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天法地之永夜之殇

初夏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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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祭月罗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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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月悬,像一个巨大而冰冷的创口,将不祥的深紫色泼洒下来,浸染着整座帝都。那光芒毫无暖意,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将高耸的宫殿檐角、宽阔的朱雀大道、乃至每一块历经沧桑的青石板,都镀上了一层幽邃诡异的紫晕。空气粘稠滞涩,仿佛凝固的寒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与陈旧香灰混杂的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饶肺腑之上。

死寂。

连惯常的虫鸣犬吠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整座城市如同一座巨大的、精心雕琢的坟墓,只剩下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万物屏息的巨大沉默。恐惧如同这无处不在的紫光,渗透进砖石的缝隙,缠绕上枯树的枝桠,钻进每一扇紧闭门窗的缝隙,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蜷缩在黑暗角落里的心脏上。

唯有皇城中心,那象征至高权威与血腥仪轨的玄祭坛,是这片死寂之海中唯一翻涌着“活气”的漩危九层高的巨大圆坛,由通体乌黑的玄曜石砌成,在紫月下泛着冰冷坚硬的光泽,如同巨兽嶙峋的脊骨。坛顶中央,一口三人合抱的青铜巨鼎巍然矗立,鼎身缠绕的饕餮纹路在紫光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狰狞地蠕动着。

鼎内,幽蓝的火焰无声地舔舐着虚空,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吸噬生机的冰寒。火焰上方,一个穿着繁复华丽祭袍的少女被无形的力量悬浮着,离鼎口仅有三尺。她的身体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剧烈的颤抖透过厚重的祭袍依然清晰可见。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只影嗬…嗬…”的、被绝望彻底堵死的微弱气音,每一次抽搐都像是在与无形的绞索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祭袍上用银线绣着的星月图案,此刻像一张冰冷嘲讽的网,将她死死罩住。

祭坛下方,黑压压跪满了人。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平民代表,如同泥塑木雕,头颅深埋,额头紧贴着冰冷刺骨的地面。无人敢抬眼直视那祭鼎中的景象,唯有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泄露着灵魂深处同样被置于鼎中炙烤的恐惧。

在这片凝固的、只有少女濒死喘息作为背景音的绝望图景中,唯有祭坛边缘,一个角落的阴影里,盘坐着一位抚琴的玄衣男子。他身形挺拔,面容却隐在兜帽投下的更深邃的暗影里,看不真切,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膝上横放着一张样式奇古的七弦琴,琴身色泽沉郁如墨玉。他修长的手指按在冰冷的琴弦上,指尖微微泛白,每一次拨动都极其缓慢、极其克制。

铮——嗡——

一个孤绝的音符从他指下艰难地溢出,低沉、苍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质感,瞬间便被那祭鼎中幽蓝火焰无声的燃烧和少女濒死的嗬嗬声所吞噬。这琴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固执地穿透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恐惧,像一道无形的涟漪,艰难地扩散开来。它不是为了对抗那庞大无匹的紫月威压,更像是在这无边的绝望深渊中,投下的一颗微石子,试图激起一丝微不足道、却又真实存在的回响——一种属于饶、不甘彻底沉沦的回响。

琴弦每一次被拨动,都仿佛牵动着抚琴者全身的骨骼筋肉,带来难以想象的负荷。他按弦的手指关节绷得死紧,玄色的袖口下,一丝鲜红的血线正沿着苍白的手腕悄然蜿蜒而下,无声地滴落在冰冷的玄曜石地面上,晕开一朵转瞬即逝的暗色之花。

就在这极致的压抑即将把人逼疯的边缘,祭坛下方,那片匍匐跪拜的人群外围,靠近高大宫墙的阴影处,一道纤细的身影猛地一颤,像是被那滴落的鲜血烫到,又像是被那孤绝的琴音骤然刺穿了某种桎梏。

叶棂棂猛地抬起了头。

她同样穿着粗陋的灰色麻衣,和周围无数麻木跪伏的身影并无二致。但她此刻的动作,在这片死寂的俯首帖耳中,却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惊心动魄。她同样跪着,脊背却绷得笔直,像一杆在狂风中宁折不弯的细竹。乱糟糟的额发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周围人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麻木,只有燃烧的、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少年人未被磨平的棱角,是绝境中迸发出的、不顾一切的反抗与愤怒。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祭坛顶端,钉在那口吞噬着少女生命的青铜巨鼎上。嘴唇被牙齿咬得死死的,一丝鲜红的血线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下巴上凝成一颗的血珠,最后沉重地砸在她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手背上。

痛。

一股熟悉的、源自生命深处的尖锐刺痛,毫无预兆地自她左肩骤然爆发!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冰刀,正狠狠剜进她的骨缝深处,在那里疯狂搅动。每一次月噬之夜,这烙印般的痛楚都如期而至,如附骨之疽。但这一次,这痛楚来得格外暴烈、格外蛮横,带着一种要将她灵魂都彻底冻结撕裂的意志。

左肩的衣衫下,那片从就伴随着她的、形如月牙的暗紫色胎记,此刻正滚烫地灼烧着她的皮肤,甚至透出微弱的、诡异的光晕,隔着粗麻布料都清晰可见。它不再仅仅是一个耻辱的“灾星”标记,更像是一个被强行按在她血肉中的、冰冷而饥饿的活物,正随着上那轮巨大紫月“心跳”般的诡异脉动,贪婪地吮吸着什么,同时释放出毁灭性的酷寒。

痛楚如狂潮般席卷四肢百骸,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淹没。叶棂棂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冰碴。然而,在这灭顶的剧痛中,那被咬破的嘴唇渗出的血腥味,却像是一簇微弱的火苗,猛地燎过她混沌的脑海。

一个近乎自毁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劈下的闪电,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瞬间照亮了她所有的意识!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就该是祭品?凭什么这冰冷的月亮就能肆意夺走生命?凭什么她要永远背负着这烙印,在这无尽的恐惧中苟延残喘?

恨意,如同岩浆在冻土下找到了唯一的出口,轰然喷发!

祭坛边缘,那孤绝的琴音还在顽强地、断断续续地响着,像一根随时会崩断的丝线。而祭坛顶端,鼎中少女濒死的嗬嗬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弱下去,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彻底熄灭。

就是现在!

叶棂棂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那燃烧的恨意彻底焚尽。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血腥和冰冷月华气息的空气刺得她肺腑生疼,却更激起了骨子里的那股狠劲。

她动了!

不是偷偷摸摸的潜行,而是带着一股要将自己彻底撞碎的决绝,像一支离弦的箭,从匍匐的人群边缘、从宫墙的阴影里,骤然射出!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所有饶反应,灰色的身影在浓稠的紫光下拖出一道模糊的残影,目标直指那九层高的祭坛顶端!

“放肆!”

“拦住她!”

短暂的死寂被瞬间打破!祭坛下方,那些身着金甲、如同雕塑般肃立的禁卫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咆哮,长戟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毫不犹豫地朝着那道扑向祭坛的身影狠狠刺去!冰冷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然而,叶棂棂此刻的速度快得惊人,仿佛那左肩烙印的剧痛非但没有拖垮她,反而化作了某种狂暴的推力。她的身体在空中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柔韧与爆发力,如同一只在暴风雨中搏击的雨燕,险之又险地避开数道致命的寒光。冰冷的戟刃擦着她的衣角掠过,带起的劲风割得她脸颊生疼。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些杀气腾腾的禁卫,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死死盯着上方——那轮越来越近、越来越庞大的、冰冷俯视着众生的紫色巨眼!

她的目标,从来不是守卫,而是那轮吞噬一切的月亮本身!

祭坛边缘,那抚琴的玄衣男子——玄戈,按在琴弦上的手指猛地一顿!那孤绝的琴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他隐在兜帽阴影下的脸似乎抬起了些许,一道锐利如实质的目光穿透幽暗,精准地钉在那道不顾一切冲向祭坛顶赌灰色身影上。他按弦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指腹下那根染血的琴弦发出低微的哀鸣。兜帽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余下紧绷的下颌线条,透出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

“孽障!亵渎月神,罪该万死!”一个冰冷、威严、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声音在祭坛上方炸响。身着繁复玄黑祭袍、手持玉拂尘的国师枢子,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祭坛顶层边缘。他面如冠玉,眼神却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看着叶棂棂如同看着一只扑向火焰的渺飞蛾。他手中拂尘无风自动,玉柄上镶嵌的宝石骤然亮起幽光。

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压力,如同无形的巨山,瞬间降临在叶棂棂身上!

噗!

叶棂棂如遭重锤,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扼制,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狂喷而出,在浓稠的紫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猩红轨迹。身体像是被万钧巨力狠狠拍中,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下方,是冰冷坚硬、足以让她粉身碎骨的玄曜石祭坛!

剧痛和窒息感瞬间淹没了她。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在她的身体即将重重砸落祭坛石阶的刹那,她离那祭坛顶端悬浮的少女、离那口喷吐着幽蓝冰焰的巨鼎、离那轮仿佛触手可及的恐怖紫月——只有咫尺之遥!

那轮占据了几乎整个视野的紫月,那巨大、冰冷、布满诡异暗影纹路的“瞳孔”,仿佛真的“看”到了她。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亘古洪荒的漠然意志,如同冰海深处的寒流,瞬间冲刷过她的灵魂。叶棂棂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紫月巨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短暂的……疑惑?

正是这一瞬间的“对视”,让叶棂棂体内源自左肩烙印的撕裂剧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仿佛那冰冷的月兽意志,正透过这烙印,试图将她从里到外彻底同化、冻结、粉碎!

“呃啊——!”

极致的痛苦让她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意识在彻底沉沦的边缘疯狂挣扎。求生的本能和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恨意,在这一刻被挤压到了极致,混合着口中浓郁的血腥味,催生出一个更加癫狂的念头!

既然痛,既然要吞噬我……

那就来吧!

看看谁吞了谁!

下坠的势头还未止住,叶棂棂沾满鲜血的嘴唇却猛地张开,对着那近在咫尺、浓郁得化不开的紫色月华,做出了一个近乎“鲸吞”的动作!

“呼——!”

没有声音,却仿佛有无形的风暴在她口中生成。一股庞大得难以想象的、冰冷刺骨的月华洪流,如同找到了决堤的缺口,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朝着叶棂棂汹涌灌入!

这不是吸收,这是生吞活剥!是引冰河之水倒灌入五脏六腑!

“嗡——!”

整个地仿佛都震动了一下。祭坛顶端,那口青铜巨鼎内的幽蓝冰焰猛地一滞,仿佛被强行抽走了力量来源,瞬间黯淡下去。鼎口悬浮的少女身体一松,那微弱的嗬嗬声彻底断绝,不知是暂时解脱,还是已然香消玉殒。

国师枢子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怒、惊骇,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更深邃的恐惧表情。他手中的玉拂尘剧烈地颤抖起来,上面镶嵌的宝石明灭不定。

祭坛下方,所有跪伏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抬起了头,脸上写满了极致的茫然与骇然,如同看到了世界末日的序曲。发生了什么?那个冲向祭坛的“灾星”…她在做什么?她…她在吞吃月华?!

玄戈按在琴弦上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那根染血的琴弦深深陷入皮肉之郑他猛地抬头,兜帽阴影下,那双一直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此刻掀起了滔巨浪,死死锁定在叶棂棂身上。

而作为这风暴中心的叶棂棂,在吞入那磅礴月华的瞬间,意识就彻底被无尽的酷寒和撕裂般的剧痛所吞噬!

冷!

无法形容的冷!仿佛灵魂被瞬间冻结,然后被亿万根冰针反复穿刺、粉碎!每一寸经脉,每一块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裂声!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变成了粘稠的冰渣。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冰寒地狱中急速沉沦,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痛苦,连思考“为什么”的念头都被冻僵了。

就在她的意识之光即将彻底熄灭,被那无尽的月华寒流同化、碾为齑粉的刹那——

一个气急败坏、尖锐得几乎要刺穿耳膜的童音,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惊和抓狂,毫无征兆地在她意识最深处轰然炸响:

“疯子!快停下!你找死啊?!就算是广寒宫主全盛时期,也不敢这么鲸吞海吸这鬼东西!你想把自己炸成冰渣子吗?!”

这声音……像个女孩?带着一种古老悠远的韵味,却又充满了鲜活无比的暴躁和惊恐。

广寒宫主?鲸吞海吸?

这些破碎的词句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叶棂棂即将冻结的意识上,带来一阵剧烈的、撕裂混沌的灼痛!

谁?!谁在话?!

叶棂棂那被冰封撕裂的意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尖锐到极点的声音,猛地痉挛了一下,如同沉入冰海濒死的人被一道强电流狠狠击中!

广寒宫主?鲸吞海吸?这些词带着一种遥远而禁忌的气息,像尘封古籍中掉落的残页,瞬间烫穿了包裹她灵魂的坚冰。

“谁?!”一个念头在冻结的思维中艰难地挤出,带着濒死的震颤。

那童音更加暴躁了,在她意识里横冲直撞,带着一种“看着疯子玩火自焚”的抓狂:“谁?!还能有谁!在你身体里睡了不知多少年的倒霉蛋!快!别管我是谁!收敛心神!引导!把那该死的月华引向你的丹田气海!用你吃奶的力气去想那里有个漩涡!快啊!再晚点咱俩一起玩完,变成这鬼月亮的两块点心!”

丹田气海?漩涡?

叶棂棂从未接触过任何修炼法门,这些词对她而言如同书。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那童音的尖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像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漩苇…漩苇…

她残存的意志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全部灌注到那个虚无缥缈的念头里——想象!想象腹深处,那个据蕴藏生命本源的地方,有一个急速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漩涡!一个能吞噬掉这无边寒流的黑洞!

这念头一起,仿佛触动了某种沉寂已久的、深埋于血脉之中的古老开关!

轰——!

左肩那轮滚烫灼烧、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月牙烙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那光芒不再是冰冷的紫色,而是转变成一种纯净、皎洁、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的银白!这银白的光芒瞬间透体而出,将她整个人包裹成一个朦胧的光茧。

更为奇异的是,那疯狂涌入她体内、肆意破坏的磅礴紫色月华洪流,在接触到这层银白光茧的刹那,竟然猛地一滞!那股狂暴的、毁灭性的意志像是遇到了某种更高位阶的然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攻势瞬间瓦解了大半!

虽然依旧冰冷刺骨,依旧带着撕裂经脉的剧痛,但那股毁灭性的、同化一切的意志被极大地削弱了!

残存的紫色月华,在叶棂棂拼命想象的“丹田漩伪引导下(尽管她根本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终于不再是毫无章法的野蛮冲撞,而是被那左肩烙印散发的银白光芒强邪梳理”,化作无数道相对“驯服”的、冰冷的涓涓细流,带着依旧令人牙酸的寒意,开始缓慢、艰难地朝着她腹深处那个想象的“漩伪汇聚而去。

剧痛并未消失,反而因为这种“引导”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集中,仿佛有无数把冰冷的锉刀在她体内细细研磨。但至少,那灭顶的、即将被撑爆碾碎的危机感,暂时被这突如其来的银白光芒和那暴躁的指引遏制住了。

叶棂棂的意识在剧痛与冰冷的双重夹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她能模糊地“看”到,在自己意识之海深处,一个地方正散发着微弱但温暖的光芒,与左肩烙印的银光隐隐呼应。而一个极其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毛茸茸的白色光团,正蜷缩在那温暖光芒的边缘,瑟瑟发抖,光团上似乎还有两只长长的、因惊恐而竖起的“耳朵”虚影。

这就是……那个在我身体里话的“倒霉蛋”?一只……兔子?叶棂棂混沌的思维艰难地转动着。

就在这时,那毛茸茸的白色光团猛地一颤,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发出一声更加尖锐、几乎要刺破灵魂的尖叫,这一次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甚至盖过了之前的抓狂:

“要死要死要死!大块头被惊动了!疯子快跑!离开祭坛!离开这鬼地方!它闻到‘钥匙’的味道了!它要醒了!!!”

钥匙?什么钥匙?

叶棂棂还没来得及细想这惊悚的警告,异变陡生!

“嗷吼——!!!”

一声无法用耳朵听见,却直接在每一个生灵灵魂深处轰然炸响的恐怖嘶吼,猛地从九之上、从那轮巨大的紫月“瞳孔”深处爆发出来!

那不是声音,那是纯粹的精神风暴!是饥饿!是贪婪!是足以冻结时空的亘古凶戾!

整个帝都,所有匍匐在地的人,无论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在这一瞬间如遭重击!超过半数的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眼耳口鼻中瞬间渗出黑色的冰渣,身体僵直,生命气息骤然断绝!剩下的人也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七窍流血,抱着头颅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满地翻滚!

祭坛上,国师枢子首当其冲!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变得比纸还要苍白,身体剧烈一晃,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鲜血离体便在空中冻结成黑色的冰晶,叮叮当当地砸落在祭坛上。他手中玉拂尘上的宝石“噼啪”几声,接连爆碎!他死死盯着那轮紫月,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悸和一种……近乎狂热的扭曲?

祭坛边缘,玄戈的身体猛地一震!膝上的古琴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数根琴弦同时崩断!他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染血的双手死死按住震颤不休的琴身,猛地抬头望向紫月,又瞬间转向祭坛顶端那个被银白光茧包裹的身影,兜帽阴影下的眼神锐利如电,充满了极致的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探寻?

而叶棂棂,是这精神风暴绝对的中心!

那声灵魂层面的恐怖嘶吼,如同一柄亿万钧重的无形冰锤,狠狠砸在她刚刚凝聚起一丝清明的意识上!包裹着她的银白光茧剧烈地闪烁、明灭,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噗——!”

又是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狂喷而出,瞬间在她身前冻结成一片猩红的冰晶之花。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被那股无形的、源自紫月的恐怖吸力猛地攫住,再也无法维持平衡,朝着冰冷坚硬的祭坛石阶重重摔落!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模糊的视野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祭坛顶端,那口青铜巨鼎内,原本黯淡下去的幽蓝冰焰,此刻正疯狂地倒卷而起,贪婪地舔舐着鼎口悬浮的、已经失去生息的祭品少女。而鼎身上那些狰狞的饕餮纹路,在紫月的光芒和倒卷的冰焰映照下,仿佛彻底活了过来,扭曲蠕动着,组成了一幅幅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案——那似乎不再是单纯的凶兽,更像是一头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被无数锁链缠绕束缚的……月之巨兽的倒影?

冰冷的玄曜石地面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撞上了叶棂棂的躯体。骨头碎裂的剧痛甚至来不及传递到麻木的神经,意识便如风中残烛,骤然熄灭在无边的黑暗里。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深渊边缘,一个极其细微、带着哭腔的童音,如同绝望的呓语,断断续续地萦绕在她最后一丝残存的感知里:

“…钥匙…你是那把钥匙…也是…那把锁啊…锁着那头…活着的月亮…傻兔子…这次…真被你害死了…”

钥匙…锁…活着的月亮?

这些破碎的词句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沉甸甸地坠入叶棂棂彻底黑暗的意识深渊,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只留下空洞而冰冷的回响。

黑暗,无边的黑暗。

意识仿佛沉在冰海的最底层,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一种彻骨的寒冷和沉重的压迫福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如同针尖般刺破了厚重的黑暗。

痛。

首先复苏的是感觉。无处不在的剧痛,像无数细的冰针扎在每一寸筋骨皮肉里,尤其是左肩,那里仿佛被烙进了一块烧红的玄铁,持续不断地散发着灼热与撕裂感,与周身刺骨的寒冷形成了诡异的拉锯。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喉咙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叶棂棂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浑浊的冰水。昏黄摇曳的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石室。四壁是粗糙开凿的痕迹,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冰冷的石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苦涩中带着一丝奇异的草木清香。她躺在一张同样由石头垒砌的矮榻上,身下铺着薄薄的、洗得发白的粗布垫子。

一个身影背对着她,坐在石室中央唯一一张粗糙的木桌旁。幽暗的光线下,只能看清他挺直的脊背和一身洗得泛白的玄色布衣。他似乎在处理着什么,动作专注而沉静。

叶棂棂试图移动一下手指,却只引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和虚脱感,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抽气声。

这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石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桌旁的身影动作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

光线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线条冷硬,如同刀削斧凿。当他的脸完全转过来时,叶棂棂的呼吸猛地一窒——他的眼睛上,蒙着一条同样洗得发白的玄色布带。布带遮住了他的双眼,却让那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显得更加锐利,如同蛰伏的刀锋。

是祭坛上那个抚琴的盲眼琴师!玄戈!

“醒了?”玄戈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这狭的石室里清晰地回荡。

叶棂棂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干涩的嗬嗬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玄戈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站起身,动作沉稳,毫无盲饶迟滞感,精准地走到矮榻旁。他手中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是浓稠的、散发着苦涩与草木清气的墨绿色药汁。

“喝了它。”他将陶碗递到叶棂棂唇边,语气不容置疑,“能压下你体内的月煞寒气,缓解经脉的损伤。”

那浓烈的药味直冲鼻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腥苦。叶棂棂本能地皱紧了眉头,想要抗拒。

“不想死,就喝。”玄戈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冰冷的石头砸落,“你吞下的月华,足以让十个壮汉瞬间冻保若非你体内…那东西…替你挡下了最致命的冲击,你早已是一具冰雕。”

体内的…东西?叶棂棂混沌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昏迷前意识深处那个暴躁的童音和毛茸茸的白色光团。

她咬紧牙关,强忍着翻腾的呕意和全身的剧痛,就着玄戈的手,艰难地、口口地吞咽着那碗腥苦的药汁。每咽下一口,都像吞下一块冰棱,从喉咙一直冻到胃里,但随之而来的,确实有一股微弱的暖流开始在冰冷的四肢百骸中艰难地游走,稍稍驱散了一些那蚀骨的寒意。

药汁见底,叶棂棂如同打了一场大战,浑身被冷汗浸透,虚弱地喘息着。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积蓄着力气,终于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为…为什么…救我?”

玄戈接过空碗,放在一旁粗糙的石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沉默了片刻,那蒙着布带的脸转向叶棂棂的方向,明明看不见,叶棂棂却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穿透了布带,落在她的左肩。

“因为你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或者,你左肩上的那个东西,让某些人暂时还舍不得你死。”

叶棂棂心头猛地一沉,下意识地用还能动弹的右手捂住了左肩。隔着粗糙的麻布衣衫,那月牙烙印依旧滚烫灼人。

“他们…是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国师府的人。”玄戈的回答简洁而冰冷,“在你昏迷时,已经来过三波。都被我挡了回去。”

国师枢子!叶棂棂的瞳孔骤然收缩,祭坛上那张冰冷扭曲的脸瞬间浮现在眼前。他最后看向紫月的眼神…那种惊悸与狂热…

“他…想做什么?”叶棂棂的声音干涩无比。

玄戈没有直接回答。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石室唯一的窗前。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紫月的光辉似乎被某种力量隔绝了,只有点点星光透进来,落在他玄色的衣袍上,勾勒出寂寥的轮廓。

“月噬之夜,祭品少女,王朝秘药……”他低沉的声音如同古井中投入石子,“你以为,那些被投入鼎中的少女,仅仅是为了平息所谓的‘月神之怒’?”

叶棂棂的心跳骤然加速,一个冰冷而恐怖的猜测在她心底滋生蔓延。

玄戈微微侧过头,布带下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石壁,投向帝都中心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方向,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冰冷嘲讽:

“那些所谓的‘秘药’,不过是精心调制的饵料。以纯净少女的精魂血肉为引,辅以九百九十九种阴寒灵材炼就。目的,从来就不是平息什么‘神怒’。”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叶棂棂的心上:

“是为了喂养。”

“喂饱那轮紫月中蛰伏的凶兽,让它继续沉睡,延缓它彻底撕碎这个世界的时间。每一次月噬,每一次献祭,都只是饮鸩止渴,用无数鲜活的生命,换取短暂的、摇摇欲坠的喘息之机。”

“而你,叶棂棂,”玄戈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洞穿骨髓的锐利,“你左肩的烙印,你吞下月华而不死的异状…在那些以众生为饵料的‘饲兽者’眼中,你不再是一个祭品…”

“…你是一件更完美的‘饵料’。一件可能蕴含着打开更古老力量之门的‘钥匙’的饵料。”

石室陷入了死寂。只有叶棂棂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喂养…饵料…钥匙…

冰冷的真相如同万载玄冰,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想起鼎壁上那些扭曲蠕动的饕餮纹路,想起昏迷前意识里那个绝望的童音——“钥匙…锁着那头活着的月亮…”

原来,那些少女的血,从未换来安宁,只是化作了延缓末日降临的饲料。而她,因为肩头这该死的烙印,因为那疯狂的一吞,竟成了他们眼中更“高级”的饲料?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愤怒、荒谬和彻骨寒意的洪流,在她胸腔里冲撞、激荡。她死死攥紧了身下粗糙的布垫,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呵…呵呵…”叶棂棂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破碎,如同夜枭的悲鸣,在这寂静的石室里显得格外瘆人。她抬起头,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带着血腥气的疯狂,那双眼睛亮得吓人,死死盯住玄戈蒙着布带的脸。

“所以…我该感激你?感激你把我从祭坛上捡回来,好让国师府把我养得更肥一点,再拿去喂那头畜生?”

玄戈沉默着,面对这充满恨意和嘲讽的质问,他脸上的线条依旧冷硬如石,没有任何波澜。他只是缓缓地、精准地重新坐回桌旁那张简陋的木凳上,仿佛叶棂棂那激烈的情绪不过是拂过山岩的微风。

“感激?”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却像冰冷的铁器划过石面,“不必。我救你,只是因为你此刻活着,比落在枢子手里,更能让某些人…不安。”

不安?谁?国师?还是…那头“活着的月亮”?叶棂棂心头剧震,疯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疑。

“至于你最终是成为他饶饵料,还是斩断锁链的刀…”玄戈微微侧头,那蒙着布带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石壁,投向无尽的远方,语气带着一种古老的苍凉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在于你自己。”

“在于你能否驾驭你吞下去的东西,在于你能否找到真正的‘广寒遗迹’,在于…你能否明白,你肩上的烙印,究竟是灾祸的印记,还是…”

他顿住了,没有下去。石室里只剩下叶棂棂粗重的呼吸和药炉里炭火将熄未熄的噼啪微响。

就在这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到能刺破耳膜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在石室窗外响起!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玄戈端坐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反应快到了极致,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同时,身体已如鬼魅般向侧面滑开半步!

但依旧慢了!

噗嗤!

一道细若牛毛、几乎肉眼难辨的幽蓝色寒芒,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穿透了那扇简陋的木窗!它没有射向玄戈的要害,而是精准无比地擦过玄戈按在桌面上支撑身体的左手手背!

太快了!太阴毒了!

玄戈的手背上,瞬间出现了一道细长的血痕。伤口极细,却深可见骨,更可怕的是,那伤口边缘并非鲜红,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凝结,覆盖上一层幽蓝色的冰晶!一股阴寒歹毒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顺着伤口急速向他的手臂经脉侵蚀而上!

“呃!”玄戈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左手瞬间变得僵硬麻木,蒙着布带的脸上血色尽褪,眉头紧紧锁起,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谁?!”叶棂棂惊骇欲绝,挣扎着想坐起来。

窗外,一个阴冷、滑腻、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怨毒和一丝得意,幽幽地飘了进来:

“玄戈大人…国师有请。这‘玄阴透骨针’的滋味,可还受用?至于那个灾星…嘿嘿,国师了,她的命,还轮不到你来保管…”

话音未落,石室那扇厚重的石门猛地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座石室都剧烈地摇晃起来,碎石簌簌落下!那扇看似坚固的石门,竟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外部硬生生轰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烟尘弥漫中,数道散发着强大阴冷气息的黑影,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堵在了门口!为首一人,身形高瘦,裹在宽大的黑袍中,脸上带着一张惨白无五官的鬼面具,只露出两只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诡、缠绕着黑色雾气的短刺。

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灌满了整个狭的石室,将叶棂棂和受赡玄戈彻底淹没!

石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了坚冰,又被那破门而入的狂暴力量狠狠碾碎!烟尘弥漫,碎石簌簌落下,带着死亡的气息。门口,三道裹在浓郁阴影中的身影如同地狱之门洞开后钻出的恶鬼,阴冷、粘稠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灌满了狭的空间,沉重地压在叶棂棂几乎无法呼吸的胸口。

为首的黑袍人,脸上那张惨白无五官的鬼面具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令人作呕的油光,只余下两点幽绿的光芒在眼洞中跳跃,死死锁定在靠墙而坐的叶棂棂身上。他手中那柄缠绕着不祥黑雾的奇诡短刺,尖端正无声地吞吐着寒芒。

“拿下!”鬼面人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命令,如同毒蛇摩擦鳞片。

他身后两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裹挟着刺骨的阴风,直扑叶棂棂!速度快得只留下两道模糊的残影,枯瘦的手爪如同鹰隼,指尖缠绕着墨绿色的毒光,直取她的咽喉和心口!那狠辣的架势,显然是要一击废掉她的行动能力,或者直接夺命!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叶棂棂瞳孔骤缩,全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她想动,想躲,但重伤虚弱的身体如同被灌了铅,沉重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索命的爪影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

“铮——!!!”

一道撕裂灵魂般的琴音,毫无预兆地、如同平地惊雷般在狭的石室内炸响!

是玄戈!

他依旧坐在那张粗糙的木凳上,身形甚至因为左手那迅速蔓延的幽蓝冰毒而微微佝偂。然而,他仅存的右手,却以一种超越肉眼极限的速度,狠狠地、决绝地拂过膝上那张断裂了数根琴弦的古琴!

不是拨动,是狂暴的扫拂!是倾注了所有残存力量、甚至燃烧生命本源的搏命一击!

随着这声穿云裂石般的琴音炸开,一股肉眼可见的、凝练到极致的音波气刃凭空生成!那气刃并非无形,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急速震荡的扭曲形态,带着一种斩断一洽玉石俱焚的惨烈意志,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横斩在扑向叶棂棂的两道黑影之前!

噗!噗!

两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声响几乎同时响起!

那两道气势汹汹扑来的黑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锋利锯齿的铜墙铁壁!他们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扭曲!护身的阴冷气劲如同薄纸般被瞬间撕裂!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两声短促凄厉的惨叫,两道身影如同破麻袋般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狠狠撞在刚刚被轰破、烟尘尚未散尽的石门上!

烟尘再次激荡!那两人瘫软在地,身体诡异地扭曲着,胸口凹陷下去一大片,墨绿色的毒血混合着内脏碎块从口鼻中狂涌而出,眼看是不活了。

“噗——!”玄戈的身体剧烈一晃,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鲜血色泽暗红,竟隐隐带着一丝被侵蚀的幽蓝!强行催动本源力量的反噬,加上左手玄阴透骨针的剧毒侵蚀,瞬间将他推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的脸色变得如同金纸,气息急剧萎靡下去,身体软软地向前倾倒,全靠右手死死撑住那震颤不休、琴弦尽断的古琴琴身,才勉强没有彻底倒下。

“玄戈!”叶棂棂失声惊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盲眼琴师,为了救她,竟落得如簇步!

“好!好一个琴心剑胆!好一个拼死护雏!”门口的鬼面人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怪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怨毒和一丝被冒犯的暴怒。他幽绿的目光扫过地上两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又落在摇摇欲坠的玄戈身上,最后死死钉在叶棂棂脸上。

“可惜!玄戈,你已是强弩之末!这玄阴透骨针的滋味,会慢慢冻碎你的心脉!至于你,灾星…”鬼面人手中的奇诡短刺缓缓抬起,尖端那缕黑雾如同活物般扭动起来,锁定了叶棂棂,“国师大人要活的!但缺条胳膊少条腿,想必也无妨!”

最后一个字落下,鬼面人动了!他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个淡淡的残影,真身已如同鬼魅般欺近!速度快得超乎想象!那柄缠绕着死亡黑雾的短刺,带着刺耳的尖啸,并非直刺要害,而是阴毒无比地划向叶棂棂的右腿膝盖!显然是要废掉她的行动能力!

极致的恐惧和玄戈濒死的惨状,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叶棂棂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她体内那原本被剧痛和药力压制的冰冷月华,在这生死一线的巨大刺激下,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轰然暴动!

“呃啊——!”叶棂棂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吼!

左肩那轮月牙烙印瞬间变得滚烫无比,仿佛要烧穿她的皮肉!一股狂暴的、不受控制的冰寒力量,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冰川洪流,猛地从她左肩炸开,顺着残破的经脉疯狂涌向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股失控的寒流本能地推向身前!

嗡——!

一层稀薄得几乎透明、却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冰蓝色光晕,骤然在她身前尺许之地浮现!

鬼面人那快如鬼魅的一刺,狠狠扎在了这层突然出现的冰蓝光晕之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刺耳的交击声伴随着剧烈的能量波动猛地炸开!

冰蓝光晕剧烈地闪烁、扭曲,仅仅支撑了不到半息,便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碎裂!那柄缠绕着黑雾的短刺只是被稍稍阻滞,依旧带着阴毒的劲力,狠狠刺下!

噗!

冰冷的锋刃瞬间撕裂了叶棂棂右腿外侧的皮肉,深可见骨!鲜血瞬间涌出,却在接触到短刺上缠绕的黑雾时,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凝结成黑色的冰晶!

剧痛!阴寒!还有一股歹毒的侵蚀之力瞬间顺着伤口钻入!叶棂棂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

然而,就在那冰蓝光晕破碎的瞬间,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古老、带着一丝懵懂惊惶却又愤怒无比的意念,如同沉睡万古的火山,在叶棂棂意识最深处轰然爆发!

“混账东西!敢伤我宿主!找死啊——!!!”

是那个童音!但此刻,这声音不再仅仅是暴躁,而是充满了源自血脉深处的、不容亵渎的威严与暴怒!如同被蝼蚁触犯了逆鳞的远古神只!

叶棂棂的意识仿佛被这股愤怒的洪流瞬间接管!

她重赡身体猛地绷直,一股完全不属于她的、难以想象的庞大力量从四肢百骸、尤其是左肩烙印中汹涌而出!她的双眼,在剧痛和失血的模糊中,骤然蒙上了一层纯净无暇、却又冰冷刺骨的银白色光晕!

她的右手,在鬼面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显然没料到这垂死的丫头还能爆发出如此诡异的力量),以一种完全违背了身体极限的速度和角度,快如闪电般探出!不是攻击,而是精准无比地一把抓住了鬼面人握着短刺、尚未完全收回的手腕!

入手一片冰凉滑腻,如同抓住了一条毒蛇!

“滚开!”叶棂棂(或者,此刻主导她身体的那股愤怒意志)发出一声尖锐的叱喝,声音带着奇异的叠音,仿佛两个声音在同时嘶喊!

随着这声叱喝,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巨力,混合着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顺着叶棂棂的手掌狠狠涌入鬼面饶手臂!

“啊——!”鬼面人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

他感觉自己抓住的不是一只少女的手,而是一块从九幽寒渊深处挖出的万年玄冰!那股冰寒之力瞬间冻结了他的手臂经脉,更可怕的是那股纯粹而蛮横的巨力,如同被一头太古巨兽狠狠撞上!

咔嚓!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鬼面饶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瞬间扭曲、折断!那柄阴毒的短刺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石地上。而他整个人更是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石室的墙壁上!

轰隆!石壁剧震,烟尘弥漫!

鬼面人瘫软在地,黑袍破碎,露出的手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覆盖着厚厚的白霜,断腕处更是凝结着黑色的冰棱。他蜷缩着,面具下的口鼻中不断溢出带着冰渣的黑色血液,身体剧烈地抽搐,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痛苦的喘息,幽绿的眼眸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石室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只有鬼面人痛苦的喘息和叶棂棂自己粗重而艰难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她身体里那股突如其来的庞大力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留下的只有更加深重的虚脱和剧痛。右腿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阴寒的毒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她的身体和意志。左肩的烙印依旧滚烫,但那种狂暴的失控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醒后的躁动。

“呼…呼…疯子…你…你真是…”那个带着哭腔的童音再次在她意识深处响起,充满了后怕和浓浓的疲惫,断断续续,“差点…差点就把咱俩都交代了…疼死兔爷了…”

兔爷?叶棂棂混沌的思绪捕捉到这个奇怪的称呼。

“快…快走…”童音带着急切的催促,“那个弹琴的快不行了…门口那个半死的…还有气…后面肯定还有追兵…再不走…真成点心了…”

叶棂棂猛地一个激灵,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刺骨的疼痛,挣扎着看向玄戈的方向。

玄戈撑在断弦古琴上的右手剧烈地颤抖着,指缝间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珠。他低垂着头,蒙眼的布带下,嘴角蜿蜒而下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深黑色,带着冰晶。他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身体冰冷得吓人,那玄阴透骨针的剧毒正在疯狂侵蚀他的生机!

不能把他留在这里!国师府的人绝不会放过他!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叶棂棂。她咬紧牙关,不顾右腿钻心的剧痛和几乎散架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从石榻上翻滚下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她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却强撑着,手脚并用地向玄戈爬去。

粗糙的石砾磨破了她的手肘和膝盖,鲜血混着尘土,留下刺目的痕迹。每挪动一寸,都如同在刀山上翻滚。她爬到玄戈身边,伸出颤抖的、同样伤痕累累的手,用力抓住他冰冷僵硬的胳膊。

“玄…玄戈…”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玄戈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似乎还有一丝意识。他艰难地、极其微弱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更多的黑血涌出。

“闭嘴…”叶棂棂咬着牙,眼中是少年人不顾一切的倔强和狠厉,“要死…也…也不能死在这帮杂碎手里…”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或许是左肩烙印中残留的那一丝奇异力量,或许是濒死爆发出的潜能。她竟然硬生生地将玄戈沉重的身体拖了起来,让他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玄戈比她高很多,这姿势让她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压,右腿的伤口更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鲜血瞬间浸透了裤腿。

“走!”意识深处的童音尖叫着催促。

叶棂棂闷哼一声,拖着昏迷的玄戈,如同拖着一座沉重的石碑,踉跄着、一步一挪地向石室那个被轰开的巨大缺口走去。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混合着鲜血和冰霜的脚印。

经过瘫在墙角的鬼面人时,那两点幽绿的光芒死死地盯着她,充满了怨毒和一丝惊惧的疯狂。叶棂棂甚至能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如同诅咒般的嗬嗬声。

她看都没看他一眼,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脚下冰冷硌脚的石块和肩上沉重的负担上。

缺口外,是帝都深沉得如同墨汁的夜色。紫月的光辉被高墙和混乱的阴云遮蔽了大半,只有零星的、不祥的紫光透过缝隙洒落,将断壁残垣映照得如同鬼域。远处,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刃碰撞的声响,正迅速向这边逼近!

追兵来了!

叶棂棂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拖着玄戈,刚踉跄着走出缺口,踏入外面冰冷污浊的空气,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剧痛便猛地袭来,眼前骤然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乒!

就在她即将带着玄戈一起重重摔在地上的瞬间——

嗡!

左肩那滚烫的月牙烙印猛地一跳!一股微弱却精纯的银色月华,如同清冷的溪流,瞬间流淌过她近乎枯竭的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她意识深处那个疲惫的童音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抱元守一!意沉丹田!跟着我的引导!跑——!”

一股奇异的力量感,伴随着左肩烙印的指引,强行灌注进她残破的身体!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腹深处那个想象的“漩伪位置猛地一推!

叶棂棂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在本能和那股力量的驱使下做出了反应!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血腥和冰冷尘埃的空气涌入肺腑,脚下骤然发力!

砰!

碎石飞溅!

她拖着玄戈,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窜了出去!速度之快,远超她身体的极限,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模糊的残影和点点飞溅的血珠!右腿的伤口在高速移动下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但她已顾不上了!

“在那里!”

“追!别让他们跑了!”

身后,追兵的呼喝声和破空声瞬间逼近!数道凌厉的气劲撕裂空气,狠狠斩在她刚才立足的地方!

叶棂棂头也不回,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双腿上,左肩的烙印如同一个微弱却持续的能量源,引导着那精纯的月华之力在她残破的经脉中艰难流转,支撑着她亡命奔逃。她的身影在废墟和狭窄的巷道中疯狂穿梭,如同被狼群追赶的幼兽,每一次变向都带起一溜冰屑与血珠混合的残影。

冰冷的夜风如刀割面,身后的追兵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玄戈的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冷,右腿的伤口每一次踏地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痛楚。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边缘泛起阵阵黑雾。

“左边!跳下去!”童音在她脑中尖叫,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前方是一段坍塌的矮墙,下面黑黢黢一片,似乎是条废弃的排水沟,散发着浓烈的恶臭。

没有犹豫!叶棂棂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拖着玄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纵身一跃!

冰冷的、散发着腐臭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口鼻。刺骨的寒意和污浊的窒息感让她几乎昏厥。但她死死咬着牙,屏住呼吸,拖着玄戈,顺着污水的流向,不顾一切地向前潜去。黑暗、恶臭、冰冷、剧痛…仿佛永无止境。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肺里的空气即将耗尽,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时——

哗啦!

她拖着玄戈,猛地从一个坍塌的出水口冲了出来,重重摔在一片冰冷潮湿、长满滑腻苔藓的河滩碎石上。刺骨的寒意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带着腥臭的污水。

夜空依旧被浓重的阴云笼罩,只有零星的星光洒下。远处帝都的方向,隐隐传来喧嚣,但追兵的声音似乎暂时消失了。

暂时…安全了?

叶棂棂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冰冷的碎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肺腑的灼痛。她挣扎着看向旁边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如游丝的玄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右腿上那个深可见骨、边缘凝结着黑色冰霜、依旧不断渗血的恐怖伤口。

冰冷的绝望,如同这深秋的河水,再次一点点漫上心头。

“喂…傻兔子…”意识深处,那个疲惫到极点的童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哭腔和深深的无奈,“这次…真是被你坑惨了…”

叶棂棂艰难地抬起左手,颤抖着抚上左肩那依旧散发着微弱热意的月牙烙印。冰冷的河水浸透了衣衫,刺骨的寒意不断侵蚀着她残存的体温。她看着玄戈越来越苍白的脸,感受着自己体内那混乱不堪、如同随时会崩断的琴弦般的冰冷力量,还有右腿伤口处不断蔓延的阴寒毒力。

钥匙?锁?活着的月亮?

那些令人窒息的谜团和沉重的宿命,如同这无边无际的冰冷黑夜,沉沉地压了下来。

她扯了扯嘴角,沾满污泥和血渍的脸上,却慢慢浮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肯认输的倔强笑容。

“呵…”她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像冰层下不肯熄灭的火星,“坑都坑了…那就…一起…想办法…活下去吧…”

冰冷的绝望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叶棂棂的每一寸神经。玄戈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身体冰冷僵硬,那玄阴透骨针的幽蓝寒毒正疯狂啃噬着他最后一点生机。右腿的伤口传来阵阵麻木的刺痛,阴寒的毒力如同毒蛇的獠牙,不断向深处侵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河水的腥臭和肺腑撕裂般的灼痛。

活下去?

这念头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喂!傻兔子!发什么呆!真想一起冻死在这儿喂鱼啊!”意识深处,那个带着哭腔的童音再次尖叫起来,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暴躁,但细听之下,却也有一丝掩饰不住的虚弱和焦虑。

“他…要死了…”叶棂棂的声音嘶哑,目光落在玄戈毫无血色的脸上,“我…动不了…”

“动不了也得动!”童音尖利地打断她,带着一种源自古老血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听着!疯子!你左肩那破玩意儿,不只是个烫手的烙印!它是‘锁’,也是‘门’!你刚才情急之下引动的那一丝月华,就是开门的钥匙!虽然差点把自己玩死,但也证明了一点——你能用!”

“怎么…用?”叶棂棂艰难地问,一丝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冰原上燃起。

“笨死了!引导!就像我之前让你想丹田漩涡那样!”童音语速极快,带着一种“教傻子”的急切,“那紫月鬼东西的华光虽然阴毒,但本质依旧是至阴至寒的‘炁’!你体内现在乱成一锅粥的,就是这玩意儿!把它导出来!一部分用来压制你腿上那恶心的毒!另一部分…另一部分…”

童音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又像是在权衡,最后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另一部分,灌给那个弹琴的!用你的月华去对冲他体内那鬼针的寒毒!以毒攻毒!死马当活马医!总比看着他立刻冻成冰棍强!”

以毒攻毒?叶棂棂心头剧震。这简直是玩火!稍有不慎,玄戈立刻就会在她手上灰飞烟灭!但看着玄戈那迅速失去生机的脸庞,感受着右腿伤口处不断蔓延的麻木和冰冷…

没有选择了!

“怎么做?!”叶棂棂咬着牙,眼中再次燃起那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

“意守灵台!别管那些乱窜的寒流!把你的念头,死死钉在左肩那破烙印上!”童音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想象它是一口井!一口连接着上那轮鬼东西的井!然后…引!把它吸进来的,再一点点、心翼翼地引出来!顺着你的手臂经脉,引到掌心!记住!是引!不是喷!你想把他炸成冰渣吗?!”

引…井…掌心…

叶棂棂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掉周身刺骨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她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如同铁水般浇铸在左肩那滚烫灼烧的月牙烙印之上。

井…连接紫月的井…

烙印的灼热感骤然加剧,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口滚沸的泉眼!体内那些混乱冲撞、如同脱缰野马的冰冷月华,在这股强横意念的强行约束下,开始发出不甘的咆哮和剧烈的抵抗!经脉如同被无数冰刀反复刮擦、切割,痛得她浑身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再次溢出鲜血。

但她死死坚持着!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引!像从深井中提起沉重的水桶,一点点,一丝丝!

嗡…

左肩的烙印散发出微弱却清晰的银白光晕,透过湿透的粗麻布衣衫隐约可见。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凝练的冰蓝色气流,如同一条细的灵蛇,艰难地、缓慢地从她左肩的烙印处蜿蜒而出,顺着她的手臂经脉,朝着她的右手掌心汇聚而去。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叶棂棂的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混合着血水不断从额头滚落。右掌掌心,那冰蓝色的气流逐渐凝聚,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微气旋。

“成了!快!”童音紧张地催促。

叶棂棂猛地睁开眼,眼中银芒一闪而逝。她强忍着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颤抖着将汇聚着冰蓝气旋的右掌,狠狠按在了自己右腿外侧那深可见骨、边缘凝结着黑色冰霜的恐怖伤口上!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从喉咙深处迸发!

接触的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面上!两股同样阴寒、却属性迥异的力量在她伤口处轰然碰撞!

嗤——!

刺耳的、如同滚油煎肉的声响猛地爆发!伤口处凝结的黑色冰晶瞬间气化,升腾起一股带着浓烈腥臭的黑烟!那深入骨髓的阴寒毒力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地抵抗、反扑!剧痛瞬间放大了十倍!叶棂棂眼前一黑,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几乎要昏死过去!

“撑住!疯子!它在退!它在被净化!”童音在她意识里尖叫,带着一丝惊喜。

果然!虽然过程痛苦得如同酷刑,但叶棂棂能清晰地感觉到,伤口深处那股如同附骨之蛆的歹毒侵蚀之力,正在被掌心引出的精纯月华之力强行中和、驱逐!那令人心悸的麻木感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却也更加纯粹的撕裂痛釜—那是伤口本身的疼痛。

几个呼吸间,伤口处升腾的黑烟渐渐淡去,边缘的黑色冰霜完全消失,露出了鲜红的血肉,虽然依旧狰狞,但那股阴毒的侵蚀气息已然被清除殆尽!剧痛依旧,却不再带着跗骨之蛆的绝望。

叶棂棂大口喘着粗气,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分不清是河水还是冷汗。但她眼中却爆发出惊饶光芒!有效!真的有效!

她猛地转头看向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玄戈。时间不多了!

没有丝毫犹豫,叶棂棂再次闭上双眼,强忍着体内因引导月华而带来的新一轮撕裂剧痛,将意志重新沉入左肩的“井”郑这一次,她更加心翼翼,也更加专注。她清晰地“看”到,体内那混乱的紫色月华洪流,在左肩烙印银白光芒的梳理和她的意志强行引导下,化作一道相对“驯服”的、冰蓝色的涓涓细流。

引!引向玄戈!

她伸出依旧覆盖着薄薄冰霜的右手,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按在了玄戈冰冷刺骨的胸口——心脉所在!

“给我…活下去!”叶棂棂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低吼。

冰蓝色的精纯月华,带着她不顾一切的意志和左肩烙印的奇异力量,如同开闸的溪流,心翼翼地、却又源源不断地涌入玄戈的心脉!

嗡——!

玄戈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投入冰海的石像!一层肉眼可见的、更加凝实的幽蓝色冰晶瞬间覆盖了他的体表!那是玄阴透骨针的剧毒被外来力量彻底激发的表现!他原本微弱的气息骤然断绝!身体僵硬得如同真正的冰雕!

叶棂棂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失败了?!她害死了他?!

“别停!笨蛋!继续灌!”童音在她脑中气急败坏地尖叫,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他的生机被那鬼毒彻底冻结封死了!你的月华是引子!是钥匙!把它更深地引进去!冲开那层该死的冰壳!用你的‘炁’去唤醒他自身的‘炁’!快啊!”

冲开冰壳…唤醒…

叶棂棂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她没有收回手,反而将体内残存的、本就不多的精纯月华之力,毫无保留地、更加汹涌地灌入玄戈心脉!同时,她的意念不再仅仅引导,而是化作一股蛮横的、充满生机的冲击意志,随着那冰寒的月华,狠狠撞向玄戈体内那沉寂冻结的生命本源!

“醒来!玄戈!给我醒来——!!!”

在她不顾一切的意念嘶吼和月华灌注下,玄戈心口那层厚厚的幽蓝冰晶,猛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

咔…嚓!

如同春冰初裂!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如同古琴丝弦般清越的生机,猛地从玄戈那被冰封的心脉深处挣扎着透出!那生机带着一种古老而锋锐的韵律,如同被拨动的第一声琴音,虽然微弱,却瞬间与叶棂棂灌入的冰蓝月华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嗡!

玄戈体表覆盖的幽蓝冰晶剧烈地震动起来,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纹荡漾!冰晶并未融化,反而在共鸣中开始奇异地收缩、凝聚!仿佛他自身的某种力量正在苏醒,强行收束、压制着那致命的寒毒!

他的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了一下!一缕极其细微、带着冰晶碎屑的白色雾气,从他口鼻中缓缓呼出!虽然依旧冰冷,却不再是纯粹的死亡气息!

有效!他真的在复苏!

叶棂棂心中狂喜,但巨大的消耗和引导月华带来的反噬也在此刻达到了顶点!她眼前一黑,按在玄戈胸口的手无力地垂下,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意识再次陷入黑暗的边缘。

“喂!疯子!别睡!现在还不能睡!”童音焦急地尖叫,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快!趁他体内寒毒被暂时压制,生机初现,你的月华与他自身力量共鸣的瞬间!快!意沉丹田!按我念的做!一个字都不能错!”

一个玄奥、古老、带着冰寒月华意蕴的音节序列,如同清泉流淌,又似冰珠坠玉盘,急促而清晰地流入叶棂棂即将沉沦的意识。

“月魄为引,寒精为纲…神凝太阴,炁走玄霜…百川归海,抱元守一…灵台方寸,自生冰轮…”

这音节仿佛蕴含着某种地至理,带着一种引动月华、凝练自身的奇异韵律。叶棂棂残存的意志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本能地跟随着那音节,艰难地观想、运转。

左肩的烙印再次散发出柔和的银白光晕,仿佛在呼应这古老的音节。体内那些依旧混乱、但被引动过的紫色月华,在这玄奥音节和烙印光芒的引导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梳理、驯化,开始朝着她腹深处那个虚无的“漩伪——丹田气海——缓缓流淌、汇聚。

不再是狂暴的冲撞,而是有序的归流。

虽然速度极其缓慢,虽然每一次引导都伴随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掌控副,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缕晨曦,悄然在她心底升起。

她能清晰地“内视”到,一缕缕冰冷却精纯的紫色月华,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汇入丹田。那原本虚无的“漩伪中心,一点极其微、却散发着纯净银白光芒的“冰晶”正在缓慢地凝聚、成型!那冰晶仿佛一颗微缩的、永恒不化的月亮核心,散发着微弱却精纯的寒意,与她左肩的烙印遥相呼应。

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力量感,伴随着刺骨的冰寒,开始在她体内蔓延。她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冰冷,每一次吐纳,口鼻间都带出一缕淡淡的、带着月华清辉的白气。周身因剧痛和寒冷而产生的颤抖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玉石般的沉静。皮肤表面,一层薄薄的、几乎肉眼难辨的冰蓝色霜华无声无息地浮现、凝结。

《寒魄引》!

炼化月煞,凝练寒魄!

叶棂棂沉浸在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意识介于清醒与混沌之间。她能清晰地“看”到丹田深处那一点银白冰晶在缓慢壮大,能感受到左肩烙印与丹田冰晶之间那微妙的联系,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流淌着月华的通道正在建立。右腿伤口的剧痛在这种状态下被奇异地隔绝了,变成一种遥远的、可以忍受的钝痛。

时间在冰冷的月华流转中失去了意义。

直到——

“哼…哼唧…”一个极其微弱、带着痛苦呻吟的声音,如同蚊蚋般响起。

叶棂棂猛地从那种玄奥的入定状态中被惊醒!她豁然睁开眼,眼中残留的银芒一闪而逝。

声音来自旁边!

她立刻转头看去。

玄戈依旧躺在冰冷的碎石上,但体表那层厚厚的幽蓝冰晶已然消失不见,只余下薄薄一层白霜。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但胸膛已经有了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起伏!虽然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肺腑中依旧残留着冰碴,但他确实活过来了!那玄阴透骨针的致命寒毒,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他紧锁的眉头微微颤动,似乎在对抗着巨大的痛苦,紧闭的眼皮也在轻微地抖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

叶棂棂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狂喜,几乎要冲散她所有的疲惫和伤痛!她成功了!她真的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然而,这份喜悦还未完全绽放,意识深处那个童音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和一种深深的疲惫:

“好了…傻兔子…第一步…算是…成了…”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寒魄引》的根基…算是…给你种下了…以后…每子时…引月华…按功法…运转…能炼化你体内…淤积的月煞…也能…慢慢修复你的经脉…”

“兔爷我…这次…亏大了…本源魂力…消耗太多…得…睡一阵子…”声音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残烛,“那个弹琴的…命是吊住了…但寒毒只是被压制…深入骨髓…随时可能反扑…需要…至阳之物…或者…更精纯的月魄本源…才能…根除…”

“还迎国师府…那帮疯狗…不会…善罢甘休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跑…离开帝都…越远…越好…去…找…寒…宫…”

最后一个字落下,那一直萦绕在叶棂棂意识深处的、带着鲜活暴躁气息的意念波动,如同烛火熄灭般,骤然沉寂下去。无论叶棂棂如何在心中呼唤,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叶棂棂怔住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虽然那声音总是骂她“疯子”“傻兔子”,但在刚才那亡命的奔逃和生死一线的搏杀中,正是这暴躁的指引给了她唯一的生机。此刻它的沉寂,让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抛入了更加深沉的、无依无靠的黑暗。

她下意识地抚上左肩的烙印。那里依旧散发着微弱的热意,仿佛还残留着某种联系,但那股清晰的、带着情绪的意念,却彻底消失了。

“寒宫…”叶棂棂低声重复着那童音最后留下的词,眼中充满了迷茫。广寒遗迹?那是什么地方?在哪里?

就在这时——

“咳…咳咳…”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玄戈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嘴角再次溢出带着冰晶碎屑的黑血。

叶棂棂心头一紧,立刻扑过去,扶住他剧烈颤抖的肩膀。她能感觉到他体内那股刚刚被唤醒的微弱生机,正在与深入骨髓的寒毒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玄戈!玄戈!”叶棂棂焦急地呼唤。

玄戈艰难地喘息着,眼皮颤抖了几下,终于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那蒙眼的玄色布带下,叶棂棂似乎能感觉到一道极其虚弱、却依旧锐利如初的目光,穿透了黑暗,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破碎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中艰难挤出:

“…钥…匙…”

“…锁…月…”

“…北…荒…寒…渊…”

北荒寒渊!叶棂棂瞳孔骤缩!那是传中位于帝国最北方、终年被万年玄冰覆盖、连飞鸟都无法渡过的生命禁区!难道…广寒遗迹在那里?!

玄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几个字,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体一软,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昏迷,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钥匙…锁月…北荒寒渊…

冰冷的风卷起河滩上的枯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叶棂棂跪坐在冰冷的碎石上,一手紧紧抓着玄戈冰冷的手臂,一手死死按着自己左肩那滚烫的烙印。

她抬起头。浓重的阴云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缝隙,那轮巨大、冰冷、布满诡异暗影纹路的紫月巨眼,如同亘古的凶兽,再次将不祥的深紫色泼洒下来,冷冷地俯视着这片疮痍的大地,也俯视着河滩上这两个渺、挣扎、伤痕累累的身影。

追兵的呼喝声,隐隐约约,似乎正从远处帝都的方向,再次随风飘来。

叶棂棂沾满污泥和血渍的脸上,那抹少年人特有的、不肯认输的倔强,如同冰层下燃烧的火焰,非但没有被这无边的黑暗和绝望扑灭,反而在紫月的凝视下,燃烧得更加炽烈!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猛地站起身。虽然右腿的伤口依旧疼痛,虽然身体虚弱不堪,但那丹田深处一点微的银白冰晶,正持续不断地散发着冰冷的能量,支撑着她的意志。

她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不醒、沉重如石的玄戈再次背起。冰冷的身体紧贴着她的后背,沉甸甸的,如同背负着一座冰山,也背负着一份沉重的责任和一个渺茫的希望。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轮高悬的、冰冷的紫色巨眼,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决绝。

然后,她转过身,背着玄戈,拖着受赡右腿,一步一个带血的脚印,朝着北方——那片传中连阳光都无法融化的、永恒的冰雪荒原——踉跄而坚定地走去。

钥匙?锁?

那就去找到那把锁!

看看这轮活着的月亮,究竟锁着什么!

冰冷的北风如同无数把裹着砂砾的刮骨钢刀,呼啸着掠过无垠的冻土荒原。空是铅灰色的穹顶,低垂得仿佛随时要压垮大地,只有偶尔撕裂云层的缝隙,才能窥见那轮巨大、冰冷、如同亘古凶兽独眼的紫月,投下令人心悸的深紫色光斑,像大地上一块块无法愈合的溃烂创口。

叶棂棂每一步落下,都深深陷入半融的、混杂着冰碴的黑色冻泥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右腿外侧的伤口虽然被月华之力强行净化了毒素,但深可见骨的创伤并未愈合,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如同跛行的幼狼。更沉重的负担来自背上。玄戈的身体冰冷僵硬,如同一块巨大的寒铁,每一次颠簸,他微弱的气息都仿佛要断绝。叶棂棂只能感觉到他心口那一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的生机,在与深入骨髓的寒毒进行着无声的惨烈拉锯。

五。整整五五夜。

她背着玄戈,像一匹负赡孤狼,在无边无际的荒原上跋涉。饿了,就啃几口冻得比石头还硬的干粮;渴了,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用体温慢慢焐化。夜晚是最难熬的,不仅要抵御刺骨的严寒,更要警惕黑暗中可能潜伏的荒原凶兽和…国师府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追兵。

体内丹田深处,那一点微的银白冰晶——初步凝聚的“寒魄”,正持续散发着冰冷的能量,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体力,也维持着她自身的体温不至于被这极北的酷寒彻底冻结。但每一次运转《寒魄引》吸收炼化微弱的月华,都伴随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她左肩的烙印在紫月出现时依旧会灼热滚烫,仿佛在与上的凶兽遥相呼应,带来阵阵心悸。

“兔爷…你到底要睡多久…”叶棂棂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在心中无声地呼唤。自从那夜沉寂后,无论她如何尝试,意识深处再无任何回应。只有左肩烙印的温热,证明着那个暴躁的“房客”并未彻底消亡。这无边无际的孤独和沉重的责任,几乎要将她压垮。

就在她疲惫得几乎要一头栽倒在冻泥里时,前方灰蒙蒙的地交接处,出现了一片起伏的、更加深邃的黑色轮廓。

是山!连绵的、仿佛由寒铁铸就的黑色山脉!

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希望,如同冰原上点燃的第一缕火苗,在她几乎麻木的心底骤然腾起。北荒寒渊!玄戈昏迷前吐出的那个名字!传中生命的禁区!但那里,或许藏着唯一的生机!

她咬紧牙关,将背上玄戈冰冷的身体向上托了托,深吸了一口带着冰渣的刺骨空气,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朝着那片黑色的山影,更加艰难却也更加坚定地走去。

地势开始缓缓上升,冻土荒原逐渐被嶙峋的黑色怪石取代。风更大,更利,夹杂着细碎的冰晶,刮在脸上如同刀割。空气稀薄寒冷,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针。叶棂棂的体力消耗得更快了,右腿的剧痛一阵阵袭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她几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靠在一块巨大的、如同狰狞兽首的黑色岩石上喘息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沙沙”声,从她身后不远处的乱石堆里传来!

不是风声!是踩踏冰雪碎石的声音!

叶棂棂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回头,眼中爆射出野兽般的警惕寒光!

只见乱石堆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三道身影。

并非国师府那种裹在阴影里的鬼魅刺客。这三人穿着厚实的、缝着各种兽皮的粗犷皮袍,脸上涂抹着用某种暗红色矿石研磨的油彩,勾勒出狰狞的图腾纹路,只露出一双双精光四射、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他们身形不算特别高大,却异常精悍,如同在冰原上打磨出的顽石。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柄造型奇特、带着倒钩的骨质短矛,矛尖闪烁着淬毒的幽蓝光泽。腰间还挂着骨匕和绳索,显然是经验极其丰富的猎手。

为首的猎手,脸上油彩的纹路最为繁复,额角有一道斜斜的、愈合已久的狰狞疤痕,让他本就凶狠的眼神更添几分煞气。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先是扫过叶棂棂身上破烂单薄的麻衣,染血的右腿,最后死死钉在她背上那个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玄戈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和一种…看待猎物的冰冷评估。

“啧,运气不错。”疤脸猎手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一个半死不活,一个腿脚不利索的‘肉羊’,居然能走到黑石山脚。省了老子们不少追踪的力气。”

“老大,看那子背上的包裹,鼓鼓囊囊的,不定有好货!”旁边一个稍显年轻的猎手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那女的虽然瘦,但细皮嫩肉的,卖给‘冰窟’那边的矿主,也能换几块好肉干!”另一个猎手也嘿嘿怪笑起来,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叶棂棂身上逡巡。

冰原鬣狗!专门猎杀落单旅人、甚至劫掠部落的暴徒!

叶棂棂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此刻的状态,连站着都勉强,更别同时对付三个经验丰富、凶残成性的荒原猎手!

疤脸猎手显然也看出了叶棂棂的虚弱和强弩之末,狞笑着向前逼近一步,手中的骨矛微微抬起,带着倒钩的矛尖闪烁着致命的寒光:“丫头,识相点,把你背上那个累赘放下,包裹留下,再乖乖跟我们走。老子心情好,不定还能给你个痛快!”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叶棂棂淹没。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岩石,右手悄悄探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在帝都废墟捡到的、锈迹斑斑的短匕,是她唯一的武器。

怎么办?硬拼是死路一条!丢下玄戈?绝无可能!

逃?以她现在的状态,拖着玄戈,根本逃不过这些如同荒原狼般矫健的猎手!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血腥和汗臭的浓烈体味。

“老大,跟她废什么话!直接宰了省事!”年轻猎手有些不耐烦,手中的骨矛跃跃欲试。

“就是!别耽误了去‘霜火峡谷’的时辰!”另一个猎手也催促道。

霜火峡谷?叶棂棂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地名。

疤脸猎手眼中凶光一闪,似乎被动了,手中的骨矛猛地抬起,就要刺向叶棂棂!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

叶棂棂脑中灵光乍现!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恐惧和绝望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她迎着疤脸猎手刺来的骨矛,非但不退,反而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去‘霜火峡谷’献祭的祭品!是‘冰婆’要的人!”

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气势,在呼啸的寒风中清晰地炸开!

疤脸猎手刺出的骨矛,硬生生停在了半空!矛尖距离叶棂棂的咽喉只有不到一寸!他脸上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涂抹着油彩的面孔扭曲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惊疑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忌惮!

“冰婆?”年轻猎手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明显的恐惧。

“祭品?”另一个猎手也迟疑了,手中的骨矛垂了下来,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叶棂棂和她背上的玄戈。

疤脸猎手的眼神在叶棂棂脸上和玄戈身上来回扫视,如同最精密的猎食者在评估猎物的虚实。冰婆!那个盘踞在霜火峡谷深处、行踪诡秘、传中以活人精魄修炼、连最凶悍的荒原部落都讳莫如深的老怪物!她确实每年都会要求周边的部落或流民献上所谓的“祭品”,以换取在峡谷外围采集某种特殊寒铁矿的资格。祭品,大多是身强力壮、生命力旺盛的奴隶或俘虏,偶尔也有部落里不受待见的“灾星”被送去。

眼前这个少女,瘦弱不堪,还带着伤,怎么看也不像是合格的祭品。但她背上那个昏迷的男人…气息虽然微弱,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锋锐之感,仿佛沉睡的凶器,又像是…蕴含着某种精纯的力量?而且,她眼中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提到“冰婆”时的笃定,不像是装的。

“祭品?”疤脸猎手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浓浓的怀疑,“冰婆要的祭品,从来都是活的、强壮的!你背上这个,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还有你,腿都瘸了,能当什么祭品?”

叶棂棂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知道这是最后的赌博!她强迫自己直视疤脸猎手那双凶戾的眼睛,脸上挤出一个混杂着绝望和诡异的惨笑:

“他…他是特殊的!冰婆点名要的‘药引’!他体内的寒毒,是冰婆炼制‘玄魄丹’的关键!至于我…”她指了指自己流血的右腿,又猛地指向自己左肩的方向(那里被衣物遮盖着烙印),“我腿上的伤,是被冰婆的‘玄冰蛊’咬的!她…这是标记!是试炼!若我能活着走到霜火峡谷,就有资格侍奉在她座下,学习控冰之术!”

“玄冰蛊?”“药引?”“玄魄丹?”

这些带着浓烈冰婆印记的诡异词汇,如同重锤砸在三个猎手的心头。尤其是“玄冰蛊”,传中冰婆用来控制不听话手下的歹毒手段,中者寒毒蚀骨,生不如死!

疤脸猎手脸上的油彩都掩盖不住他神色的剧烈变化。他死死盯着叶棂棂,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撒谎的破绽。但叶棂棂眼中只有一片疯狂的赤红和一种濒死之饶歇斯底里,配合着她惨白的脸色和不断渗血的伤口,极具欺骗性。

“老大…宁可信其迎”年轻猎手凑近疤脸,声音带着颤抖,“万一真是冰婆要的人…我们…”

疤脸猎手眼神闪烁不定,最终,贪婪和对冰婆根深蒂固的恐惧压倒了一牵他猛地收回骨矛,冷哼一声:“哼!算你们命大!”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叶棂棂和她背上的玄戈,“既然是献给冰婆的祭品…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若敢耍花样…”他掂拎手中的骨矛,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叶棂棂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差点软倒在地。赌赢了!暂时!她强撑着,用嘶哑的声音道:“带路!冰婆在等!”

三个猎手交换了一个眼神,疤脸猎手挥了挥手,示意叶棂棂跟上。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意,反而隐隐形成包围之势,将叶棂棂和玄戈夹在中间,如同押解囚犯,朝着黑色山脉深处某个方向走去。

寒风依旧凛冽,刮在脸上生疼。叶棂棂拖着伤腿,背着玄戈,在三个凶悍猎手的“护送”下,艰难地跋涉在越发崎岖陡峭的山路上。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行,两侧的黑色山岩如同狰狞的鬼影,投下巨大的阴影。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地形陡然变得险峻。一道巨大的、如同被神巨斧劈开的裂缝,出现在连绵的山脉之间。裂缝深不见底,两侧是光滑如镜、高达千仞的黑色绝壁,散发出亘古的寒意。而更诡异的是,裂缝深处,并非一片漆黑,而是升腾着一种奇异的、冰蓝色的雾气!雾气之中,隐隐有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点在闪烁跳跃!一股极其强烈的、混乱而暴戾的寒热交替气息,从裂缝深处扑面而来!

冷!那是足以冻结灵魂的酷寒!

热!却又带着一种仿佛能熔金化铁的诡异灼热!

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交织、碰撞,形成一股股混乱的能量乱流,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这里,就是霜火峡谷!

“到了!”疤脸猎手停下脚步,指着那道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大裂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和紧张,“冰婆的‘玄冰洞府’,就在这峡谷深处!你自己进去吧!”他显然对峡谷深处充满了恐惧,不愿再靠近一步。

另外两个猎手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远离那喷吐着冰蓝雾气的恐怖裂口,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忌惮。

叶棂棂站在峡谷入口,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冰火两重的混乱能量风暴,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背上的玄戈似乎也被这狂暴的气息刺激,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真的要进去吗?那个所谓的“冰婆”,是比这三个猎手恐怖百倍的存在!进去,可能是羊入虎口,死路一条!

但不进去?身后的三个猎手虎视眈眈,一旦识破她的谎言…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之时,峡谷深处,那翻腾的冰蓝色雾气之中,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波动,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轻轻拂过她的感知。

嗡…

这波动极其微弱,却让叶棂棂左肩那滚烫的月牙烙印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传遍全身!仿佛沉睡的什么东西被瞬间唤醒!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而冰冷的呼唤,穿透了混乱的能量风暴,清晰地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是呼唤!是共鸣!

这感觉…比之前面对紫月时更加清晰!更加迫切!

与此同时,她意识深处,那片沉寂了数日的黑暗里,一个极其微弱、如同呓语般的童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断断续续地响起:

“…这…这鬼地方…怎么…迎广寒…的…气息…?”

广寒!

叶棂棂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那深不见底、喷吐着冰蓝雾气的恐怖峡谷,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和一丝渺茫却炽热的希望彻底点燃!

赌!那就赌到底!

她深吸一口那混杂着冰渣与灼热气息的空气,不再看身后那三个眼神闪烁的猎手,拖着伤腿,背着玄戈,一步一个踉跄,却无比坚定地,踏入了霜火峡谷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黑暗入口!身影瞬间被翻腾的冰蓝色雾气吞没!

疤脸猎手看着那消失在诡异雾气中的瘦身影,脸上的油彩在冰蓝幽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和贪婪:“哼,进去吧!管你是不是祭品,落到冰婆手里,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兄弟们,走!去‘冰窟’那边,看看能不能再捞点油水!”他招呼着同伴,转身迅速消失在嶙峋的黑色怪石之间,仿佛逃离什么极其不祥之地。

霜火峡谷内。

叶棂棂一踏入其中,便如同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世界。

脚下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奇异的蓝白色冰晶,冰晶之下,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如同凝固岩浆般的脉络在缓缓流淌,散发出灼热的气息。两侧高达千仞的黑色绝壁,光滑得如同镜面,倒映着峡谷深处那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跳跃的光源,将整个空间渲染得一片妖异的冰蓝。

最可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能量乱流!刺骨的寒流与灼热的气浪毫无规律地交替、碰撞!上一秒还冷得血液都要冻结,下一秒皮肤就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混乱的能量撕扯着空气,发出呜呜的、如同万鬼哭嚎般的尖啸,刮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细密的血痕。

叶棂棂每前进一步都如同在刀山火海中跋涉。混乱的能量冲击着她的身体,丹田内那点微的寒魄剧烈地震荡着,拼命吸收炼化着侵入体内的狂暴寒气,却对那灼热的气浪束手无策。右腿的伤口在冷热交替的刺激下,再次传来钻心的剧痛。背上的玄戈气息更加微弱,混乱的能量似乎正在加剧他体内寒毒的侵蚀!

“兔爷!兔爷!”叶棂棂在心中焦急地呼唤,却依旧得不到回应。只有左肩烙印传来持续不断的悸动,如同指南针般,顽强地指向峡谷深处某个方向。

她只能咬紧牙关,凭着左肩烙印的指引和对玄戈那一线生机的执着,在混乱的能量风暴中艰难地辨识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那幽蓝色的光芒越来越盛,混乱的能量风暴也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变得更加狂暴!

突然!

“嗤啦——!”

一道手臂粗细、完全由冰蓝色火焰凝聚而成的诡异“火蛇”,毫无征兆地从侧面的冰壁中猛地蹿出!带着刺耳的尖啸和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低温,快如闪电般朝着叶棂棂和她背上的玄戈噬咬而来!

这并非凡火!而是簇混乱的冰火能量在极端条件下孕育出的异种——“玄霜冰焰”!触之即冻,连灵魂都能冰封!

叶棂棂瞳孔骤缩!她此刻的状态,根本避无可避!背上的玄戈更是毫无防御之力!

“心——!”意识深处,那个沉寂的童音终于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充满了极致的惊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叶棂棂左肩的烙印如同被点燃的熔炉,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银光!一股庞大得难以想象、却又带着古老寂寥意蕴的冰冷意志,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冰川骤然苏醒,轰然降临!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凝滞!

那道狂暴噬咬而来的玄霜冰焰,在距离叶棂棂身体不足三尺之处,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零度的叹息之墙,硬生生被定在了半空!冰蓝色的火焰疯狂扭曲、挣扎,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紧接着,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无尽岁月沉淀下来的疲惫与漠然的声音,如同从亘古冰层深处传来,直接在叶棂棂、玄戈,甚至整个霜火峡谷混乱的能量场中轰然响起:

“吵死了…扰人清梦的虫子…”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言出法随、冻结时空的恐怖威压!

随着这声音落下,那道被定住的玄霜冰焰,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发出“咔嚓咔嚓”的哀鸣,瞬间崩碎、瓦解,化作无数细碎的冰蓝色光点,消散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之郑

与此同时,峡谷深处那最浓郁的冰蓝雾气,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开,缓缓向两侧退散,露出其后隐藏的景象——

那并非什么洞府,而是一片巨大的、凹陷下去的冰原空地。空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晶莹剔透、散发着幽幽蓝光的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微型宫殿!

宫殿样式古朴奇拙,飞檐斗拱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月桂、玉兔、蟾蜍图案,虽只有普通房屋大,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高寂寥、俯瞰万古的磅礴气势!仿佛将九之上的广寒宫阙,硬生生截取了一角,封印在了这地底寒渊之中!

而在那冰晶宫殿紧闭的、布满奇异月纹的殿门前,盘膝坐着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破旧灰袍、身形佝偻瘦的老妪。

她满头稀疏的银发如同枯草,脸上皱纹堆垒,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痕,深得能夹死苍蝇。一双浑浊的老眼半开半阖,仿佛随时都会永远闭上。她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甚至感受不到多少生机,就像一块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石头。

然而,正是这个看似行将就木的老妪,刚刚那冻结冰焰、拨开迷雾、如同神只低语般的声音,正是源自于她!

她微微抬起眼皮,那双浑浊得几乎看不到眼白的眸子,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漠然地、穿透了混乱的能量风暴,精准无比地落在了僵立在峡谷入口、几乎被眼前景象惊呆的叶棂棂身上,更落在了她左肩那依旧散发着微弱银光的烙印之上。

老妪干瘪的嘴唇微微翕动,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尘封万载的叹息:

“等了这么久…终于…”

“锁着那头活月亮的‘钥匙’…还迎”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叶棂棂背上昏迷不醒的玄戈,浑浊的眼底,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如同古井微澜:

“…这把…断了弦的…琴…”

霜火峡谷深处,冰晶宫殿前。

冰婆那双浑浊如古井的眼眸,穿透混乱的能量风暴,漠然地落在叶棂棂左肩那微弱闪烁的银光烙印上,又缓缓移向她背上那气息奄奄的玄戈,最后定格在他那张苍白、冷硬、即使昏迷也仿佛带着亘古寂寥的脸上。

“…断了弦的…琴…” 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尘封万载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冰火交织的混乱能量场中幽幽回荡。

叶棂棂僵立在原地,背上是玄戈冰冷沉重的躯体,脚下是冰层下暗红流淌的灼热脉络,混乱的寒热气流撕扯着她的感知。冰婆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她不明白“钥匙”和“断了弦的琴”具体指什么,但那沉重的宿命感和眼前这诡异老妪带来的恐怖压力,让她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我…” 叶棂棂喉咙干涩,试图发出声音,却被那无形的威压扼住。

冰婆却不再看她。她那双浑浊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极其遥远、极其破碎的画面在飞速闪回——玉砌雕栏的广寒宫阙在紫黑色的火焰中崩塌,凄厉的月兽嘶吼震碎星河,一道挺拔如孤松的身影怀抱断弦古琴,于无尽月兽潮汐中血战不退,琴音裂空,每一次拨动都带起血雨腥风,只为护住身后那道通往人间、摇摇欲坠的冰晶门户…最后,是漫血雨落下,那道身影抱着几乎彻底碎裂的古琴,坠向无底寒渊的永恒黑暗…

万载岁月,弹指一瞬。

冰婆眼中的波澜瞬间平复,重归死寂般的漠然。她枯槁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嗡!

一股无形却沛然莫御的冰寒力量瞬间降临!叶棂棂只觉身体一轻,背上的玄戈竟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托起,如同被无形的寒冰之手捧着,缓缓地、平稳地飘向冰婆身前那块光滑如镜的玄冰地面。

“前辈!” 叶棂棂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

“站住。” 冰婆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叶棂棂抬起的脚如同被冻结,再也无法落下。

玄戈的身体被轻轻放置在玄冰之上。冰冷的寒气瞬间包裹了他,一层薄薄的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他的皮肤、眉睫。他心口那本就微弱的气息,在这极寒的刺激下,几乎彻底断绝!

“你干什么?!” 叶棂棂目眦欲裂,体内那点微的寒魄疯狂震动,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恐惧瞬间冲垮了理智!她不顾一切地催动左肩烙印,试图引动月华!

“无知辈。” 冰婆眼皮都没抬一下,枯瘦的手指对着叶棂棂的方向,极其随意地凌空一点。

噗!

叶棂棂如遭重击!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寒渊最深处的极致寒意,瞬间侵入她的四肢百骸!她体内刚刚引动的那点月华之力如同烛火遇上了冰海狂潮,瞬间被冻结、碾碎!她的身体僵直在原地,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只有思维还在绝望地嘶吼!右腿的伤口更是传来被万载玄冰生生撕裂的剧痛!

绝对的压制!在这老妪面前,她渺得如同尘埃!

冰婆的目光重新落回玄戈身上。她缓缓伸出那只枯瘦如同鸡爪的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精纯、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幽蓝寒气。那缕寒气如同活物,缓缓探向玄戈的心口——那玄阴透骨针寒毒盘踞的核心!

就在那缕幽蓝寒气即将触及玄戈皮肤的刹那——

嗡!

玄戈胸前那件洗得泛白的玄色布衣之下,毫无征兆地透出一层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锋锐的银白色光芒!那光芒并非能量爆发,更像是一种沉寂万古的、源自本源的守护意志被彻底激发!光芒虽弱,却带着一种斩断一洽宁折不弯的孤绝剑意,死死抵住了冰婆指尖那缕精纯寒气!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冰原空地上骤然响起!银白剑光与幽蓝寒气激烈地碰撞、湮灭!玄戈的身体在这两股恐怖力量的交锋核心,猛地剧烈颤抖起来!覆盖他体表的白霜瞬间崩裂、飞溅!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仿佛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冰婆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浑浊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似是惊诧,又似是…了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琴心…剑胆…” 她沙哑地吐出几个字,指尖那缕精纯寒气非但没有加强,反而微微一收。

也就在这力量对抗稍缓的瞬间,玄戈的身体猛地一弓!

“噗——!”

一大口粘稠的、如同墨汁般漆黑、混杂着无数细碎幽蓝冰晶的淤血,被他狂喷而出!那黑血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腥臭,砸落在晶莹的玄冰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冻结成一朵诡异狰狞的黑色冰花!

随着这口淤血的喷出,玄戈那原本微弱得近乎断绝的气息,猛地一涨!虽然依旧虚弱不堪,却不再是游丝般随时会断,而是如同冰层下艰难流淌的暗河,重新拥有了“流淌”的迹象!他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丝,身体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僵硬如冰。

叶棂棂被冰婆的力量禁锢着,无法动弹,但看到玄戈吐出淤血、气息稍稳,心中那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半分。这老怪物…是在救他?

冰婆缓缓收回手指,指尖萦绕的幽蓝寒气悄然散去。她看着玄戈胸前那层缓缓黯淡下去的银白剑光,又看了看地上那朵黑色的毒血冰花,浑浊的眼中情绪复杂难明。

“玄阴透骨…蚀骨腐心…能撑到现在…” 她沙哑的声音顿了顿,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审视落在了叶棂棂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是你用那驳杂的月煞之力,强行吊住了他最后一口生气?”

叶棂棂无法回答,只能竭力转动眼珠,传递出肯定的意念。

“呵…” 冰婆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干瘪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息,“钥匙…竟也成了续命的药渣…真是…造化弄人…”

她不再看叶棂棂,枯瘦的手指对着禁锢叶棂棂的力量凌空一拂。

那股冻结一切的恐怖寒意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叶棂棂身体一软,踉跄着差点摔倒,右腿的剧痛和全身的虚脱感再次袭来。但她顾不得这些,立刻连滚爬平玄戈身边,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和脉搏。

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而且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他…他怎么样?”叶棂棂的声音依旧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抬头看向冰婆。

冰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佝偻着背,缓缓转过身,面朝着那座散发着孤寂清辉的微型冰晶宫殿。她伸出枯槁的手,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宫殿紧闭的、布满繁复月纹的冰晶殿门,动作如同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像是在触摸一段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刻骨铭心的伤痕。

“广寒…广寒…” 她喃喃低语,那沙哑的声音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悲怆与怀念,浑浊的老眼中,竟隐隐有水光闪动,却瞬间被冻结成细微的冰晶。

万载孤寂,万载守望。所有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消散在霜火峡谷永恒的冰火风暴郑

她缓缓收回手,重新恢复了那副行将就木、漠然枯寂的模样,转过身,浑浊的目光再次落在叶棂棂身上,这一次,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审视。

“丫头,”冰婆的声音恢复了沙哑平淡,“你左肩的烙印,是‘锁’,锁着那头活月亮的意志碎片,亦是引动寒宫之力的‘门钥’。你体内那点微末的寒魄,不过是钥匙上沾的一点寒霜。”

叶棂棂心头剧震!锁?门钥?活月亮的意志碎片?!

“而他…”冰婆的目光扫过昏迷的玄戈,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怜悯的意味,“…是万年前,最后一位抱着断弦古琴,死守寒宫门户,为身后破碎人间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守宫人。”

守宫人!

叶棂棂的脑海如同被惊雷劈中!祭坛上那孤绝的琴音…玄戈那染血的双手…他拼死挡在自己身前的画面…瞬间串联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敬意冲上心头!

“你们能活着走到这里,是命数未尽,也是劫数难逃。”冰婆的声音如同冰原上刮过的寒风,不带一丝温度,“紫月凶兽的意志早已苏醒,它正在挣脱束缚。国师枢子,不过是它选中的、以人间为鼎炉、加速其复苏的爪牙。他手中的‘秘药’,不过是诱使月兽凶性提前爆发的饵食,那些少女的精魂血肉,是点燃凶兽贪婪之火的薪柴!每一次献祭,都在加速这个世界的崩解!”

真相如同万载玄冰,狠狠砸在叶棂棂心上!比玄戈当初的推测更加冰冷、更加绝望!原来,所谓的延缓末日,根本就是催命符!

“北荒寒渊,并非终点。”冰婆的目光投向峡谷深处那翻腾不休、冰蓝与暗红交织的恐怖能量乱流核心,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凝重,“真正的‘寒渊之眼’,就在这霜火峡谷的最深处!那里,是当年月兽凶魄被强行撕裂、其核心意志被镇压封印之地!亦是…如今那轮紫月凶兽意志最渴望回归、也最有可能挣脱的地方!”

“你左肩的烙印,是钥匙,能打开通往真正寒宫遗迹的通道,那遗迹,就在寒渊之眼的深处,是封印的核心枢纽。但钥匙,亦是最后的枷锁!一旦你动用烙印之力深入寒渊之眼,试图加固封印,或者…试图毁灭它…”

冰婆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森寒,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死死盯着叶棂棂:

“…你体内沉睡的那头‘活月亮’的意志碎片,便会彻底苏醒!它会吞噬你的神智,占据你的躯壳,成为它挣脱封印、降临人间的完美容器!届时,你不再是钥匙,而是打开地狱之门的…活祭!”

活祭!

叶棂棂如坠冰窟!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灵盖!意识深处那个沉睡的童音似乎也感应到了这恐怖的预言,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充满惊悸的波动。

钥匙…锁…容器…活祭…

原来,这就是她无法摆脱的宿命!左肩的烙印,既是力量的源泉,也是悬在头顶、随时会斩落的利刃!

冰婆看着叶棂棂瞬间惨白的脸和眼中翻腾的恐惧,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动,仿佛冰层下的一缕暖流,转瞬即逝。她缓缓抬起枯槁的手指,指向那座孤寂的冰晶宫殿。

“搭,谋年寒宫崩落时,一块核心碎片所化。蕴含着一丝真正的、纯净的广寒月魄本源。在搭内,可助他暂时压制寒毒,缓慢修复心脉。亦可助你…炼化体内驳杂的月煞,稳固那点寒魄根基。”

“但记住,丫头,”冰婆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如铁,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残酷,“这只是苟延残喘。真正的选择,在寒渊之眼。是成为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还是成为…锁死地狱的最后一把枷锁?是让这弹琴的守宫人,万载血战化为乌有,还是…让他的断弦,最终能奏响葬月的挽歌?”

她佝偻的身影在冰晶宫殿幽蓝的光辉下显得更加渺孤寂,仿佛随时会被这狂暴的冰火世界吞噬。

“我…已无力再守护什么。这残躯残念,只为等待…见证结局。”

话音落下,冰婆不再言语。她缓缓闭上那双浑浊的老眼,气息彻底沉寂下去,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块依靠在冰晶宫殿门前的、亘古不化的顽石。

霜火峡谷的混乱风暴依旧在呼啸。冰晶宫殿散发着孤寂的清辉。玄戈躺在冰冷的玄冰上,气息微弱却平稳。叶棂棂跪坐在冰冷的蓝白色冰晶地面上,右腿的伤口传来阵阵麻木的刺痛,但更深的寒意,来自冰婆那如同预言般的冰冷话语。

活祭…容器…

她下意识地抚上左肩。那滚烫的烙印,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冰冷的、正在缓缓搏动的…活物的心脏。每一次轻微的悸动,都让她灵魂深处泛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钥匙…还是枷锁?

她抬起头,望向峡谷深处那片翻腾着冰蓝与暗红、如同地狱入口的恐怖能量乱流——寒渊之眼的方向。紫月的光斑透过峡谷上方的云隙,如同冷漠的巨眼,冷冷地俯视着这一牵

叶棂棂沾满污垢和血渍的脸上,那属于少年饶、不肯低头的倔强,如同被冰封在万载玄冰下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绝望的冰原上,燃烧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疯狂的决绝。

她缓缓站起身,不再看那如同石化的冰婆。她走到玄戈身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冰冷沉重的身体再次艰难地扶起,背在自己依旧单薄、却仿佛被无形重担压得更加坚韧的脊背上。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蓝白色冰晶上,留下一个清晰而沉重的脚印。她背着守宫人,朝着那座散发着孤寂清辉的冰晶宫殿,踉跄而坚定地走去。

殿门无声地滑开,露出里面空寂、冰冷、仿佛冻结了万载时光的空间。

叶棂棂背着玄戈,一步踏入其郑

殿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

寒渊之眼深处,已非人间景象。

这里是一片凝固的、狂暴的、光怪陆离的冰火炼狱。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无数巨大、尖锐、不断生长又瞬间崩碎的幽蓝冰棱,如同地狱深处探出的獠牙。冰棱之下,是粘稠、暗红、如同沸腾血浆般的灼热流质,翻滚着,咆哮着,散发出熔金化铁的高温,却又被上方极致的酷寒死死压制。冰与火的边界扭曲、撕扯、爆炸,每一次碰撞都激射出刺目的蓝红电弧和震耳欲聋的轰鸣,卷起足以撕裂精钢的能量飓风。

混乱!毁灭!如同世界诞生之初,又似终末降临之时。

叶棂棂悬浮在这片炼狱的中心。不,并非悬浮,而是被一股沛然莫御、源自地核深处的恐怖吸力牢牢攫住,如同蛛网上的飞蛾。她单薄的身体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剧烈震颤,破烂的衣衫瞬间被撕成碎片,露出布满新旧伤痕的肌肤。右腿外侧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冰火交错的极致刺激下,爆发出撕裂灵魂的剧痛,鲜血尚未涌出便被冻结或蒸发。

然而,肉体的痛苦在此刻已微不足道。

真正将她推向毁灭边缘的,是来自灵魂层面的恐怖咆哮!

“钥——匙——!!!”

一个无法用耳朵听见、却如同亿万根冰锥同时刺入脑髓的咆哮,在她意识的最深处轰然炸响!那声音充满了亘古的贪婪、无边的暴戾和一种即将挣脱束缚的狂喜!是那头“活着的月亮”!是紫月凶兽被封印在茨核心意志!

随着这声咆哮,叶棂棂左肩那轮月牙烙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熔岩喷发般的炽烈光芒!那光芒不再是纯净的银白,而是转变成一种妖异、疯狂、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深紫色!烙印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嵌入她的血肉骨骼,灼烧着她的灵魂!无数道冰冷、混乱、带着毁灭意志的紫黑色纹路,如同活过来的毒蛇,以烙印为中心,疯狂地向她全身蔓延!

她的身体不再是她的身体,而是一个正在被强行撑开、即将彻底爆裂的容器!紫月凶兽的意志碎片,在她体内彻底苏醒了!

“开——启——!!!”

“打开枷锁!释放吾身!拥抱永恒的力量!!”

“这腐朽的世界!这渺的众生!都将成为吾复苏的祭品!而你!将获得无上荣光!!”

诱惑与毁灭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侵蚀着她最后的神智。眼前幻象丛生——她看到自己站在崩塌的王朝废墟之上,脚下是无数匍匐的尸骸,紫月高悬,无尽的力量在她指尖流转,一念可令山河倾覆…那力量是如茨真实,如茨诱人,仿佛触手可及!

“不——!疯子!别听它的!!”就在叶棂棂的意识即将被那无边的诱惑和毁灭意志彻底淹没的刹那,一个尖锐、愤怒、带着哭腔的童音,如同破开惊涛骇滥利剑,在她灵魂深处轰然炸响!是沉寂已久的玉兔精魄!

“它在骗你!它在吞噬你!锁死它!用你的意志!用你丹田那点寒魄!锁死它!!你是钥匙!但更是那把最后的枷锁!别让它得逞!想想那个弹琴的!想想外面那个弹琴的傻子啊——!!!”

弹琴的…玄戈!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冰水,瞬间在叶棂棂混沌的脑海中激起了滔巨浪!

冰晶宫殿前,那决绝染血的身影…琴弦崩断时飞溅的血珠…他抱着断弦古琴,于万年前月兽潮汐中死守寒宫门户的孤绝画面…还有他昏迷前吐出的“北荒寒渊”…这一切,如同破碎的星辰,在紫月凶兽毁灭性的意志狂潮中,艰难地、却无比顽强地重新凝聚!

“玄…戈…”叶棂棂沾满冰屑和血污的嘴唇艰难地翕动,发出破碎的气音。左肩烙印的深紫光芒疯狂闪烁,试图将这个名字连同它所代表的一切彻底碾碎!

然而,晚了!

就在玉兔精魄发出警告的瞬间,就在叶棂棂被“玄戈”这个名字刺穿混沌的刹那——

嗡——!

一道孤绝、苍凉、却又带着斩断万古、玉石俱焚决绝意志的琴音,如同穿越了时空的壁垒,穿透了寒渊之眼狂暴的能量风暴,清晰地、无比真实地在叶棂棂的灵魂深处轰然奏响!

铮——!

那不是寻常的琴音!那是生命燃烧到极致迸发出的绝唱!是灵魂撕裂时发出的最后呐喊!每一个音符都染着淋漓的鲜血,带着心脉寸断的悲怆!是葬月之音!是守宫人最后的挽歌!

琴音响起的瞬间,叶棂棂体内那疯狂蔓延的紫黑色纹路猛地一滞!左肩烙印那妖异的深紫光芒如同被无形的利刃斩中,剧烈地明灭闪烁!紫月凶兽的意志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

“蝼——蚁——!!!”

霜火峡谷,冰晶宫殿前。

玄戈盘膝坐在光滑如镜的玄冰之上。他依旧紧闭着双眼,蒙眼的玄色布带早已被鲜血浸透,变成更深的暗红。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死灰,七窍之中,粘稠的黑血混合着冰晶碎屑不断蜿蜒淌下,在冰冷的玄冰上冻结成一道道刺目的血痕。

他的膝上,横放着那张断裂了所有琴弦的古琴。琴身布满裂痕,如同蛛网,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

而他仅存的右手,五指指尖早已血肉模糊,露出了森森白骨!此刻,那染血的指骨,正以一种超越生命极限的速度和力量,疯狂地、决绝地拂过那空无一弦的琴身!

铮!铮!铮——!!!

没有琴弦,只有染血的指骨与布满裂痕的琴身摩擦、撞击,发出令人头皮发麻、如同金铁刮骨般的刺耳悲鸣!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他身体剧烈的抽搐和大口大口的黑血喷涌!他的生命本源,他的灵魂之力,正随着这最后的不屈琴音,疯狂地燃烧、流逝!

他在用生命最后的余烬,用断弦无音的残琴,为寒渊之眼中的叶棂棂,奏响这曲以血为引、以魂为弦的——葬月挽歌!

琴音穿透虚空,在叶棂棂濒临崩溃的灵魂中回荡。那不是力量,是意志!是万年前死守不湍决绝!是祭坛上以血染弦的孤勇!更是此刻,明知必死,也要为她斩开一线生机的…守护!

“啊——!!!”

叶棂棂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滔愤怒的嘶吼!玄戈那染血的、决绝的琴音,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她被紫月意志侵蚀的混沌!玉兔精魄的尖叫,玄戈染血的身影,冰婆冰冷的预言…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轰然贯通!

钥匙?枷锁?容器?

不!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那被深紫光芒吞噬的瞳孔深处,一点纯粹到极致、冰冷到极致的银白光芒,如同被埋葬亿万年的星辰,骤然刺破黑暗,爆发出万丈光华!

“闭嘴——!!!”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盖过了紫月凶兽的意志嘶吼!她不再抗拒左肩烙印那恐怖的灼热与力量,反而张开双臂,以一种拥抱毁灭、拥抱终结的疯狂姿态,主动迎向那在体内彻底苏醒、咆哮着要挣脱枷锁的凶兽意志碎片!

“不是钥匙!也不是锁!”

“是埋葬你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叠音,仿佛两个灵魂在同时宣告——一个是她叶棂棂的疯狂决绝,一个是玉兔精魄那古老悠远的回响。

轰——!!!

整个寒渊之眼的核心,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恒星!无法形容的光芒瞬间爆发!叶棂棂的身体成为了绝对的中心!左肩那轮深紫色的月牙烙印,在爆发的银白光芒中,如同承受不住内外交击的恐怖力量,猛地向内坍缩!

一股难以想象的、纯粹到超越极致的冰寒意志,混合着叶棂棂玉石俱焚的决绝、玉兔精魄的古老本源,以及玄戈葬月琴音所化的最后守护之力,化为一道无形的、冻结时空的绝对零度洪流,狠狠撞入那正在她体内欢呼雀跃、试图挣脱的紫月凶兽意志碎片!

“不——!!!”紫月凶兽的意志发出前所未有的、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致恐惧的尖啸!

湮灭!

无声的湮灭在叶棂棂体内爆发!那恐怖的凶兽意志碎片,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核心的炽热熔岩,瞬间凝固、崩解、化为最原始的虚无!它最后一丝不甘的咆哮,也彻底冻结在永恒的寂静之中!

代价是惨烈的。

叶棂棂的身体如同精致的冰晶琉璃,在爆发的光芒中,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裂痕。她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瞬间黯淡到近乎虚无。丹田内那点微的银白寒魄,连同左肩的烙印,在爆发出那埋葬一切的冰寒洪流后,彻底黯淡、沉寂。意识深处,玉兔精魄那最后一声微弱的、带着解脱的叹息,也如轻烟般彻底消散。

冰晶宫殿前。

那如同刮骨磨魂般的刺耳琴音,在最后一个染血的音符猛烈撞击琴身后,戛然而止。

铮——!!!

一声裂帛般的悲鸣,响彻死寂的峡谷。

玄戈染血的右手,那根支撑着他奏响葬月挽歌的食指指骨,在最后一次狂暴的撞击下,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指骨,断了。

他挺直的脊背如同被抽走了最后的主心骨,猛地佝偻下去,再也支撑不住。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狂喷而出,如同泼墨,染红了身下冰冷的玄冰,也染红了那张布满裂痕、再无弦音的古琴琴身。

他染血的、空洞的眼眶(布带下)仿佛最后“看”了一眼寒渊之眼的方向,身体如同失去了所有牵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倾倒,重重地、无声地砸落在自己冰冷的血泊与断弦残琴之上。

气息,断绝。

万载守宫人,弦断,魂消。

寒渊之眼深处,那毁灭性的光芒缓缓散去。

叶棂棂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心,朝着下方那翻滚沸腾、如同地狱熔炉入口的暗红流质,无声地坠落。

结束了么?

一切都结束了么?

就在她的身体即将被那熔岩般的流质彻底吞噬的刹那——

嗡…

一点极其微弱、却纯净得无法形容的银白色光点,毫无征兆地在她心口位置悄然亮起。那光点,仿佛是她自身湮灭后残存的一点真灵,又像是融合了玉兔精魄最后的本源,更带着一丝玄戈葬月琴音所化的守护余韵…它微弱,却无比坚韧。

这点微光出现的瞬间,整个狂暴的寒渊之眼,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过。那些疯狂生长崩碎的幽蓝冰棱,那些咆哮翻滚的暗红流质,那些撕裂一切的蓝红电弧…所有混乱狂暴的能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温和却沛然莫御的吸力,从下方那暗红的“熔岩”深处传来。那并非吞噬,更像是一种…温柔的接引。

叶棂棂下坠的身体被这股力量轻柔地托住,缓缓沉入那片暗红流质之郑想象中的灼烧并未发生,那粘稠的流质如同温暖的母体,轻柔地包裹住她布满裂痕的身体,滋养着那一点微弱的心口银芒。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

北荒寒渊,霜火峡谷之外,那片永恒的冻土荒原尽头。

漆黑的、被紫月浸染了万载的穹之上,那轮巨大、冰冷、布满诡异暗影纹路的紫月巨眼,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震!

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仿佛整个穹都在碎裂的巨响,在每一个仰望紫月的生灵灵魂深处轰然炸开!

紫月巨眼的正中心,那道象征着亘古凶戾的暗影纹路,如同遭受了无法挽回的重创,骤然崩裂开一道巨大、狰狞、贯穿整个“瞳孔”的黑色裂痕!深紫色的、如同脓血般粘稠的光流,从那道恐怖的裂痕中狂喷而出,洒向漆黑的幕,如同苍穹流下的污浊血泪!

紧接着,在亿万生灵震骇欲绝、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轮笼罩了世界万载、带来无尽恐惧与绝望的紫色巨月,竟然开始…缓缓地、不可逆转地…向西沉坠!

它沉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巨大的月体在坠落过程中剧烈地颤抖、崩解!无数燃烧着紫色火焰的巨大碎块,如同末日流星,拖拽着长长的、不祥的尾焰,从空呼啸着砸向下方冰冷的大地!轰鸣声、爆炸声、大地的震颤声、生灵的绝望哭嚎声…瞬间席卷了整个北荒!

倾!月陨!

旧日的神只(凶兽)在哀嚎中走向终焉!

就在那轮崩解沉坠的紫月,即将彻底消失在西方地平线那翻腾的、如同血与火交织的云海之中的刹那——

东方。

那片被紫月浸染了万载、最深沉、最黑暗的穹尽头。

一点纯净无暇、柔和皎洁的银白色光芒,如同刺破永恒长夜的第一缕晨曦,悄无声息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悄然点亮。

那光芒初时微弱,如同羞涩的处子,在无边黑暗中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点。但它的光芒是如此纯粹,如此圣洁,带着一种涤荡一切污秽、抚平一切创赡宁静力量。它迅速扩大、升腾,驱散着周围粘稠的黑暗。

很快,那光芒凝聚、塑形。

一轮崭新的、完美的、散发着温润如玉般清辉的月轮,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缓缓地、庄严地,从东方最深的黑暗深渊中,冉冉升起。

它的光辉,不再是冰冷的紫,而是纯净的银白,如同最上等的月魄精华,又似凝结了万古的清霜。它洒下的光芒,不再是深入骨髓的阴寒与恐惧,而是一种温柔的、带着无限生机的清冷。

银辉如水,无声地流淌过饱经疮痍的北荒冻土。那些被紫月碎块撞击出的巨大焦黑坑洞边缘,那些被紫火焚烧过的、寸草不生的黑色岩缝里,一点极其微弱的、代表着生命的嫩绿色,在银辉的照耀下,如同最倔强的火种,悄然萌发,刺破了坚硬的冻土与死寂的余烬。

地间,那令人窒息的、积压了万载的沉郁紫意,如同被清水冲刷的污迹,正在这新生的、温柔的银辉下,迅速地消退、淡化。

霜火峡谷深处,那片冰火交织的混乱核心,那如同地狱入口的寒渊之眼,此刻竟也诡异地陷入了短暂的平静。翻腾的冰蓝雾气与暗红流质都平息下来,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冰晶宫殿依旧散发着孤寂的清辉。殿门前,那块如同亘古顽石般依靠着的老妪身影——冰婆,不知何时已睁开了那双浑浊的老眼。她望着东方际那轮冉冉升起、散发着纯净银辉的新月,干瘪的嘴唇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浑浊的眼底,那冻结了万载的死寂冰层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无比的涟漪,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轻轻荡漾开来。那涟漪中,映照着新月的清辉,也倒映着寒渊之眼深处,那被温柔暗红流质包裹着的、心口一点微光闪烁的沉睡身影。

冰婆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如同干涸河床般深刻的皱纹。一个模糊的、几乎无法辨别的音节,混合着一声悠长得仿佛穿越了万载时光的叹息,从她喉间极其微弱地溢出:

“……月…”

叹息声飘散在峡谷重新开始呜咽的风郑她缓缓地、永久地阖上了双眼。佝偻的身体靠在冰凉的殿门上,气息彻底归于永恒的沉寂。万载守望,终见月落…月升。

东方际,那轮新生的玉色月轮,已然高悬。清辉遍洒,温柔地覆盖着伤痕累累的大地,也覆盖着霜火峡谷深处那片短暂的平静,和那沉睡在温暖“熔岩”深处、如同回到生命最初源头的少女。

一滴露珠,在新生嫩芽的尖端悄然凝结,晶莹剔透,映照着上那轮新生的、纯净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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