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晶谱·微澜记》
萧凡把新制的玻璃皿摆在枣木桌上时，晨露刚从卤霜草叶尖滚落。皿里盛着的盐晶在晨光里泛着六角形的光，比寻常晒出的盐多了层虹彩。他用镊子夹起一粒，对着光转了转，晶面上竟映出枣林的影子。
“哥，周掌柜的伙计来取卤油了，这次要带些新盐去苏州。”萧晚掀帘进来，见他又对着盐晶出神，伸手要去碰玻璃皿，被他轻轻按住。
“这盐还没定好性子。”萧凡把玻璃皿往桌边挪了挪，“得在卤霜草堆里埋三日，让草气渗进去才算成。”他这话一半是按爷爷笔记里的法，一半是新发现——前几日他在显微镜下看到，盐晶在草堆里埋过之后，表面会附着层极细的草纤维，能让咸味更绵。
陈禾端着两碗枣粥进来，闻言把粥放在桌上，翻开笔记指着其中一页。那里画着串盐晶项链，旁边写着“晶随草性，可佩可食”。她在萧凡手心写：“周掌柜苏州的姐们爱新奇物件，或许能做盐晶饰品。”
萧凡眼睛亮了。他拿起那粒带虹彩的盐晶，忽然想起实验室里的晶体生长仪：“要是能控制盐晶的形状，就能做出花样子。”他往粥里撒零新盐，“你看这盐粒，遇热不化，是因为卤脉水的矿物质比例特别，能长出‘硬骨’。”
陈禾舀粥的手顿了顿，指尖在笔记边缘画了朵盐晶花。
吃过早饭，萧凡往实验室搬了张旧木桌。桌上摆着他新做的工具：用枣树枝弯成的支架，裹着卤油的细铜丝，还有个装着卤脉水的陶瓮。他要做的，是让盐晶顺着铜丝生长，长成笔记里画的花草形状。
“得先让铜丝‘认’卤脉水。”他把铜丝泡进陶瓮，“就像人要先喝惯井水，才能长出力气。”陈禾蹲在旁边看，见他往瓮里丢了片卤霜草叶，水面立刻浮起层细沫。
“这是让草叶里的酶融进水里。”萧凡解释道，“以前在实验室培养晶体，会加特定的蛋白质引导形状，卤霜草叶里的酶，就是然的‘引导员’。”
陈禾似懂非懂，只在笔记上记下：“铜丝泡草水，三日可取。”
这三日里，萧凡没闲着。他带着测盐度的仪器在盐田转，把不同地块的卤水样本装进瓶，贴上标签。陈禾跟着他，用炭笔在地图上标出每个取样点，画成一张细密的网格。
“你看这里。”在靠近后山的盐田边，萧凡指着仪器上跳动的数字，“这里的盐度比别处低，但卤霜草反而长得旺，明草里有调节盐分的本事。”他摘下片草叶，在石板上碾出汁，“不定能从中提取出东西，让新盐不那么咸，又不失卤香。”
陈禾忽然想起爷爷做的“淡盐”，是用陈年卤土和枣花蜜炼的，味道醇和，只是做法早忘了。她翻出笔记最后几页，果然找到个模糊的方子，字迹已经褪色，只看清“草汁入蜜，晒七日”几个字。
“咱们试试。”萧凡把草叶汁装进瓷瓶，又让萧晚取来枣花蜜。按笔记的比例兑好，放在阳光下晒着，每日翻动三次。到第七日时，瓶里的液体凝成了膏状，闻着有股草木香。
他往新盐里拌零膏体，用舌尖尝了尝，咸味竟变得温润，像含着块化不开的玉。
“成了！”他把淡盐装进陶罐，“这下老人孩子都能吃，周掌柜肯定喜欢。”
这时，陶瓮里的铜丝该取了。萧凡用镊子夹起铜丝，见上面已经裹了层薄薄的盐膜，像镀了层银。他把铜丝弯成梅花的形状，挂在晒盐场的竹架上，底下垫着卤霜草。
“接下来就等它‘开花’了。”他对陈禾，“盐晶会顺着铜丝的纹路长，草叶的气息会让花瓣更分明。”
陈禾每都去看铜丝。第三日清晨，她发现铜丝上果然长出了细的盐晶，尖尖的像梅瓣。她刚要叫萧凡，却见他已经站在竹架边，手里拿着放大镜，正对着盐晶笑。
“你看这花瓣边缘，有锯齿呢。”他把放大镜递给她，“是卤脉水的流向决定的，早上的水流得急，晶面就锐；夜里水缓，就圆。”
两人正看得入神，周掌柜的伙计跑来了，手里捧着个锦盒：“萧哥，苏州来的画师听你们做盐晶，特意画了图样，让按这个做。”
锦盒里是幅工笔画，画着盐田风光，有枣林，有晒盐场，还有朵开在卤霜草上的花。萧凡看着画，忽然有了主意：“咱们做套盐晶摆件，就按盐田村的样子来。”
他让伙计带话，半月后取货。转身就拉着陈禾去选铜丝，挑卤霜草，忙得脚不沾地。萧晚在旁边帮忙递工具，见萧凡把细铜丝弯成枣树苗的样子，忍不住问：“这能卖钱吗？”
“卖不卖钱不重要。”萧凡把弯好的铜丝泡进卤脉水，“重要的是让外面的人知道，盐田不只有盐，还有这些藏在卤脉里的巧思。”
陈禾忽然想起他刚回村时的样子，背着个旧背包，见了卤霜草都要蹲下来看半，村里人都他“读书读呆了”。现在再看，他蹲在竹架边，指尖捏着盐晶的样子，倒比谁都懂这盐田的心思。
半月后，盐晶摆件做好了。枣树下站着两个人，手里捧着片盐晶叶，阳光照上去，整个摆件都泛着暖光。周掌柜的伙计来取货时，眼睛都直了，连要多订几套，送知府大人做寿礼。
“这下作坊又得添人手了。”阿伯看着摆件，笑得合不拢嘴，“让萧凡教大伙做盐晶，以后咱们盐田村，不光出好盐，还出好手艺。”
萧凡却在想别的。他把提取的草汁膏装进瓶，贴上标签，又在旁边摆了瓶卤脉水。陈禾凑过去看，见他在纸上写：“草汁护晶，脉水养草，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这算不算你的新研究？”她在他手心画了个笑脸。
萧凡握住她的手，往晒盐场走。那里的竹架上，新一批盐晶正在生长，像一串串挂在枝头的星星。远处的收雪池边，村民们正按他画的网格图取卤水，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卤霜草的清香。
“算。”他低头看着她，眼里的光比盐晶还亮，“只是这研究，得咱们一起做下去，一辈子都做不完呢。”
陈禾笑着点头，把手里的笔记往他面前递凛。最后一页，她画了两个背影，站在盐田边，望着满的盐晶，像望着无数个藏在卤脉里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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