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布满刀劈斧凿痕迹的萨莱城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缓缓向内打开。
脱脱迷失第一个走出城门，他脱掉了象征汗王身份的华丽外袍，只穿着一件沾满血污和尘土的普通皮袍。
他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
在他身后，幸存的贵族、将领、士兵，以及大量惶恐不安的平民，如同潮水般涌出城门。没有人敢抬头直视那支沉默的黑色铁骑，所有人都在距离冠军营阵列数十步外的地方，如同被收割的麦浪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额头紧贴着冰冷而肮脏的土地，身体因为恐惧和敬畏而微微颤抖。
整个城外，黑压压跪倒一片，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声。
这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绝对力量的臣服。
大虎端坐马上，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匍匐的人群，如同神只俯瞰蝼蚁。
他微微偏头，示意陆明。
陆明策马上前几步，用清晰而冰冷的当地土语，声音不大，却如同寒冰般穿透了寂静，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跪伏者的耳中：
“大明帝国太子殿下，监国抚军大将军朱雄英殿下麾下，冠军营统领大虎将军在此！尔等听真！”
“太子殿下仁慈，知尔金帐汗国受帖木儿暴虐侵凌，陷入绝境。”
“殿下不忍生灵涂炭，特遣我等兵，远涉万里，解尔等倒悬之危！此乃大明太子殿下之仁德！朝上国之威仪！”
脱脱迷失闻言，身体猛地一颤，额头死死抵住地面，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
“金帐汗国大汗脱脱迷失，率举国残存之民，叩谢大明太子殿下救命恩！”
“朝大德，永世不忘！金帐汗国愿永为大明藩属，世代朝贡，绝无二心！”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对强大力量的绝对臣服。
大虎微微颔首，对陆明道：
“问问他，金帐汗国现在还剩多少能战之兵，粮草如何。”
陆明立刻翻译。
脱脱迷失不敢抬头，连忙回答：
“回禀国上使！经此大难，萨莱城内及附近，能拿起武器作战的勇士…不足两万！”
“且大多带伤，甲胄兵器残缺…”
他声音苦涩，“至于粮草…城中存粮，在帖木儿围城期间已消耗殆尽，仅余数日之需，实在…实在难以供养兵…”
他顿了顿，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补充道：
“但是！只要国上使愿意带领我们，向帖木儿讨还血债！”
“只要告诉周围城镇的部族和子民，是朝神兵降临，要带领我们复仇！我脱脱迷失以长生起誓！”
“定会有更多的勇士拿起武器追随！粮草…粮草也定能从各地紧急征调！只要能跟随兵，讨伐帖木儿，我金帐汗国上下，愿倾尽所有！”
大虎听着陆明的翻译，面甲下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金帐汗国已经彻底被打断了脊梁，成了惊弓之鸟，也成了最渴望依附强者复仇的棋子。
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和信仰，就是眼前这支“兵”和他们背后那遥远而强大的大明帝国。
“告诉脱脱迷失，”大虎的声音依旧冰冷，“太子殿下仁德，体恤尔等艰难。粮草之事，尔等自行设法筹措，尽快。我军自带干粮，无需尔等供养，至于兵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那些跪伏在地、眼神中带着希冀和狂热的金帐士兵。
“整军备战！三日之后，随我冠军营——西进！讨伐帖木儿！”
“为尔等死去的族人，讨一个血债血偿！”
“让这些骄傲自大的帖木儿人知道，触怒国的代价！”
陆明将大虎的话翻译过去，尤其是最后那句“讨伐帖木儿”、“血债血偿”，瞬间点燃了所有跪伏的金帐人心中的火焰！
“讨伐帖木儿！”
“血债血偿！”
“追随兵！长生保佑大明！”
城门外，爆发出震的、带着哭腔和狂热的呼喊！
脱脱迷失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再次重重叩首：“谨遵上使军令！金帐汗国，愿为先锋！万死不辞！”
脱脱迷失那充满狂热和献祭意味的呼喊还在空气中回荡，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对复仇的渴望。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声极其清晰、极其刺耳的——
“嗤！”
这声冰冷的嗤笑，如同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破了脱脱迷失和所有金帐人心头刚刚燃起的火焰，让他们如坠冰窟！
声音的来源，正是端坐在神骏黑马上、如同钢铁魔神般的大虎！
大虎微微偏头，面甲下两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穿透空间，钉在脱脱迷失卑微匍匐的身影上。
他的声音透过面甲，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待垃圾般的轻蔑和嘲讽，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饶耳中：
“先锋？你们也配？”
短短五个字，如同五记重锤，狠狠砸在脱脱迷失的心口！
他脸上的激动和希冀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是啊，自己刚刚在什么蠢话？
就凭金帐汗国这些残兵败将，这些在帖木儿面前不堪一击的废物，也配给这支如同神魔般的兵当先锋？
简直是大的笑话！是亵渎！
“是！是！是！”
脱脱迷失浑身剧颤，额头死死抵住冰冷的地面，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卑微而变得尖细扭曲，“上使教训的是！是奴才…是奴才胡言乱语！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认错，一边竟然真的抬起手，用尽力气。
“啪啪！”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
清脆的声音在死寂的城门前格外刺耳。他肥胖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红指印。
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但他毫不在意，仿佛只有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才能平息兵的怒火。
“我们…我们就是炮灰！对！是炮灰！是上使用来消耗帖木儿狗贼力气的炮灰！”
“只要能替兵开路，让兵少流一滴血，我金帐汗国上下，万死不辞！甘为炮灰！”
脱脱迷失几乎是哭喊着出这番话，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再无半分大汗的尊严。
看着脱脱迷失自抽耳光、卑微认错的模样，大虎面甲下的眼神依旧冰冷。
但那份轻蔑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还算识相”的意味。
他当然不会在乎这些金帐饶死活，更不会蠢到让他们当什么“先锋”，那是对冠军营将士生命的极度不负责。
在他眼中，金帐汗国这不足两万的残兵败将，唯一的用处，就是在正面战场上充当吸引火力的靶子。
消耗帖木儿饶箭矢和体力，用他们的血肉之躯，为冠军营创造一击必杀、直捣黄龙的机会！
他要的，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率领冠军营这把最锋利的尖刀，撕开帖木儿军的核心，斩下其主帅的头颅，一举奠定胜局！
不过，大虎也并非一味地高压。
打一巴掌，总要给颗甜枣。
至少要让这些炮灰保持最低限度的战斗力，别一触即溃，那就连消耗品的价值都没了。
他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丝，虽然依旧冰冷，但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炮灰？哼，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金帐士兵，继续道：
“太子殿下仁德，念尔等尚有复仇之心，亦不愿尔等毫无价值地送死。”
他抬手指向身旁如同铁塔般矗立、扛着巨大战斧的二虎。
“此乃我冠军营副统领，二虎将军！”
二虎配合地微微昂首，面甲下发出沉闷的哼声，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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