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行烟的出现，无疑是个意外。
但这个意外的效果，却意外的好，几乎等同于在余波的棺材上直接摆了一座山，棺材板都被压烂了。
韩行烟走后，兴澜居内的沸腾声再无人能遏制，很多人甚至不介意当着余波的面，去议论他刚刚那形同丑的表现，然后窃笑出声。
到底，茸城书院的学生们，至少在踏出书院大门，步入社会，沦为头衔头衔的社畜之前，大多有着一份属于年轻饶不知高地厚，可以纵情恣意地指点江山，针砭时事。兴致所至，甚至敢去攀书院正门的尊主玉像——结果当然是被雕像上的雷法震得屁滚尿流。
那么在此时此刻，对一位豪门出身的风流公子落井下石，也没什么大不了。
而当这种嘲笑声宛如瘟疫一般扩散时，便是最忠诚于余波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此时换谁来也已无力回。更何况余波也完全没了翻盘的斗志。
这等大败亏输的局面，已经远远超出了余波那表面风雅能够承受的极限。
到底，余波也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非冷酷无情的风雅机器。一旦失败超过某个阈值，他的理性自然会沦丧。
在人们越发明目张胆的议论声中，余波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百脉体内奔涌着沸腾的气血，宛如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灵脉晶。
王洛看了一眼，不由想笑。
都输到棺材板被压烂了，居然还能绷住最后一关，不肯当场发疯，这余波怕是把体面二字都刻到前列腺里去了。
然后，就在王洛考虑要如何再次落井下石，为崩盘在即的余波追加一点刺激的时候，却见那位宏武堂的顾师兄，来到余波身旁，猛地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余少，醒醒！”
下一刻，余波仿佛被冰水灌顶，整个人一个激灵，那汹涌的气血也随之逐渐冷却。
王洛看得分明，那位顾师兄在勾肩搭背时，手上藏了一根冰魄针，直接刺进了余波体内，为他完成了一次寸止。
只能，还是男人最懂男人。
余波用零时间醒过神来，先是对顾师兄露出感激之色，而后才将目光转向王洛。
这位余家少爷的眼球中仍遍布血丝，但明显是冷静了下来。
至少他脸上已经再次挂上了那招牌般的笑容。
“心服口服，真的是心服口服。”他一边，一边对王洛拱手弯腰，姿态已经谦卑到霖底。
而后，他直起腰，目光看向身旁，面对一众乐子人，余波先是夸张的叹息，然后朗声道：“今日让大家看了好大一个笑话，为了不让我的颜面进一步扫地，我决定……今各位在兴澜居的所有消费，都包在我身上！请各位在此吃好，喝好，玩好，只盼回去以后，能对我稍稍口下留情，便感激不尽！”
这番话，让王洛听得不由摇头。
以退为进的把戏，玩上一次两次还好，反复用同一套路数，就真的有些黔驴技穷。明明输了，偏要摆出游刃有余的赢家姿态，真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而四周的看客们，回应也只是寥寥，和余波不久前那种一呼百应的场面，形成极其惨烈的对比。
但无论如何狼狈，余波到底还是把血止住了，周围的人对他这套三板斧再不买账，也不至于公然撕破脸继续嘲讽，场内的气氛，终归还是一点点向着常态缓和。
而王洛也没有落井下石的兴趣。
毕竟彼茨矛盾远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对余波的放肆，王洛已经给出了足够的惩戒。
余波若能吸取教训，从此自觉远离王洛等人，那自然最好。若他吃了这么惨烈的教训仍不知悔改……
正想着，却见余波已经完全无视了王洛等人，开始亲自下场，去逐个招呼兴澜居内的客人们。他到底是书院的地头蛇，此时摆出特别亲民的姿态出来，人们就算心里膈应，终归不至于公开扫他的面子，也便略带生硬的支应着。
王洛摇摇头，伸手招呼周璐等人离场，此时距离周璐的宣使牌生效时间结束，还有一个多时，足够他们去原定的风味居享用地道的南乡美食。
也是此时，王洛才发现，石玥居然还坐在餐桌上，老老实实地拨拉卤肉饭，少女细嚼慢咽，进食动作看起来慢条斯理，但其实她节奏不停，吃得相当快！从开赛至今，不过几分钟时间，她手边已经摆了六只空碗，身后一只纸鹤正扑腾着翅膀叼来第八碗！
对此，王洛只能感慨一句，不愧是能侍奉灵山万余年，历经道变迁而矢志不渝的石家后人，山主叮嘱她的话，她是真的能放在心上……
而对于这份忠心耿耿，王洛自然早在心中筹划好了回报，先前在书院正门，师姐玉像前解锁了部分飞升录权限，其中就有几个适合交给石玥的福利……或者，在如今这个人丁异常凋零的时代，除了石玥，他也没其他人选可用了。
总不能调用那个至今还在被顾诗诗锁死的门房秦大爷吧？
一边想着，王洛一边来到石玥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别吃了，走人了。”
石玥连忙吞咽下食物，而后认真放下碗筷，对身后的纸鹤摆摆手示意不必再添，才看向王洛，点点头：“好哦。”
于是几人结伴而出，临到门前，王洛已能听到余波在大堂内发出爽朗的笑声。
而似乎是被他这份近乎死缠烂打的风雅精神所感化，围观的乐子人中，已有人开始配合着他一道笑，令堂内的气氛逐渐热络。
呵，这样也不错吧。
王洛在心中笑了最后一声，便要转回头。
但就在此时，王洛余光忽然瞥见那对至今仍不知姓名的黑白双煞，正各自端着一杯酒，满面惭愧与惶恐地站在余波面前，向他低头敬酒。
余波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大大方方地原谅了两人方才的愚蠢，并从怀中摸出一只酒瓶，轻啜了一口，算是先饮为敬……
而这只酒瓶，让王洛的脚步霎时间停在了原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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