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我们可以边喝边聊。”
牛晟咧了嘴，话毕又就手自身后的博古木架上取来了几盒包装得甚是精美的茶叶，仔细将之递放到了程映雪面前：
“对了，程姑娘，这是我们茶庄近年产出的几样茶叶，有新茶也有老茶——还请您稍稍过目。”
“好——嚯！牛掌柜，您这茶叶包装得不错啊！”瞅见了其上外包装的姑娘霎时亮了眼睛。
云下茶庄的茶叶多以细竹枝或藤条编制出的盒容置，那盒盖上又被人以不同颜色的薄篾条精心织就出了茶叶品名及茶庄名号，整只茶盒又透气又能锁住茶中竹香——瞧着便诚意满满，精致不已。
他们有这样精巧的心思，只要那茶叶的品质能配得上这藤编或竹编的茶盒，就定然不缺老客！
“藤编或竹编这东西原本称不上稀奇，但像这样由竹枝藤条编出来的茶叶盒，程某也是头一会见到！”程映雪低声感慨，话毕又禁不住随口打趣了一番牛晟。
“——牛掌柜，您既如此深谙经营之道、理财之法，先前怎么不早点帮着伍掌柜改一改他那堆掉了渣的干箬叶呀！”
“嗐……程姑娘，您这话可就冤枉我了。”牛晟含笑摇头，“老牛我那哪是没敦促过他呀！”
“——那分明是这脑子不开窍的老伍死活不愿意听人意见！”
“像您刚的那个掉了渣的干箬叶，还有他们茶庄这多少年都一成不变的丑标签——这堆东西，在下一年到头不知道要与他多少回，但他偏生就没一次能愿意听的！”
“嘿呀……那这不是你那茶叶盒造价太高了嘛！”几乎算是被人戳着脑袋点的胖掌柜哼哼唧唧，“又是藤编又是竹编，光是编就算了——关键他这还得往上面拿异色篾条扣字的，这我哪做得起？”
“我那茶叶本来就很难卖出去了……这要是换了这么高成本的茶叶外盒，售价不得高到上去？”
“——那肯定更难卖。”伍友硬着嘴狡辩，他还是觉着程映雪那会给他做出来的、竹纸加油纸的包装版本更合他的心意。
这俩东西造价不高，包起来不难效果还好，比较适合他这个不愿意提价的人。
“再了……你成光，你也没像人程姑娘一样，让我直观感受到茶叶有包装和没包装之间的区别呀！”
——他是看那姑娘用庄子里最便夷薄宣纸，包出来远胜于这东西价位效果的茶叶后才开窍的！
她开始光跟着他动嘴叭叭那会，他照旧没能听明白！
所以这不怪他，要怪得怪老牛——谁让他光不会动手的，他明知道他这个人固执得很。
“我要是能有人家那个会动手的本事，我就不会每年都花出去大把的银钱请人帮忙绘制新的茶叶盒了好吗？老伍。”牛掌柜唇角一垮，面露嫌弃，“你这也好意思怪我。”
“那、那就是你表达不清楚、话没多少条理的问题！”一时没能找得出牛晟那话毛病的伍友梗了脖子，又一次卖力甩了锅，“每回提起这个，你就会让我赶紧换层皮换层皮，又不清到底为啥非要让我换那层茶叶皮！”
“我听不懂，肯定就不会去照办了——我不管，反正就怪你不怪我！”
“啧。”牛掌柜被伍友这无赖样子气得咂嘴发了笑，“你要这么，我还真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
——他年少那会，虽也被家中父母按着读了许多年的私塾，但他委实不是那个读书的料子，看字烦，也不喜欢读书。
是以，他肚子里装着的这些墨水还真不算多——尽大量也就是记得下先贤们的四书五经，辨得清黑白善恶，分得了是非对错罢了。
“呐！你看。”胖掌柜听见这话立马美了，姑娘瞧见他们这样子，只莫名觉着颇为好笑。
两个掌柜争论之间，程映雪顺手拔开了手中的藤编盒盖，一股满含药蕴，又带着些许木香气息的茶气霎时荡上她的面皮，她眉眼高扬，无意识便轻牵了唇角。
——好茶。
茶气十足又颇有特色，不但与伍掌柜他们家产出的茶叶大不相同，还同样是十足的茶中上品！
就是不知道泡出来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姑娘的眼神微微闪烁，思索中那会被人支去泡了茶的茶工总算端来了牛晟想要的点心茶水。
浓而不腻的茶香既沉又稳，须臾便飘满了整个会客厅堂，苏长泠见此不着痕迹地轻抖眉梢，遂抬指略一敲身旁茶案：“老应。”
应无风循声一倾身子：“嗯？”
“同一个山脉内长出来的茶叶还会有区别吗？这茶泡完闻着好像跟伍掌柜那边的不大一样。”剑修眨眼，还是那句话，她对喝茶不是很有兴趣，但她嗅觉灵敏，分得出那两种茶叶之间的细微差别。
——可，祁门这一片的茶庄，做的不都是软枝茶吗？
“会的，”青年闻此同样随之压低了嗓子，“茶树所处的山脉高度、山坡位置、土质，附近水流……乃至是茶树树龄，这些都会影响到茶树最终长出来的茶叶风味。”
“老茶树产出来的茶叶味道更醇厚稳重一些，刚长没两年的茶叶总体稍稍细嫩一点。”
“当然，除了这些，焙茶方法也会影响到成品茶的味道，不过他们这做的都是祁门软枝，若无什么别家学不来的独门秘技，炒制差异所造成的区别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苏长泠敛眉沉吟，“那这两家的茶，谁家的茶叶更好一点？”
“这不好，各有特点，且品质都挺不错的……”应无风摇头，“非要对比的话，那只能，伍掌柜那边的茶叶其实不大适合做纯粹的祁门软枝，有点浪费风味。”
“但牛掌柜这边就不一样，他这茶就适合做那种要陈化的，越沉会越香——他这里的软枝茶销路更多、销售量更大，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喔，那这么一看，云娘用万两白银买下这么大个茶庄，”剑修缓慢地眨了下眼，“还真是捡了便宜了？”
“嗯，那是相当大的便宜。”应无风边边偷偷伸手比划，“——有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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