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像是怕他认出来，只压低声音应了一声“幸会”，便拿着盘子殷勤地让他们尝，可能试图用吃的堵住他们的嘴。
她幼时嗓音尖细，如今变了少女模样声音也有所变化，现在又刻意压低了，与原来大不一样。
“哎唷！可不敢！上次吃了你们家的点心，简直是好吃极了！回头一打听，你们家的货品大家抢都抢不到，我们哪能随便吃呢？喏，这是几服补药，回头你给你姐姐试试看，有效的话告诉我，我再拿。”六连连推拒，但是很讲信用地拿来了承诺我的补药。
“那回那个不是我们做的，是我们……买的。你们就尝一尝嘛！六哥都送东西了，我们哪有白拿的道理！“薇继续让着。
“我吃过了，十七还没有，十七要不你尝一块？”六声音里带着宠溺。
“我不喜甜，心意领了。”十七也婉拒了。
短暂的沉默，略显尴尬。
“那个什么……你家姐姐呢？”六笑笑，没话找话。
“姐姐……姐姐累了，在后面躺一下。”薇的心理素质越来越好，扯谎和我一样眼都不眨。
“哦哦，那还是，得多休息。身体弱不是十八能补上来的，是个慢功夫。”六接道。
“多谢六哥，回头我告诉她，用六哥的药试试。”薇估计是怕他继续讨论我，又绕回到吃的上来：“六哥，十七哥，好歹尝一尝吧，大老远来了，哪有空手走的道理！”
六嘿嘿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罢像是拿了块放进嘴里，唔哝道：“好吃！十七，你也吃！”
叶十七此刻见他吃，便也很听话地吃了。
薇若有似无地拦在门前没把他们让进来，他们也就避嫌与年轻少女单独共处一室似的，就站在外面的屋檐下吃。
“这饼……是谁做的？”叶十七突然开口问道。
“我呀。怎么了？”
“没什么，很好吃。”
我的额头上冒出冷汗，幸好我今早上睡懒觉起来晚了，糕饼都是薇做的。
涂山璟吃过我做的月饼，如果是我做的，他怕是尝一口便能够认出来。
“姑娘的口音，听着不像是这，本地的人？”叶十七又问道。
“我们老家在中原那边哩，十七哥去过吗？”薇明知故问，试图以此迷惑他。
“哟！十七，今怎么对人姑娘家这么好奇了？看麻子成亲，难道你也眼热了？可这白家妹子看着可比你上不少，样貌又好又有手艺，你若是看好人家，怕是要努力干活儿喽！”玟六打趣道。
“我……没有！”十七慌忙解释，“只是觉得，味道有点熟悉，多问几句。原来我也认识，姓白的人。”
“哈哈，这几年中原都流行这样的口味。我们偷偷学的艺，虽然对外是祖传了几代的，其实那都是为了卖货的套路，六哥和十七哥要帮忙保密哦~”薇努力地，在真话里掺杂了假话，这样更容易令人信服，谎也颇有我的风格。
“原来如此。多谢白姑娘，款待。”叶十七像是相信了她这套辞。
“咳！好吃就得呗！管它传了几代！”六笑道。
等他们吃完，薇跑回屋里麻利地给他们把那一盘子糕饼都装上，提上送了出去：“六哥，十七哥，你们拿着，别不好意思。要不今下雨客人也少，句不好听的，卖不出去也是要扔，不如请你们吃了，好茶送给懂茶人，好点心也是嘛。”
六接了，嘿嘿地笑道：“看这妹子，多实在！”
十七没多什么，只是谢过薇，便和六向薇告辞了。
我背对着门板，听着他的脚步一点点远去，放开拖把，感觉心也像被这雨淋了个透。
雨路滑，他腿脚不好，要心摔跤啊。
右手腕隐隐作痛，我拿左手慢慢抚着。
他的腿，也一定和我一样疼痛。
直到他们的脚步消失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我仍站在原地。
薇向外张望了下，看了一眼我，叹了口气，开口道：“都走远啦！唉，吓我一跳！”
我这才知道喘气似的，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薇走过来拿着我的拖把又拖了拖：“糕饼都没了，剩下点甜水儿咱姐俩喝撩了。今就先打烊吧。”
未等我回答，她便自顾自地出去挂了打烊的牌子，然后回来把门关好。
倒了杯蜜桃乌龙茶递给我，她也给自己倒了杯，喝了一口，幽幽地道：“少主……像是身上还有些伤没好利索。”
我握了握没拿杯子的那只手，指甲嵌进肉里：“他……之前受了很重的伤。”
薇吸了吸鼻子，像是有点冷似的，又开口道：“好在，都过去了。我如今瞧着他，似乎有点懂姐姐为什么不去相认了。他现在……比在府里的时候，少了紧绷的那根弦。我不好，原本的他事事都要精明，件件都得过问，还要跟这个跟那个商谈，不能出差错。现在虽然粗布麻衣，精气神儿也没有以前那股劲儿，却很闲适似的，行就行，不行也不会怎么样的感觉。”
我点零头，大概是闲云野鹤的玟六，教会了他如何松弛。
“你不问我少主到底怎么救回来的么？”我轻声道。
“姐姐想告诉我的自然会，不告诉我我就等着。反正不论姐姐做什么，我都支持便是了！”薇答道。
“谢谢你。那……我讲给你听。”我便把如何救涂山璟出来的事情，隐去我被吸灵力这一段讲给了薇听，自然免不了又是一顿眼泪。
等到眼泪流尽，我俩默默无言地喝了剩下的茶，屋内一时之间静下来，只听得窗外的雨声潺潺，穿林打叶。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
第二云消雨霁，是个顶好的大晴。我昨夜睡得晚，还是薇早上去买的材料。
好在我和薇手都快，赶在开店前做了一批糕饼。
我把热水注入茶壶，茶气蒸腾起来，我打了个大哈欠。
薇去开门。
“哥哥，就是这里！听她们，这家的甜点和茶还蛮好的！”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我张着嘴，看见阿念后面跟着玱玹、钧亦、海棠走了进来。
*引自秦观《春日五首》，徐再思《水仙子·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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