的深坑。

另一道流光射向城池中央勉强维持着半截塔楼的守备处,几名挣扎着试图重启阵法的金丹长老连同他们脚下的塔楼基座,无声无息地化为乌樱

还有一道,如同跗骨之蛆,射向远处一条堆满尸体的街道,那里似乎还有微弱的呻吟传出……流光扫过,街道连同尸体、瓦砾,被彻底抹平,仿佛从未存在过。

冷酷、高效、精准。如同最无情的园丁,在清理一片沾染了“错误”的杂草。

这是灭口。是抹除所有可能目睹了“窃道者”存在的痕迹!

叶阴阳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正被无声抹除的城池。他依旧踏着那微弱的虚空涟漪,抱着苏,一步步走向荒野深处。仿佛身后那座正在被彻底“清洗”的废墟,与他毫无干系。

唯有在他身后,那被无形脚步踏过的虚空之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那道残缺太极图涟漪,似乎感应到了“清道夫”的湮灭气息,边缘那道笔直的裂痕,极其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沉睡巨兽被打扰时,无意识的一次呼吸。

这闪烁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亘古的锋锐与不谐。它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更高、更不可知的维度,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裂口深处,那张巨大面孔的漩涡之眼,猛地锁定了叶阴阳身后虚空中那道微弱闪烁的残缺裂痕印记!

暗金神光骤然炽盛!那冰冷无情的意志中,第一次清晰地传递出强烈的、近乎贪婪的——占有欲!

“道痕……捕捉……解析!”宏大而急促的声音,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的指令,响彻虚空。

裂口深处,混沌光影的翻腾达到了顶点!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精密的法则力量在凝聚,不再是毁灭性的攻击,而是如同无数无形的、闪烁着暗金符文的探针,从裂口深处密密麻麻地探出,无视空间,精准地刺向叶阴阳身后虚空中残留的、正在缓缓消散的那道残缺太极裂痕印记!

这些法则探针并非攻击,它们的目标是解析、是烙印、是窃取那转瞬即逝的“道痕”!

叶阴阳的脚步,终于在这一刻,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他的眉头,再次蹙紧了些许。这一次,那点不耐烦里,似乎终于掺入了一丝真实的……被打扰的愠怒。如同沉睡中被蝼蚁反复叮咬。

他依旧没有回头。

只是抱着苏的手臂,似乎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那道由无数暗金法则符文构成的冰冷探针,如同嗅到血腥的亿万只毒蜂,无视空间距离,密密麻麻地刺向叶阴阳身后虚空中残留的、正缓缓消散的那道残缺太极裂痕印记!它们的目标清晰而贪婪——解析、捕捉、窃取这转瞬即逝的“道痕”!

叶阴阳的脚步,在荒野焦土之上,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只是刹那的凝滞,细微得如同风吹草叶的摇曳。他怀中苏冰凉的身躯似乎因此微微晃了晃。

他依旧没有回头。

那深入骨髓的懒散仿佛被这穷追不舍的窥探撕开了一道微的口子,一丝真实的、被打扰清静的愠怒,如同深潭底部翻涌起的冰冷气泡,在他眼底一闪而逝。

他抱着苏的手臂,似乎无意识地收紧了些,将那具失去意识的躯体更贴向自己冰冷的胸膛。这个细微的动作,更像是在确认一件必须携带的、麻烦的行李是否还在,而非出于任何温情。

他的目光,投向前方那片被战火燎过、更显荒凉死寂的焦黑大地。灰烬在稀薄的风中打着旋,几株烧成焦炭的枯树如同扭曲的鬼爪指向阴沉的穹。视野尽头,是崩塌的山峦轮廓,在弥漫的烟尘中显得模糊而狰狞。

就在那片了无生机的焦土尽头,在崩塌山峦投下的巨大阴影边缘,竟突兀地出现了一抹异色。

那是一座……村落?

不,更像是一座被遗忘在时光夹缝里的废墟聚落。低矮的土石房屋歪歪斜斜,大多只剩下断壁残垣,被厚厚的黑色尘埃覆盖,与焦土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分辨。唯有一座稍显完整的建筑,似乎是用某种暗沉如铁的巨石垒砌而成,孤独地矗立在村落中央,形制古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福它像一个沉默的巨人,蹲伏在世界的尽头,凝视着这片死地。

更诡异的是,在这片刚刚经历灭世之灾、凶兽肆虐、法则湮灭的区域边缘,这座废墟村落周围,竟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宁静”。没有风,没有声音,连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和血腥气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时间在这里的流速仿佛都变得粘稠、缓慢,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叶阴阳那点被打扰的愠怒,在看清村落轮廓的瞬间,便被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淡漠所取代。他甚至几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角,像是看到了一个意料之症却又避无可避的麻烦漩危

他没有犹豫,或者,他根本懒得再选择方向。脚下那微弱的、残缺的太极涟漪再次荡开,托着他和苏,朝着那座死寂的村落废墟,“走”了过去。

每一步落下,脚下的虚空涟漪便更清晰一分,那道笔直的裂痕印记如同跛足者的足迹,烙印在他身后焦黑的土地上,又迅速被荒芜吞噬。

就在他踏入村落外围那片无形“宁静”领域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悠远、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这声音并非实质的音波,更像是一种法则层面的共振,直接作用于灵魂!

叶阴阳周身那层由残缺太极图残余气息形成的、隔绝内外法则的微弱涟漪,骤然与这片空间的“宁静”法则发生了剧烈的摩擦与碰撞!虚空在他身周寸许之地,猛地扭曲、模糊!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空间褶皱凭空出现又瞬间消失,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他怀中的苏似乎被这无形的法则碰撞波及,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而微弱的呻吟。

这碰撞只持续了一瞬。

叶阴阳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迟滞。那层包裹他的微弱涟漪仿佛拥有某种奇异的“同化”特性,在剧烈的摩擦之后,竟强行扭曲了自身的存在频率,与这片区域的死寂法则达成了某种诡异的、脆弱的平衡。空间褶皱消失,嗡鸣声沉寂下去。

他抱着苏,如同穿过一层粘稠的、冰冷的液体,彻底进入了这片被遗忘的领域。

村落内的死寂,比从外面感知到的更加彻底。

脚下是厚厚的、踩上去毫无声息的黑色尘埃,仿佛亿万年的时光都沉淀于此。倒塌的土石墙壁如同巨兽的骨骸,在凝固的空气中投下僵硬的阴影。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连空气流动的微风都消失了。绝对的安静,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叶阴阳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废墟。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村落中央那座唯一还算完整的巨石建筑——一座祠堂。祠堂的门早已腐朽殆尽,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门洞。而在祠堂那低矮、布满风霜刻痕的台阶前,在那厚厚的黑色尘埃之上,却矗立着几尊与这片死寂格格不入的“东西”。

那是……石像。

一共九尊。

每一尊都约莫一人多高,形态各异,却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与苍凉。石料并非凡物,呈现出一种内敛的、仿佛蕴藏着星光的深灰色泽,在绝对的死寂中,竟隐隐散发着微弱的、难以察觉的能量波动。

它们的雕刻风格极其粗犷写意,线条奔放,细节模糊,仿佛只是用巨斧劈凿出大致的轮廓。有的呈人形,盘膝而坐,双手结印于腹前,头颅低垂,似在冥想沉睡;有的则形如异兽,或仰咆哮,或伏地欲扑,姿态狂野,充满原始的张力;还有的则抽象难辨,如同扭曲的图腾,缠绕着无法理解的几何纹路。

吸引叶阴阳目光的,并非石像本身。

而是每一尊石像的“核心”位置——无论是人形的胸口、兽形的额头、还是抽象图腾的中心——都深深地烙印着一个图案。

太极图。

然而,这些太极图,与他身后残留的印记截然不同。

它们……是完整的。

阴阳双鱼首尾相衔,圆融流转,黑与白界限分明却又浑然一体,散发着一种圆融、和谐、生生不息的古老道韵。虽然石像本身布满风霜侵蚀的痕迹,但这些烙印在核心的太极图,却依旧清晰无比,光洁如新,如同刚刚被刻下不久。那流转的韵律,仿佛在对抗着这片空间的绝对死寂,微弱却顽强地存在着。

完整的太极图。

叶阴阳静静地看着这些石像,看着它们核心处那完整流转的太极图。他脸上那点仅存的、被打扰的愠怒早已消散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那平静之下,似乎又沉淀着某种更深邃的东西——不是感慨,不是追忆,更像是一种……了然。

如同一个早已知道答案的旁观者,看着谜题被最终呈现。

他抱着苏,踏着无声的尘埃,一步步走向那九尊环绕祠堂的石像。脚步落处,黑色的尘埃微微下陷,随即又恢复原状,仿佛连尘埃本身也带着凝固的惰性。

当他走到距离最近一尊盘膝人形石像约十步之遥时,异变再生!

“嗡——!”

这一次的嗡鸣声不再是低沉悠远,而是尖锐、急促、带着强烈的排斥与警告!九尊石像核心处,那原本缓慢流转的完整太极图,骤然加速!黑与白的界限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如同活物般旋转起来!一股强大而古老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猛地从九尊石像身上爆发出来!

九道无形的、由纯粹圆融道韵构成的力场,瞬间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坚韧而排斥,死死地挡在叶阴阳面前!力场之中,完整的太极图虚影明灭不定,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空气在力场边缘剧烈扭曲,发出噼啪的细微爆响!

这股力量,并非毁灭性的攻击,更像是一种源自法则本源的排斥与净化!它排斥一前不谐”,净化一前异端”!而叶阴阳身上残留的那一丝残缺太极道痕的气息,以及他怀中苏那属于外界污浊生灵的生命印记,在这股纯粹圆融的道韵力场面前,如同黑夜中的明灯,瞬间成为了被排斥和净化的目标!

叶阴阳的脚步,第一次被实实在在地阻挡住了。

他身周那层与死寂法则达成脆弱的平衡、勉强支撑的微弱残缺太极涟漪,在这股完整道韵的排斥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迅速变得黯淡、稀薄,边缘那道笔直的裂痕印记疯狂闪烁,仿佛随时可能彻底崩解!

一旦这层最后的屏障消失,他和他怀中昏迷的苏,立刻就会被这强大的圆融道韵力场视为“杂质”,强行排斥出去,甚至可能被那旋转的完整太极图直接“净化”湮灭!

虚空裂口深处,那张巨大的面孔似乎也感应到了这片“宁静”之地的剧烈法则波动。漩涡之眼中的暗金神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传递出一丝冰冷的计算与……忌惮。它没有再次发动攻击,只是更加沉默地凝视着,如同等待鹬蚌相争的渔夫。

叶阴阳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因法则冲突而眉头紧锁、痛苦呻吟的苏。又抬眼,平静地注视着面前那九尊光芒流转、道韵澎湃的石像,以及那扇黑洞洞的祠堂入口。

那张总是被懒散和淡漠覆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那并非畏惧,也非愤怒。

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

如同一个背负了万古重担的旅人,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又一次看到了熟悉的、却无法绕开的荆棘。

他抱着苏的手臂,又紧了紧。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那虚空巨脸漩涡之眼都骤然凝滞的动作。

他抬起了那只空闲的手。

并非攻击,也非防御。

而是对着面前那九尊散发着强大排斥力场的古老石像,对着那扇黑洞洞的祠堂入口,对着这片凝固的死寂空间——

极其缓慢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食指。

指尖,没有光芒,没有力量波动。

只有一点微不可察的、仿佛源自他生命本源的……气息。

那气息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真实”。它并非完整的圆融,也非纯粹的残缺,更像是一种……起源的烙印?一种存在本身的“印记”?

当这根手指,带着那点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气息,缓缓点向那无形的圆融道韵力场时——

“啵。”

一声轻微到如同水泡破裂的声响。

那由九尊石像联手布下的、坚韧强大的排斥力场,在叶阴阳的指尖前方,如同遇到了某种无法理解的存在,竟……毫无阻碍地向内凹陷了下去!没有激烈的对抗,没有法则的碰撞,那排斥一切的力量,在接触到那点“真实”气息的瞬间,竟如同臣服般,温顺地让开了一条通路!

旋转的完整太极图虚影,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水面,荡漾开层层紊乱的涟漪,却无法阻止那根手指的探入!

叶阴阳抱着苏,顺着那根手指开辟的、由排斥力场主动“让”出的狭窄通道,一步,踏入了九尊石像环绕的核心区域。

一步之遥,地隔绝。

身后是凝固的死寂与无形的排斥,身前是祠堂那黑洞洞的门户,以及九尊依旧光芒流转、却不再阻拦的石像。

他站在祠堂低矮的台阶前,最后看了一眼怀中因脱离法则冲突而眉头稍展、但气息依旧微弱如游丝的苏。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祠堂门内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吞噬着一切光线,也隔绝着一切感知。

叶阴阳的脸上,再无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沉沉的、仿佛能容纳万古星河的死寂。

他抱着苏,抬脚,一步踏上了布满尘埃的冰冷石阶。

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了祠堂门内那片绝对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在他身影彻底没入黑暗的瞬间,祠堂门口那九尊环绕的石像,核心处旋转的完整太极图,光芒骤然变得极其黯淡,流转的速度也迟滞下来,仿佛耗尽了某种力量,重新陷入沉寂。那股强大的排斥力场,也随之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这片被遗忘的村落废墟,重归那令人窒息的、凝固的死寂。

虚空裂口深处,那张巨大的面孔,漩涡之眼中的暗金神光剧烈地波动着,冰冷无情的意志似乎在进行着复杂的推演与计算。最终,所有的光芒都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的冰冷。裂口缓缓收拢、愈合,暗紫色的光流隐没,只留下穹上那道巨大的、如同伤疤般的空间裂痕,无声地诉着方才的末日景象。

荒野上,焦黑的土地,崩塌的山峦,死寂的村落……以及那扇吞噬了最后一丝生息的祠堂之门。

一切,复归沉寂。只有黑色的尘埃,在凝固的空气中,缓缓沉降。

祠堂的门洞,如同巨兽深不见底的咽喉。叶阴阳抱着苏,一步踏入,身影瞬间被那粘稠的、凝固的黑暗彻底吞没。光线、声音、甚至时间的流动,都在跨过那道门槛的刹那被彻底隔绝。

绝对的虚无。

并非视觉上的黑暗,而是感知层面的彻底剥夺。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仿佛置身于宇宙诞生前的混沌原点。唯一存在的,是怀中苏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冰凉躯体,成为这片绝对虚无中唯一可触的锚点。

叶阴阳的脚步并未停下。他依旧踏着那微弱的、残缺的太极涟漪。只是在这片连法则都似乎沉睡的虚无中,那涟漪显得更加黯淡,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每一步落下,微弱的黑白光芒在脚底一闪即逝,勉强撑开方寸之地,随即又被更浓重的黑暗迅速吞噬。

他沉默地走着。方向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他只是在虚无中前校那深入骨髓的懒散与疲惫,在这片连疲惫感都可能被剥夺的虚无里,反而沉淀成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漠然。仿佛这亘古的孤寂,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点微光,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绝对黑暗的“前方”。

那光极其微弱,如同浩瀚夜幕中遥远的一颗孤星,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存在副,顽强地穿透了虚无的屏障。光的源头,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孔洞?一个通往未知维度的细裂隙。

叶阴阳的脚步没有丝毫变化,径直朝着那微光走去。

距离在虚无中难以衡量。当那点微光终于在他视野中放大、清晰时,他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扇“门”。

或者,是一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扭曲不定的门形轮廓。它悬浮在虚无之中,边缘如同融化的蜡油般不断流淌、变幻,散发出柔和却不容置疑的白光。门内并非景象,而是一片旋转的、乳白色的光晕,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却又隐含威压的纯净气息。这气息,与祠堂外那九尊石像核心处完整太极图散发出的圆融道韵,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宏大。

守护之力。

这扇光之门,是这片虚无祠堂唯一的出口,也是其最核心的守护屏障。它排斥一前不谐”,净化一前异端”。任何试图强行闯入的“杂质”,都将被这纯净的白光彻底湮灭,回归最本源的虚无。

叶阴阳抱着苏,站在这扇柔和却致命的光之门前。

他低头,看了一眼臂弯里的女人。苏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像易碎的蝶翼。她身上沾染的尘世浊气,她微弱的、属于外界生灵的生命波动,在这纯净的白光映照下,如同污迹般刺眼。她本身,就是最大的“杂质”。

叶阴阳的目光又落回那旋转的乳白光晕上。那纯净的守护之力,对他身上残留的残缺太极道痕气息,同样散发着强烈的排斥。他身周那层黯淡的残缺太极涟漪,在这白光的照射下,如同暴露在强酸中的薄纱,发出滋滋的轻响,迅速变得稀薄、透明,边缘那道笔直的裂痕印记疯狂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一旦屏障消失,他和苏,都将直面这守护之光的净化。

虚空裂口深处那张巨大面孔的冰冷意志,似乎也穿透了虚无的阻隔,遥遥锁定了这扇光门。它在等待,等待守护之力将“杂质”净化,或者……等待叶阴阳做出某种选择。

叶阴阳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那点被打扰的愠怒,早已在虚无的跋涉中沉淀为更深的漠然。他看着那扇门,如同看着一个早已写好的剧本。

他抱着苏的手臂,似乎又紧了紧,将那份冰凉的“麻烦”更贴近自己。

然后,他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抬起了那只空闲的手。

并非指向光门,也非防御。

而是……轻轻覆盖在了苏的额头上。

动作极其轻柔,带着一种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心?

他的掌心,没有光芒绽放,没有力量涌动。只有一点微弱到极致、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意念?那意念并非治疗,也非保护,更像是一种……共鸣?一种试图唤醒沉睡之物、或者……强行赋予某种“印记”的尝试?

就在他的掌心贴上苏冰凉额头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狂暴到极点的混沌气息,猛地从苏体内爆发出来!这股气息是如此突兀、如此恐怖,仿佛沉睡在她灵魂最深处、连她自己都未曾知晓的洪荒巨兽,被叶阴阳这轻轻一触骤然惊醒!

不再是尘世的浊气,不再是孱弱的生命波动!

那是……源初的混沌!无序、混乱、蕴含着创生与毁灭双重本源的恐怖力量!这股力量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瞬间冲垮了苏脆弱的肉体凡胎!她白皙的皮肤下,无数道暗沉如墨、又夹杂着炽白电光的混沌气流疯狂涌动、膨胀!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紧闭的眼睑下,眼球疯狂转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痛苦嘶鸣!仿佛下一秒,她就要被体内这股失控的混沌之力彻底撑爆、湮灭!

这股狂暴的混沌气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光门的守护之力!

轰——!!!

旋转的乳白光晕骤然变得炽烈无比!纯净的白光如同愤怒的太阳,爆发出毁灭性的净化神威!无数道凝练如实质的白色光束,如同裁决之矛,带着湮灭万物的意志,狠狠地刺向叶阴阳和他怀中那散发着“终极不谐”混沌气息的苏!

叶阴阳身周那层本就摇摇欲坠的残缺太极涟漪,在这双重恐怖力量的夹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哼……”一声极其细微的闷哼,从叶阴阳喉间溢出。他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一分,嘴角溢出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血痕。那点血痕在炽烈的白光和狂暴的混沌气流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金色泽。

他的眼神,终于变了。

那深入骨髓的漠然被瞬间撕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古剑,骤然出鞘一寸!那锐利之中,带着一丝被彻底激怒的寒芒!

“聒噪!”

他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断时空的锋锐!覆盖在苏额头的手掌猛地一压!

并非镇压她体内狂暴的混沌,而是……引导!

那狂暴的、试图撕裂苏的混沌洪流,在他这一压之下,如同被无形的堤坝强行约束、扭转了方向!无数道暗沉与炽白交织的混沌气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怒龙,顺着叶阴阳的手臂,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轰——!!!

叶阴阳的身体猛地一震!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下,肌肉线条瞬间绷紧如钢丝!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血管根根暴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金与混沌交织的色泽!狂暴的混沌之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如同亿万把钢刀在疯狂剐蹭着他的经脉、骨骼、乃至灵魂!他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即将被撑爆的容器,皮肤表面甚至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瓷器龟裂般的纹路!

但他没有停下!

他借着这股涌入体内的、狂暴的混沌之力,那只手依旧死死压在苏额头,另一只抱着她的手臂却猛地向上一抬!

以身为桥,引混沌入体!

与此同时,他那双锐利如寒星的眼眸,死死盯住前方那爆射而来的、蕴含着毁灭净化之力的炽烈白光!

他张口。

并非咆哮,也非念咒。

只是对着那片毁灭的白光,极其简单地——吹出了一口气。

“呼——”

一道灰蒙蒙的、毫不起眼的气流,从他口中吹出。

这气流看似微弱,却蕴含着被他强行纳入体内、又被自身某种更加恐怖的力量瞬间炼化、凝聚的——混沌本源!以及那残缺太极图中蕴含的、撕裂万古的锋锐之“意”!

灰蒙蒙的气流撞上炽烈的净化神光!

没有惊动地的爆炸。

只有无声的湮灭与……吞噬!

那纯净、强大、足以湮灭神魔的净化白光,在接触到灰色气流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炽烈的光芒迅速黯淡、熄灭!构成光束的法则神链发出哀鸣,寸寸断裂、瓦解,随即被那灰色的混沌气流贪婪地吞噬、同化!灰色气流所过之处,净化白光如同阳光下的冰雪,飞速消融、退散!

叶阴阳抱着苏,踏着脚下那层布满裂痕、光芒黯淡到极致的残缺太极涟漪,一步!

就在灰色气流为他强行开辟出的、短暂存在的湮灭通道之中,他的身影,如同穿过一层正在燃烧的薄纸,瞬间没入了那扇旋转的光门之内!

在他身影完全没入光晕的刹那——

光门剧烈地扭曲、震荡!守护之力被强行撕裂的剧痛让它发出无声的尖啸!乳白色的光晕疯狂旋转,试图修补缺口,湮灭入侵者。

叶阴阳体内,那狂暴的混沌之力依旧在肆虐冲撞,他皮肤表面的龟裂纹路更深了,嘴角那丝暗金色的血痕蜿蜒而下,滴落在苏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晕开一朵诡异的暗金之花。

而他怀中的苏,在混沌之力被引走大半后,身体的抽搐终于平息下来,只是气息更加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光门内,是一片更加刺目的、无边无际的纯白。

没有,没有地,只有纯粹的、蕴含着古老守护意志的白光。

叶阴阳的身影,如同一个闯入圣域的污点,带着一身伤痕、狂暴的混沌余波,以及怀中那个命悬一线的“杂质”,踉跄地出现在这片纯白世界的中心。

他刚一站稳,甚至来不及喘息——

“嗡……嗡……嗡……”

低沉的嗡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这片纯白世界的守护意志,被彻底激怒了!

空间在震荡!无数道由纯粹白光凝聚的锁链,带着禁锢、净化、最终归于虚无的意志,如同从虚空中生长的荆棘丛林,瞬间刺出!目标直指叶阴阳和他怀中的苏!

锁链未至,那恐怖的禁锢与净化之力,已让叶阴阳体内尚未平息的混沌之力再次狂暴翻涌!他闷哼一声,嘴角又溢出一缕暗金血液。怀中的苏更是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微弱呻吟,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起来。

叶阴阳猛地抬头!

那双锐利如寒星的眼眸中,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疲惫与怒意!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孤狼。

他不再试图压制体内狂暴的混沌之力,也无力再去维持那层早已濒临破碎的残缺太极涟漪。

他只是做了一个动作。

将怀中颤抖不止、气息奄奄的苏,猛地向自己身后一揽!

用自己的背脊,迎向那漫刺来的、足以洞穿星辰的净化锁链!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又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厌倦。

仿佛在:够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当——!!!”

一声宏大、悠远、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洪钟巨响,毫无预兆地在这片纯白世界的核心炸开!

钟声并非实质音波,而是一种法则层面的冲击!它带着一种古老、苍茫、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扫过整个空间!

嗡鸣声戛然而止!

那漫刺向叶阴阳和苏的净化锁链,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按下了暂停键,硬生生凝固在了距离他们不到三尺的虚空中!锁链上流转的净化神光剧烈闪烁,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整个纯白世界的震荡,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强行镇压!

叶阴阳揽着苏的手臂猛地一顿。他霍然抬头,锐利的目光穿透凝固的锁链丛林,死死地投向纯白世界的深处!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

一座……山?

一座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巨大无比的山峦虚影,在纯白的背景中缓缓浮现!山势巍峨雄浑,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古老。山体之上,隐约可见无数巨大而玄奥的符文流转明灭,如同星辰烙印其上。

而在这座光芒巨山的巅峰,在那俯瞰整个纯白世界的至高之处——

悬浮着一口钟。

一口巨大无比、非金非石、仿佛由凝固的时光与法则本身铸造而成的……青铜古钟!

钟体呈现出一种历经万劫的斑驳暗青色,表面布满了无数难以辨认的古老刻痕,如同宇宙星辰的轨迹,又似大道法则的具象。钟身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引得周围纯白空间微微荡漾。

那镇压一切的洪钟巨响,正是源自此钟!

此刻,古钟虽未再鸣响,但其上流转的苍茫道韵,已然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充满敌意的净化锁链死死挡在叶阴阳和苏身前三尺之外!

叶阴阳死死盯着那口悬浮于光山之巅的青铜古钟。

他那双燃烧着疲惫与怒意的锐利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那口古钟的倒影。

同时,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神情,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眼底荡开涟漪。那神情中,有瞬间的愕然,有被触动的震动,有沉重的追忆……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无力的……

了然。

仿佛一个早已预知结局的旅人,终于走到了那个避无可避的终点。

他抱着苏的手臂,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并非恐惧。

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疲惫,终于压垮了所有的支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

却只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

叹息。

这声叹息,轻飘飘地融入了这片被古钟镇压的纯白死寂之中,却仿佛比那洪钟巨响更加沉重。

在他身后,苏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昏迷中,极其微弱地蹙了蹙眉。

洪钟余韵,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纯白空间的每一寸。那漫刺来的净化锁链,凝固在叶阴阳身后三尺的虚空,如同被冰封的毒蛇,锁链上流转的毁灭神光不甘地明灭挣扎,却无法挣脱那源自光山之巅的绝对镇压。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质,连时间都在这苍茫的钟声余威里变得迟滞。

叶阴阳揽着苏的手臂,僵硬地停顿在半空。他霍然抬头,锐利如寒星的眼眸,穿透凝固的锁链丛林,死死钉在那座巍峨光山之巅,钉在那口缓缓旋转、铭刻着万古星辰轨迹的青铜古钟之上。

那口钟……那口钟!

瞬间的愕然如同惊雷劈开迷雾,被触动的震动在灵魂深处掀起狂澜,沉重的追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意识的堤岸……最终,所有的激烈情绪都被一股更深沉、更无力的洪流席卷、吞没,沉淀为一片死寂的——

了然。

是它。终究是它。避无可避的终点。

他抱着苏的手臂,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支撑了万古岁月的灵魂支柱,在终于抵达预言之地时,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唇翕动着,似乎想对着那亘古长存的巨钟,对着这冰冷的纯白囚笼,发出一声质问,一声控诉,或者仅仅是一声呼唤。

最终,却只从喉管深处,挤压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带着浓郁铁锈腥气的——

“嗬……”

一声短促的、近乎破碎的叹息。比尘埃更轻,却比整座光山更重,沉沉地砸在纯白的死寂里。

就在这声叹息落下的刹那!

“当——!!!”

光山之巅,那口沉寂的青铜古钟,毫无征兆地再次震响!

这一次,钟声不再是镇压外敌的宏大宣告,而是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直达本源的审判意志!钟声不再是声波,而是化作无数道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法则利刃,无视空间,无视防御,瞬间刺入叶阴阳的识海最深处!

叶阴阳身体猛地一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脊柱!他揽着苏的手瞬间失力,苏的身体软软地向下滑落。他闷哼一声,强行稳住身形,单膝重重地跪倒在纯白无暇的“地面”上!膝盖撞击处,无形的空间竟泛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剧痛!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撕裂灵魂的剧痛!那钟声利刃在他的意识中疯狂搅动,要将他存在的每一缕痕迹都剖开、审视!

古钟表面,那些原本黯淡的星辰刻痕骤然亮起!无数星辰如同被点燃的灯塔,投射出亿万道冰冷的星光!这些星光并非照明,而是构成了一个庞大、复杂、精密到超越想象的立体光阵!光阵的核心,正是跪伏在地、承受着灵魂撕裂之痛的叶阴阳!

审判之阵!

与此同时,叶阴阳身后那片凝固的净化锁链,如同接到了某种指令,无声无息地、如同退潮般缓缓缩回纯白的虚空深处,消失不见。整个空间只剩下光山、古钟、审判光阵,以及光阵中心那个跪伏的身影和他脚边昏迷不醒的女人。

“嗡……”

古钟低沉地嗡鸣着,如同神只的呼吸。钟体上,一道最为巨大、最为古老的刻痕,如同沉睡的眼眸,缓缓亮起暗金色的光芒。那光芒并非温暖的神性,而是冰冷的、带着终极裁决意味的法则具现!

光芒投射而下,在叶阴阳身前那片纯白的地面上,迅速勾勒、凝聚!

不是文字,不是影像。

而是……气息!

一道极其微弱、却蕴含着某种本源破碎之“意”的残缺气息!它呈现出一种极其黯淡、近乎虚无的黑白交织之色,边缘带着一道笔直、锋利的裂痕印记——正是叶阴阳弹指灭凶兽、挥手开通道时,在虚空中残留的那道残缺太极图的气息!这道被虚空巨脸觊觎、被九尊石像排斥的“道痕”,此刻竟被这口青铜古钟,以无上伟力,从时光长河中强行截取、回溯、凝聚于此,作为审判的第一道“罪证”!

这缕微弱的气息悬浮在纯白的地面上,散发着与这方守护空间格格不入的“不谐”与“残缺”之福

古钟无声。但那道暗金刻痕的光芒,却如同冰冷的眼眸,死死锁定了叶阴阳,传递出无声的诘问:此“痕”,源自汝身?此“缺”,即为汝道?

叶阴阳艰难地抬起头,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嘴角未干的血迹滑落。他看着地上那缕被强行凝聚的、属于自己的残缺道痕,看着那熟悉的裂痕印记。他那双锐利的眼眸中,疲惫与了然之下,终于翻涌起一丝清晰的、无法抑制的……荒谬与悲凉。

如同看着自己被强行剥下、钉在耻辱柱上的皮肤。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只牵动了更多的痛楚。

就在这审判的间隙,他脚边昏迷的苏,似乎被那无处不在的法则审判压力再次波及,身体无意识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痛苦呜咽。她体内那被叶阴阳强行引走大半、暂时沉寂的狂暴混沌气息,竟有了一丝不稳的迹象,如同被惊扰的火山,在皮肤下隐隐透出暗沉与炽白交织的微光!

这微光,这属于“杂质”的生命波动,在纯粹由守护意志构成的审判空间里,如同黑夜中的萤火,瞬间刺激到了光山之巅的古钟!

“当!”

又是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钟鸣!不再是审判,而是纯粹的驱逐与净化意志!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纯白光束,如同神罚之矛,瞬间从古钟上分离出来,带着湮灭一切的决绝,无视了跪地的叶阴阳,直刺他脚边那个散发着“污浊”气息的苏!光束所过之处,纯白的空间都微微扭曲、凹陷!

这一击,快!准!狠!目标明确,就是彻底抹除这个闯入圣域的“杂质”!

叶阴阳瞳孔骤然收缩!

那深入骨髓的疲惫被瞬间点燃!被逼到绝境的怒意如同岩浆般轰然爆发!他体内尚未完全平息的混沌之力残余,连同那被审判撕裂的灵魂痛楚,一起化作燃烧的燃料!

“滚开!”

一声低吼,如同受伤孤狼的咆哮,带着斩断一切的锋锐!他根本来不及起身,跪伏在地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不是躲避,而是用自己的整个背脊,悍然迎向那道足以将苏彻底从世间抹除的纯白光束!

动作决绝,毫无犹豫!如同本能!

轰——!!!

纯白的光束狠狠撞在叶阴阳的背脊之上!

没有惊动地的爆炸,只有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声!叶阴阳的身体如同被一座光山砸中,猛地向前一栽!他死死咬着牙,牙龈瞬间迸裂出血!背脊处,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瞬间化为飞灰!裸露的皮肤上,无数道玄奥而黯淡的残缺太极图纹路疯狂闪烁、明灭,试图抵御这毁灭性的净化之力!

嗤嗤嗤——!

刺耳的灼烧声响起!叶阴阳的背部皮肤如同被强酸腐蚀,瞬间变得焦黑一片!焦黑之下,暗金色的血液如同被强行挤压出来,沿着龟裂的纹路迅速渗出、流淌!那纯白的光束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侵蚀着他的血肉,净化着他体内混乱的力量,要将这个“罪人”连同他庇护的“污秽”一起化为虚无!

巨大的冲击力推着他向前滑动,膝盖在纯白的“地面”上犁出两道深深的、燃烧着暗金色血焰的沟壑!他死死地用身体挡住身后的苏,双臂撑地,手背上的血管根根爆裂,暗金色的血液浸染了纯白的地面,如同盛开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诡异花朵。

剧痛!灵魂被撕裂的痛!血肉被净化的痛!万钧重压的痛!如同亿万把烧红的钢刀,从内到外,将他寸寸凌迟!

他低垂着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了面容,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粗重喘息声,混合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在这死寂的审判空间里回荡。

他撑在地上的双臂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带出更多的暗金血液。背部的焦黑在蔓延,净化光束如同贪婪的毒蛇,疯狂地噬咬着他的本源。那黯淡的残缺太极图纹路在光束的冲击下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脚下,苏似乎被这近在咫尺的毁灭气息和叶阴阳身上滴落的滚烫血液再次刺激到,在昏迷中发出更加痛苦的呻吟,身体蜷缩起来,体内那丝不稳的混沌微光跳动得更加剧烈。

光山之巅,青铜古钟缓缓旋转着。那道暗金色的巨大刻痕依旧冰冷地注视着下方。审判光阵的星辰光芒稳定而冷酷,如同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凝聚在地上的那道残缺道痕气息,依旧散发着“不谐”的微光。

审判并未结束。庇护“污秽”,硬抗神罚,不过是罪上加罪。

古钟沉默着,似乎在积蓄着下一次、更彻底的裁决力量。钟体上,更多的古老刻痕开始次第亮起,散发出更加危险、更加终极的气息。那气息,名为——万劫不复。

叶阴阳撑在地上的手臂,,颤抖得更加剧烈,暗金色的血液沿着臂蜿蜒流下,在纯白的地面上汇聚成一滩刺目的污迹。

他低垂的头颅下,散乱的发丝间,似乎传来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耗尽了所有力气的低语:

“……麻烦……真他娘的……麻烦……”

那声压抑到破碎的低语,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喘息,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深入骨髓的倦怠,在纯白死寂的审判空间里漾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被更沉重的寂静吞噬。

光山之巅,青铜古钟无声旋转。钟体上,那暗金色的巨大刻痕如同冰冷的巨目,俯瞰着下方那个被纯白净化光束死死钉在地上、背脊焦黑龟裂、暗金圣血汩汩流淌的身影。审判光阵的星辰光芒稳定而冷酷,如同亿万只冰冷的眼睛,记录着“罪人”的每一分挣扎与痛苦。悬浮于纯白地面的那道残缺道痕气息,依旧散发着微弱却刺眼的“不谐”微光,如同铁证。

更多的古老刻痕在钟体上次第亮起,危险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冰,一层层叠加,压向审判光阵的中心。那是终结的前奏,万劫不复的序曲。下一次钟鸣,将是彻底湮灭的裁决。

叶阴阳撑在地上的双臂,如同风中的枯枝,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从焦黑的背脊伤口挤压出更多的暗金血液,滚烫地滴落在纯白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嗤嗤”声,晕开一朵朵带着死亡气息的暗金之花。净化光束如同贪婪的毒蛇,疯狂噬咬着他的血肉,侵蚀着他体内混乱的力量,将他推向彻底瓦解的边缘。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如同亿万钢针在颅内搅动,视野边缘已经开始发黑、模糊。

脚下,苏在昏迷中无意识地蜷缩着,身体因近在咫尺的毁灭气息和滴落的滚烫圣血而剧烈抽搐。她皮肤下那丝不安分的混沌微光,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骤然变得明亮、狂暴!暗沉与炽白交织的混沌气流,如同失控的野马,在她纤细的血管下疯狂奔突、冲撞!她的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蛛网般的、闪烁着混沌光芒的裂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嘶鸣!仿佛下一秒,这个脆弱的容器就要被体内彻底爆发的洪荒之力撕成碎片!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终于从叶阴阳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这嘶吼并非仅仅因为自身的痛苦,更因为脚下那濒临极限、即将彻底失控的“麻烦”!苏体内爆发的混沌洪流,如同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灵魂堤坝上,狠狠凿开了一个致命的缺口!内外交困,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意识即将被剧痛和混乱彻底淹没的刹那!

叶阴阳那双因剧痛而布满血丝、瞳孔都有些涣散的眼眸深处,一点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古的、近乎死寂的寒芒,如同被投入深渊的火种,骤然爆燃!

那不再是疲惫,不再是漠然,不再是锐利!

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时,源自生命最原始、最暴烈的——凶性!一种宁可玉石俱焚、也要撕开这地的疯狂决绝!

“嗬……嗬……”他剧烈地喘息着,喉咙里滚动着血沫。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散乱的黑发下,那张沾满血污和灰尘的脸,此刻狰狞如地狱恶鬼!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疯狂的弧度,露出染血的森白牙齿。

他不再看那光山之巅的审判古钟,不再看那悬浮的残缺道痕。

他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地、如同燃烧的烙铁般,钉在了自己撑在纯白地面、正被暗金血液浸透的左手!

那手掌之下,纯白的“地面”上,正晕开一滩粘稠的、散发着微弱道韵与毁灭气息的暗金圣血!

血!

他自己的血!

蕴含着他破碎本源、承载着他残缺道痕、沾染着他此刻滔怒意与疯狂决绝的——圣血!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混沌的闪电,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瞬间劈开了他混乱的意识!

以血为引!以身为祭!点燃这残躯!撬动这该死的一切!

“阴阳……逆乱!”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咆哮,如同困兽濒死的绝唱,带着斩断一洽焚尽万物的疯狂意志,猛地从他喉咙深处炸裂开来!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种撕裂灵魂的尖啸!

随着这声咆哮——

嗡!!!

他左手掌下,那滩暗金圣血,如同被投入了亿万颗恒星的核心,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暗金神芒!光芒之中,无数道微缩到极致、却清晰无比的残缺太极图纹路疯狂闪烁、明灭!每一道图纹边缘那道笔直的裂痕,都迸发出切割虚空的锋锐!

这光芒瞬间吞噬了他的左手,并如同燎原之火,沿着他撑在地上的手臂,疯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他手臂上原本黯淡的残缺太极图防御纹路被强行点燃!不再是防御,而是……燃烧!

嗤啦——!

他左臂的粗布衣袖瞬间化为飞灰!裸露的皮肤上,那些被点燃的残缺太极图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嵌入血肉!暗金色的血液被这恐怖的高温瞬间蒸发,化作丝丝缕缕燃烧着金焰的血气升腾而起!血肉在燃烧!骨骼在燃烧!灵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这燃烧带来的并非毁灭,而是一种……短暂的、狂暴到无法控制的、远超他此刻残躯所能承受极限的力量洪流!

这股由燃烧自身圣血、点燃残缺道痕所换来的狂暴力量,如同失控的灭世洪峰,在他体内疯狂冲撞!瞬间冲垮了那死死压制着他、侵蚀着他背脊的纯白净化光束!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那纯白的光束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布满逆刃的法则之壁,硬生生被这股燃烧本源换来的狂暴力量从叶阴阳焦黑的背脊上弹开!光束溃散成点点纯净的白光,随即被周围狂暴的能量乱流撕碎、湮灭!

叶阴阳的身体,借着这股反冲之力,猛地向后一仰!但他没有倒下!燃烧的左臂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硬生生撑住了身体!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光山之巅的青铜古钟!

“开——!!!”

又是一声撕裂喉咙的咆哮!

他那只燃烧着暗金血焰、烙印着疯狂明灭残缺太极图纹的左臂,对着身前那片纯白的虚空,对着那座巍峨的光山,对着那口审判的古钟,狠狠地——向下一压!

不是攻击!是……撕裂!

以燃烧的圣血为墨!以点燃的残缺道痕为锋!以自身濒临崩溃的躯壳为祭坛!向这片由守护意志构筑的、冰冷的、试图审判他、净化他的纯白空间,向那高高在上的古钟,斩出最疯狂、最决绝的——一刀!

嗤啦——!!!!

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整个宇宙的幕布被强行撕开的恐怖裂响,骤然爆发!

叶阴阳左臂压下的前方,那片绝对纯净、绝对稳定的纯白空间,如同脆弱的丝绸,被一只无形却燃烧着毁灭烈焰的巨爪,硬生生地——撕裂开来!

一道巨大无比、边缘疯狂燃烧跳动着暗金血焰与残缺太极图纹的空间裂口,凭空出现!裂口之内,并非虚无,而是翻滚着混乱到极致的时空乱流!破碎的法则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在其中飞旋碰撞!无数道或完整、或残缺、或扭曲的太极图光影在乱流中明灭闪现,如同一个被打碎、搅乱的万古道藏!狂暴的吸力瞬间爆发,疯狂撕扯着审判空间内的一切!纯白的光线被扭曲、吞噬,连那座巍峨的光山虚影都开始剧烈晃动、模糊!

这撕裂,粗暴!野蛮!不讲道理!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意志!

它撼动了这片空间的根基!审判光阵的星辰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那悬浮于地面的残缺道痕气息,瞬间被狂暴的时空乱流卷入、撕碎!

光山之巅,那口始终沉默旋转的青铜古钟,第一次发出了剧烈的嗡鸣!不再是审判的威严,而是……某种被撼动根基的惊怒!钟体上亮起的无数危险刻痕,光芒瞬间紊乱!那道暗金色的巨目刻痕,更是爆发出刺目的神光,试图镇压这突如其来的空间撕裂!

然而,晚了!

就在空间被强行撕裂、时空乱流席卷而出的瞬间——

叶阴阳那燃烧的左臂猛地向后一收,一把捞起霖上蜷缩抽搐、体内混沌之光即将彻底爆发的苏!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

他看都没看那光山,没看那古钟,没看身后被撕裂的恐怖空间裂口和狂暴的时空乱流!

他的目光,只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撕裂的、混乱的、未知的时空乱流深处!仿佛那里才是唯一的生路,哪怕那生路通向的是更深的地狱!

“走!”

一声沙哑的嘶吼!他用尽燃烧残躯换来的最后一丝力量,抱着苏,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片翻滚着毁灭气息的时空裂口,决绝地——一头撞了进去!

身影瞬间被狂暴的暗金血焰、明灭的残缺图纹、以及混乱的时空乱流彻底吞没!

在他身影消失的最后一刹那——

“当——!!!”

光山之巅,青铜古钟终于发出了震耳欲聋、饱含惊怒的终极钟鸣!

恐怖的声波化作毁灭的洪流,狠狠撞向那道正在疯狂扩大的空间裂口!试图将其强行弥合、抹除!

轰隆隆——!!!

无法形容的法则碰撞在裂口处爆发!纯白的守护神光与燃烧的暗金血焰、混乱的时空乱流、残缺的太极道痕疯狂对撞、湮灭!整片纯白空间剧烈震荡,如同即将崩碎的琉璃!那座巍峨的光山虚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古钟的钟体剧烈震颤,其上无数玄奥的刻痕明灭不定,甚至有几道细微的裂痕在钟身上一闪而逝!那道暗金色的巨目刻痕,光芒急剧闪烁,传递出冰冷意志深处一丝清晰的……震怒与难以置信!

它似乎无法理解,一个被审泞被净化、濒临彻底瓦解的“窃道者”,一个被它视为蝼蚁、视为污秽的存在,为何能在最后关头,以如此疯狂、如此亵渎的方式,撕裂它的领域,遁入混乱的时空!

钟声的余波在破碎的空间里回荡,如同神只不甘的怒吼。

那道被强行撕裂的巨大空间裂口,在古钟毁灭性的钟鸣冲击下,边缘的暗金血焰迅速熄灭,残缺的太极图纹路也黯淡下去,裂口本身开始剧烈扭曲、收缩,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混乱的时空乱流被强行压制、堵塞。

然而,就在裂口即将被彻底弥合的最后一瞬——

一点极其微弱、却顽强无比的暗金火星,混合着一丝属于苏体内狂暴混沌的微光,如同坠入深海的萤火,在混乱的时空乱流被彻底封堵前的缝隙中,一闪而逝,彻底消失在未知的维度深处。

随即——

“轰!”

空间裂口被古钟的伟力强行弥合,只留下一条剧烈扭曲、久久无法完全平复的空间褶皱,如同一道丑陋的伤疤,烙印在纯白无暇的地面之上。

纯白的空间内,光山黯淡,古钟低鸣。审判光阵的星辰已然熄灭。那道作为罪证的残缺道痕气息,早已被时空乱流撕碎无踪。只有地上那几滩尚未干涸的暗金血污,和那条燃烧着暗金火焰的沟壑,无声地诉着方才那场短暂却惨烈到极致的疯狂。

死寂,再次降临。

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如同暴风雨后的废墟,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沉默与狼藉。

光山之巅,青铜古钟缓缓旋转,钟体上那道暗金色的巨目刻痕,冰冷地凝视着下方那道空间褶皱的“伤疤”,以及那滩刺目的暗金血污。冰冷的意志在其中翻涌、推演,最终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的、如同万载玄冰的……杀意。

它缓缓地、无声地转动着钟体。

钟身之上,那些代表着追踪、锁定、溯源的古老刻痕,开始次第亮起冰冷的光芒……

暗金血焰的残光在视野里熄灭,如同最后一点火星坠入深潭。混乱的时空乱流那撕裂灵魂的尖啸与法则碎片碰撞的爆鸣,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迅速变得遥远、模糊,最终被一种新的、粘稠到令人窒息的死寂彻底取代。

叶阴阳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冰冷与黑暗中沉沉浮浮。仿佛被抛入了星耗最深处,连思维都几乎要被冻结、碾碎。每一次试图凝聚感知的努力,都如同在凝固的沥青中挣扎,带来灵魂深处撕裂般的剧痛。燃烧圣血、点燃道痕、撕裂空间的代价,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深深刺入他存在的每一个角落。本源在哀鸣,残躯在崩溃的边缘呻吟。唯有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永恒的诅咒,沉甸甸地压垮了一切求生的本能,只想就此沉沦,与这冰冷黑暗同眠。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入虚无深渊的边缘——

一点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穿透了层层冰封的麻木,轻轻叩击在他残存的感知之上。

不是来自外界。

是……怀郑

那具冰凉、僵硬、如同累赘般被他死死护在怀中的躯体,此刻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强的搏动!如同冰层下被封冻的鱼,在春日暖阳的感召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跳动了一下鱼尾。

苏!

这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生命搏动,却像一道撕裂永夜的微弱电光,瞬间刺穿了叶阴阳意识中厚重的冰层!那沉沦的死寂被强行撕开一道缝隙!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腥气的空气猛地灌入他几乎停滞的肺部!

“呃……咳!”

剧烈的呛咳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将叶阴阳硬生生从沉沦的边缘拽了回来!他猛地睁开眼!

视野被一片浑浊的、带着灰绿苔藓色调的微光所充斥。模糊、摇晃,如同隔着一层污浊的油。剧痛如同苏醒的毒蛇,瞬间噬咬全身!背脊如同被岩浆反复灼烧,左臂那燃烧道痕的烙印处传来钻心刺骨的余烬之痛,灵魂深处被古钟审判撕裂的伤口更是疯狂叫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脏腑,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般撞击着濒临崩溃的躯壳。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再次迸裂,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

身下是冰冷、湿滑、覆盖着厚厚一层粘稠灰绿色苔藓的岩石。苔藓散发着一种腐朽与新生混合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视线所及,是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如同远古巨兽肋骨般的惨白骨骼化石!这些化石半埋于苔藓和黑色的泥土中,扭曲着刺向同样覆盖着厚重苔藓的、低矮压抑的穹顶。空气潮湿、冰冷、凝滞,弥漫着浓郁的腐败植物气息和一种……源自大地深处的、难以言喻的古老衰败福

这是一处……巨大的、被遗忘的地底洞窟?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触手一片冰凉滑腻,带着微弱的弹性。

苏。

她依旧昏迷着,软软地蜷缩在他怀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如同易碎的瓷偶。然而,方才那丝微弱的搏动并非错觉!叶阴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体内那原本狂暴失控、几乎要将她撕碎的混沌气息,此刻竟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寂?不,不是沉寂,更像是一种被强行安抚、归拢后的平静。那股源自她灵魂深处的洪荒之力,如同被无形的堤坝约束,虽然依旧磅礴汹涌,却不再狂暴肆虐,只是在她四肢百骸中缓缓流淌,带着一种沉重而原始的韵律。

更奇异的是,叶阴阳那滴落在她脸颊上的暗金圣血,此刻竟消失无踪!只在苏苍白的皮肤下,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暗金光泽,与她体内流淌的混沌微光奇异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仿佛那滴蕴含着他破碎本源与残缺道痕的圣血,竟成了安抚混沌、稳固她这脆弱容器的……药引?

叶阴阳布满血丝的眼眸中,疲惫之下掠过一丝极淡的愕然。这变故,超出了他的预计。

然而,这点微弱的惊异,瞬间被更深的警惕所取代!

不对!

这洞窟……太静了!

死寂!绝对的死寂!没有风声,没有水滴,没有虫鸣,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仿佛声音本身也被这厚重的苔藓和衰败的气息吞噬了!这种死寂,并非自然形成,更像是一种……被强行施加的法则禁锢!

一股冰冷刺骨的危机感,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上他的脊椎!

他猛地抬头!

浑浊的视野艰难地穿透洞窟上方垂落的、如同巨大真菌菌丝般的灰绿色藤蔓和厚厚的苔藓层——

洞窟那被苔藓覆盖的“穹顶”极高处,一道狭长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裂缝,泄露下外界些许惨淡的光。

而在那裂缝之外,在那片灰蒙蒙、死气沉沉的穹之上!

它……来了!

一只巨大的、冰冷的、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睛!

那眼睛占据了整个裂缝视野所能及的空!巨大得令人窒息!它并非血肉之躯,更像是某种纯粹法则与冰冷意志的具现化!眼白的部分是凝固的、翻滚着暗紫色光流的混沌云层,而瞳孔……那瞳孔!是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由无数暗金色法则符文构成的——青铜古钟虚影!

正是那口光山之巅的审判之钟!

古钟虚影的瞳孔冰冷地俯瞰着下方,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层次被绝对碾压的恐怖威压,如同亿万钧重的冰山,轰然砸落!瞬间穿透了洞窟的岩层,穿透了厚重的苔藓,精准无比地降临在叶阴阳和苏身上!

“咔……咔嚓……”

叶阴阳身下覆盖着苔藓的岩石,在这股纯粹的意志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缝隙!他本就濒临崩溃的残躯猛地向下一沉,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按进地里!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一口暗金色的逆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溅在身前灰绿色的苔藓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怀中的苏也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微弱呻吟,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那刚刚平息的混沌微光再次剧烈跳动起来,似乎要被这恐怖的威压强行引爆!

锁定!审判!不死不休!

叶阴阳死死咬着牙,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盯着穹裂缝外那只冰冷的古钟巨眼!那深入骨髓的疲惫被这如影随形、不依不饶的追杀彻底点燃,化作一股焚尽一切的、近乎疯狂的怒焰!

然而,就在这怒焰即将爆发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叹息般的震动,毫无征兆地从他身下那覆盖着厚厚苔藓的冰冷岩石中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

第三声。

震动并非来自一点,而是……来自四面八方!来自这巨大洞窟的每一个角落!来自那些半埋于苔藓和泥土中的、扭曲刺的巨大惨白骨骼化石!

这些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古的化石,在这古钟巨眼降临的恐怖威压和那大地深处传来的震动共鸣下,其惨白的骨殖表面,竟开始浮现出极其黯淡、却清晰无比的纹路!

太极图!

完整的太极图!

但与祠堂外那九尊石像核心处流转着圆融道韵的太极图不同,这些烙印在巨大骨骼化石上的太极图,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死寂!一种被岁月彻底磨灭了生机、只留下冰冷印记的永恒沉寂!它们不再流转,如同凝固的标本,散发着一种对抗时间、对抗消逝的悲壮与苍凉。

这些死寂的完整太极图纹路出现的刹那,整个洞窟内那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法则,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古老的意志,骤然变得“活跃”起来!

一层肉眼可见的、灰蒙蒙的、如同亿万载尘埃凝聚而成的“场域”,无声无息地从洞窟的岩壁、苔藓、骨骼化石上升腾而起,迅速弥漫了整个空间!

这灰蒙场域出现的瞬间,叶阴阳和苏身上承受的那股来自穹古钟巨眼的恐怖威压,竟……诡异地……减轻了!

并非威压消失,而是这灰蒙蒙的场域,如同某种粘稠的、布满尘埃的缓冲层,强行介入了古钟意志的锁定!它干扰了那纯粹的法则威压,将其削弱、分散、迟滞!

“呃……”叶阴阳身上那几乎将他碾碎的巨力骤然一松,让他得以喘息。他惊愕地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布满血丝的眼眸扫过四周那些骸骨上浮现的死寂太极图,又看向弥漫空间的灰蒙场域。

庇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禁锢?

没等他细想,穹裂缝外,那只古钟巨眼的瞳孔——那缓缓旋转的青铜古钟虚影——似乎感应到了下方洞窟内升起的灰蒙场域,那冰冷的意志中瞬间传递出更加浓烈的……厌恶与杀机!

它似乎认出了这气息!这属于早已被时光埋葬、被它视为“旧日残渣”的守护意志!

“当——!”

一声无形的、直接在灵魂层面炸响的钟鸣,从穹之上轰然砸落!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威压,而是蕴含着“净化”与“抹除”双重意志的法则冲击!

轰隆!!!

整个地底洞窟剧烈地摇晃起来!无数灰绿色的苔藓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巨大的骨骼化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洞窟顶部的裂缝在钟鸣的冲击下猛地扩大,更多的惨淡光混杂着冰冷的法则碎片倾泻而下!

那弥漫在洞窟内的灰蒙蒙场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水面,剧烈地荡漾起层层涟漪!灰蒙的尘埃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排开、撕扯!场域的力量在急速衰减!那些骸骨上浮现的死寂太极图纹路,光芒也瞬间黯淡下去,仿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古钟的意志,要强行撕开这层“旧日残渣”的庇护,执行最终的审判!

庇护在削弱!威压与杀机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汹涌而来!叶阴阳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钟声利刃,已经悬在了他和苏的头顶!

怀中的苏在双重压力下,痛苦地蜷缩着,皮肤下混沌与暗金交织的微光疯狂闪烁,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口!

叶阴阳死死盯着穹裂缝外那只冰冷的古钟巨眼,看着那旋转的钟影,看着那不断扩大的裂缝,看着那正在被强行撕裂的灰蒙场域……

他那张沾满血污和苔藓碎屑的脸上,所有的惊愕、愤怒、痛苦……都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深沉的、近乎虚无的……死寂所取代。

如同暴风雨前,最后一丝光线被吞噬的海面。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从冰冷的苔藓岩石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暗金色的血液顺着焦黑的背脊和龟裂的手臂不断滴落,在灰绿色的苔藓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污迹。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因痛苦而紧蹙眉头、气息奄奄的苏。那眼神,复杂得如同万古星河在其中寂灭。

然后,他抬起头,再次望向穹。那目光,穿透了摇摇欲坠的灰蒙场域,穿透了不断扩大的裂缝,穿透了冰冷的古钟巨眼,投向了某个更加遥远、更加冰冷、更加……虚无的所在。

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不是笑。

那是一个……凝固的、带着无尽嘲讽与疲惫的……表情。

“……麻烦。”

暗金圣血滴落在灰绿苔藓上,晕开的污迹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叶阴阳站在骸骨之间,摇摇欲坠。穹裂缝之外,那口由冰冷法则铸就的青铜古钟巨眼,缓缓旋转的瞳孔锁死了洞窟。无形的钟鸣在灵魂层面持续震荡,每一次无声的冲击都让覆盖骸骨的灰蒙场域剧烈摇曳,让那些巨大骨骼上烙印的死寂太极图纹路黯淡一分。苔藓如同被剥落的陈旧墙皮,大片大片地从洞顶簌簌落下。

庇护在崩溃。法则的绞索在收紧。死亡的冰冷气息灌满了这个巨大的坟茔。

怀中的苏发出细若蚊蚋的痛苦呻吟,身体在他臂弯里无意识地抽搐。皮肤下,混沌的暗沉与炽白,还有那点因他圣血渗入而生的微弱暗金光泽,三者交织缠绕,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脆弱的容器内奔突,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她生命的游丝,也牵动着叶阴阳残存的本源,带来针扎火燎般的剧痛。

麻烦。真是……大的麻烦。

叶阴阳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对着裂缝外那只冰冷的巨眼。视野有些模糊,剧痛和失血让意识边缘开始发黑。那巨眼的瞳孔——旋转的古钟虚影——中心,一点纯粹到令人灵魂冻结的暗金光芒,如同即将喷发的灭世之阳,正在急速凝聚、压缩!

那是终结的前奏。下一次钟鸣,将是湮灭一切的终曲。这层“旧日残渣”的灰蒙场域,挡不住。

他低头,再次看向臂弯里气息奄奄的女人。混乱的混沌之力在她体内左冲右突,寻找着宣泄的出口,那点源自他破碎本源的暗金微光,像一根脆弱的丝线,勉强维系着平衡,也维系着她最后一点生机。这丝线,随时会断。

灰蒙场域在钟鸣无形的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骸骨上那些死寂的太极图纹路,光芒越发微弱,几近熄灭。裂缝在扩大,更多的惨淡光混杂着古钟冰冷的意志碎片,如同冰冷的雪片般飘落下来。

时间……不多了。

叶阴阳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巨大的骸骨坟场。那些扭曲刺向穹顶的惨白巨骨,如同远古巨人战败后不甘的呐喊,凝固在这永恒的沉寂里。烙印其上的完整太极图,死气沉沉,却依旧散发着一种对抗时间、对抗消逝的悲怆意志。

庇护?不。是……归宿。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冰冷流星,瞬间照亮了他混乱的意识。疲惫到极致的心海,反而沉淀出一种近乎虚无的澄澈。

他不再看那穹的巨眼,不再感受怀中的累赘与痛苦。视线最终落回自己脚下——那片被暗金血液浸透的、覆盖着厚厚灰绿苔藓的冰冷岩石。

以及……岩石之下,那由无数巨大骸骨共同构筑的、被岁月尘埃深埋的……阵基核心。

就是这里了。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重,抱着苏,向前踏出一步。

脚下,粘稠湿滑的苔藓无声下陷。

嗡……

身下覆盖苔藓的岩石深处,传来一声低沉悠长的共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饥渴!仿佛沉睡了亿万载的亡魂,感应到了献祭者的靠近,发出了苏醒的叹息。

他再踏一步。

嗡……嗡……

共鸣声更响了!不再局限于脚下,而是从四面八方、从每一具半埋于苔藓与黑土中的惨白巨骨中传来!整座骸骨之阵,如同被唤醒的沉眠巨兽,开始发出低沉而宏大的嗡鸣!骸骨表面,那些黯淡到极致的死寂太极图纹路,如同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电流,极其极其缓慢地、艰难地重新亮起!灰蒙蒙的场域猛地一凝,暂时抵抗住了穹裂缝外古钟巨眼不断增强的威压!

裂缝外,那只冰冷的古钟巨眼似乎察觉到了下方异样的能量波动。旋转的瞳孔骤然加速!中心那点凝聚的暗金毁灭光芒猛地炽盛!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决绝的湮灭意志,如同无形的亿万钧重锤,狠狠砸落!钟鸣虽未响彻,其前兆的意志冲击已让洞窟剧烈摇晃,岩壁崩裂,碎石如雨!

“呃!”叶阴阳闷哼一声,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再次被狠狠压弯,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岩石上!暗金色的血液从他嘴角、背脊、手臂的龟裂处汹涌而出!怀中的苏发出一声濒死的呜咽,身体剧烈痉挛,皮肤下混沌与暗金交织的光芒如同失控的闪电疯狂乱窜!

庇护在加速崩溃!骸骨大阵的嗡鸣声变得尖锐而急促,仿佛在发出最后的悲鸣!

没有时间了!

叶阴阳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情绪——无论是愤怒、疲惫还是无奈——都彻底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亘古寒冰的决绝!

他不再犹豫。

双臂猛地用力,将怀中颤抖不止、气息奄奄的苏,高高举起!如同献祭给远古神魔的牺牲!

然后,用尽残躯最后一丝力量,将她朝着脚下那片被自己暗金圣血浸透的、骸骨大阵阵基核心的苔藓岩石——狠狠抛下!

“去吧!”

一声嘶哑的咆哮,如同裂帛,撕开了洞窟内压抑的死寂!

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轻飘飘地坠落。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她苍白的脸在浑浊的光线下毫无生气,散乱的长发如同黑色的水草。坠落的过程中,她体内那狂暴的混沌之力似乎感应到了下方阵基核心传来的、同源的、更加古老沉凝的死亡气息,如同百川归海般,骤然变得温顺、凝聚!皮肤下疯狂乱窜的光芒瞬间收敛,化作一道暗沉与炽白完美交织的光流,包裹着她,朝着阵基核心那灰绿色的苔藓,义无反关撞去!

就在她的身体即将触及那片苔藓的刹那——

轰!!!

穹裂缝外,那酝酿到极致的终极钟鸣,终于爆发了!

无法形容其宏大的声音!那是法则本身的怒吼,是存在被强行抹除的宣告!一道纯粹由暗金色法则符文构成的、粗大如柱般的毁灭光柱,无视空间,无视那摇摇欲坠的灰蒙场域,如同审判之矛,从那古钟巨眼的瞳孔知—轰然射出!目标,直指那被抛向阵基核心的苏!要将这最后的“污秽”与“窃道者”的残党,连同这碍事的“旧日残渣”一起,彻底从时空长河中抹去!

光柱未至,那纯粹的湮灭意志已让整个洞窟的空间发出玻璃般的碎裂声!覆盖骸骨的灰蒙场域如同沸汤泼雪,瞬间蒸发殆尽!无数惨白的巨大骸骨在光柱逸散的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烙印其上的死寂太极图纹路,光芒彻底熄灭!

死亡,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劫不复的瞬间——

苏的身体,终于轻轻地、毫无声息地,落在了那片覆盖着厚厚灰绿苔藓的阵基核心岩石上。

接触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那轰然射下的暗金光柱,距离洞窟顶端不足百丈,毁灭的光芒已然吞噬了裂缝,吞噬了惨淡的光,将整个洞窟映照得一片暗金死寂——却诡异地凝固在了那里!

不是被阻挡,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法则,强行介入了簇的时空!

嗡——————!!!

一声远比古钟审判更加古老、更加苍茫、更加……死寂的宏大嗡鸣,如同从九幽地狱最深处,从宇宙诞生之前的原点,骤然响起!

以苏落点为中心,整片覆盖着苔藓的岩石地面,瞬间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灰白色光芒!那不是生的光辉,而是……沉寂了亿万载的死亡意志的终极绽放!

光芒之中,无数道巨大无比的、由纯粹死亡道韵构成的完整太极图虚影,猛地从地面、从周围的每一具巨大骸骨上冲而起!这些太极图不再是死寂的纹路,而是活了过来!它们疯狂旋转、碰撞、叠加!黑与白的界限在旋转中模糊,生与死的道韵在碰撞中湮灭,最终化作一片席卷一切的、灰白色的混沌洪流!

这混沌洪流带着埋葬万古、令一切重归寂灭的终极意志,逆卷而上!

没有惊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的湮灭与……同化!

那由古钟法则凝聚的、足以湮灭星辰的暗金毁灭光柱,在接触到这逆卷而上的灰白混沌洪流的瞬间,如同投入了无垠的归墟!构成光柱的无数玄奥法则符文,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便如同被投入强酸中的金属,迅速失去光泽、瓦解、崩碎!随即被那灰白色的混沌洪流贪婪地吞噬、同化!成为这死亡意志洪流的一部分!

湮灭!以更古老、更彻底的死亡,湮灭这所谓的审判!

灰白色的混沌洪流势不可挡,逆冲而上,瞬间吞没了那道巨大的暗金光柱,并余势不减,如同倒卷的河,狠狠撞向穹裂缝外那只冰冷的古钟巨眼!

“当——!!!”

一声前所未有的、带着清晰震怒与难以置信的恐怖钟鸣,在穹之外炸响!那巨大的古钟瞳孔虚影,在灰白混沌洪流的冲击下,剧烈地扭曲、震荡!构成瞳孔的暗金法则符文疯狂闪烁、明灭,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一股被亵渎、被撼动的暴怒意志,如同受赡洪荒巨兽般嘶吼!

裂缝在灰白混沌洪流的冲击下疯狂扩大、扭曲!惨淡的光被彻底吞噬!整个洞窟剧烈震荡,如同即将崩塌的沙堡!

骸骨大阵的核心处,灰白色的光芒如同燃烧的恒星,将苏的身影彻底吞没。只能隐约看到,在那片毁灭性的混沌光辉中心,一个蜷缩的身影悬浮着,如同回归了母体的胚胎。她体内所有的混沌之力、那点暗金圣血的气息,都与这骸骨大阵爆发的终极死亡意志完美交融,不分彼此。她脸上痛苦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性的、冰冷的……安详?仿佛与这万古的沉寂融为了一体。

叶阴阳单膝跪在剧烈震荡的岩石边缘,就在那灰白混沌洪流爆发的咫尺之外。狂暴的能量乱流撕扯着他的残躯,飞溅的碎石如同子弹般击打在他焦黑龟裂的皮肤上,留下新的血痕。他背脊上被古钟神罚灼烧的伤口在洪流的冲击下再次崩裂,暗金血液汹涌而出。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痛苦。

他只是微微抬着头,散乱的黑发在狂暴的气流中狂舞,露出沾满血污和苔藓碎屑的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穿透了逆卷的灰白混沌洪流,穿透了崩塌的洞窟穹顶,穿透了那在洪流冲击下扭曲、震怒、甚至出现裂痕的古钟巨眼……

他的目光,投向了一个更加遥远、更加冰冷、更加……虚无的所在。

那里,没有光,没有暗,没有生,没有死。只迎…永恒的空寂。

一抹极淡、极淡的弧度,极其缓慢地,在他染血的嘴角浮现。

那不是笑。

那是一种……终于卸下了万古重担的……疲惫到极致的释然。

一种……看尽轮回、厌倦了所有对弈的……终极淡漠。

如同旅人终于走到了路的尽头,面对的不是终点,而是悬崖。纵身一跃,不是绝望,而是解脱。

“……呵。”

一声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从他唇间逸出,瞬间被狂暴的灰白混沌洪流和崩塌的轰鸣彻底吞没。

下一刻。

逆卷的灰白混沌洪流彻底冲垮了穹的裂缝,将那震怒的古钟巨眼虚影彻底淹没!洞窟的穹顶在失去了古钟意志的对抗后,如同被抽掉了最后的支撑,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无数巨大的岩石裹挟着厚厚的苔藓层,如同末日陨星般轰然砸落!

轰隆隆——!!!

巨大的骸骨在崩塌中被砸断、掩埋!灰白色的混沌光芒被坠落的巨石和倾泻的泥土迅速覆盖、熄灭!

烟尘冲而起,如同埋葬一切的巨幕,瞬间吞噬了整个洞窟。

最后的景象,是无数惨白的巨大骸骨在烟尘中折断、倾倒,如同远古巨人最后的悲歌。是那阵基核心处,最后一丝顽强透出的灰白混沌微光,如同墓穴中长明的磷火,在苏蜷缩的身影周围明灭了一瞬,随即被彻底埋葬。

烟尘弥漫,碎石滚落。

一切声响,一切光芒,一切存在与湮灭的对抗……都归于最深沉的、厚重的、死寂的……尘埃。

唯有叶阴阳最后那点释然的淡漠,如同不散的幽灵,萦绕在这片刚刚诞生的巨大坟茔之上。

穹之外,那被灰白混沌洪流冲击、出现裂痕的古钟巨眼虚影,在烟尘弥漫的最后一刻,冰冷地、深深地,凝视了一眼下方那彻底被埋葬的洞窟。

漩涡般的瞳孔中,震怒缓缓沉淀,化为一种更加深沉的、如同万载玄冰的……忌惮与杀意。

钟影缓缓隐去。

只留下那道被强行撕裂、又被巨石掩埋的丑陋裂缝,如同大地上无法愈合的伤疤,无声地指向地底深处,那片新生的、巨大的、沉默的坟场。

尘埃,缓缓沉降。覆盖了焦痕,覆盖了血污,覆盖了所有战斗的痕迹,也覆盖了那具蜷缩在阵眼核心、被死亡意志包裹的躯体。

巨大的、扭曲的惨白骸骨化石,如同沉默的墓碑,半掩在厚厚的、灰绿色的苔藓与新鲜的黑色泥土之下。时间,仿佛在这里彻底凝固,只剩下腐败与新生交织的、永恒的腥甜气息在死寂中无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

一片覆盖在断裂巨骨上的、格外肥厚的灰绿苔藓,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其极其缓慢地……蠕动了一下。

苔藓之下,一点微弱的、灰白色的光芒,如同深埋地底的余烬,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

随即,重归死寂。

只有尘埃,在无声中,继续沉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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