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地无人机“刑-7”的钻头撕裂最后一层玄武岩时，粘稠的岩浆像活物般涌来，瞬间裹住它漆黑的合金外壳。驾驶舱内，林陌的指尖悬在红色启动键上，监控屏的倒计时鲜红刺眼——距离暗河地心能源站自毁程序启动，还有三分十七秒。
“温度突破临界值！外壳融化率12%！”苏晚晴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绷得发颤，背景混着南宫月长剑归鞘的脆响，像冰棱断裂。
林陌没应声，目光死死钉在主屏幕深处。翻滚的赤红岩浆后面，隐约透出片巨大的非自然几何结构，冰冷的金属棱角硬生生嵌在地核狂暴的能量流里，像颗被按进心脏的毒瘤。那就是暗河的“饕餮之心”，抽干这颗星球几十年的血液，也抽干了他父母最后的时间。
“冷却液成分分析出来了！”苏晚晴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核心添加剂…代号‘女娲土’…源头锁定——滇南，清水村！”
林陌的指尖猛地蜷缩，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控制台的硬壳。清水村。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他强行冰封的记忆。母亲支教时晒得微红的脸颊，沾着粉笔灰的指尖，竹楼窗外连绵的青山…那地方穷得只剩干净的空气和水，哪来的“女娲土”？
“饕餮之心”的实时数据流瀑布般刷过副屏，能量输出曲线正疯狂攀升，逼近那条刺眼的红色阈值。留给他的时间不是屏幕上的三分多钟，是最后十秒的孤注一掷。
“刑-7，超频注入程序‘归尘’！现在！”林陌的声音冷硬如西伯利亚冻土下的岩石。
指令发出的瞬间，“刑-7”外壳蚀刻的暗金色纹路骤然亮起，像回光返照的血管。它化作逆向流星，拖着熔融的残躯，朝着岩浆深处那片冰冷金属巨构，决绝地撞了过去！
轰——！
不是物理巨响，是直接作用于地壳板块的沉闷咆哮。整个南洋联邦，或者整个大陆架，都在这一瞬剧烈抽搐。城市里，摩大楼像醉汉般摇摆，玻璃幕墙暴雨般砸落。街道裂开黑色巨口，吞噬着猝不及防的车辆和尖叫的人群。海面掀起数十米高的黑色水墙，疯狂扑向海岸线。
暗河总部那栋象征绝对权力的黑色金字塔，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陈宇刚扶着红木办公桌站稳，脚下的手工地毯就猛地拱起，又狠狠塌陷！他狼狈摔倒，精心打理的发型散乱，金丝眼镜歪斜挂在鼻梁，镜片裂成蛛网。
“怎么回事？！地心站！给我地心站的情况！”他嘶吼着，声音因恐惧变调。
巨大的主屏幕猛地亮起，刺眼红光泼满指挥中心。画面剧烈晃动，显然来自“饕餮之心”内部某个未失效的监控探头。原本稳定流淌幽蓝能量的巨大管道，此刻像垂死巨蟒般疯狂痉挛、膨胀！管壁布满裂纹，刺目的白光从裂缝喷射。外壁上用于冷却的银色散热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熔化，滴落的金属液像滚烫的眼泪。
“警告！核心冷却系统失效！反应堆超载临界！不可逆崩溃倒计时：1分45秒！”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成了丧钟。
“不可能！冷却液…‘女娲土’的配方…”陈宇挣扎着爬向控制台，手指哆嗦着敲击键盘，想调出核心日志。
地板再次发出撕裂声，房间猛地向一侧倾斜！陈宇被狠狠甩飞，撞在合金墙壁上。碎裂的镜片终于掉落，他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地扑向那台滚落在地、屏幕却奇迹般亮着的数据终端。
滚动的日志代码里，一行特别标记的条目像淬毒匕首，扎进他眼球：
冷却液添加剂 [女娲土] 批次：xc-
主要来源：滇南省，清水村，西山矿脉伴生稀有黏土
特殊活性成分：检测到微量人类线粒体dNA片段，与样本[林正南配偶-苏婉]高度吻合。活性催化效应：稳定提升37.8%...
嗡——
陈宇大脑一片空白。
苏婉…林陌的母亲！那个在清水村教书的、温婉如山涧清泉的女人…她的…线粒体？怎么会混进矿脉黏土？那个矿！当年为掩盖非法开采和事故…
灭顶寒意瞬间冻结骨髓。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剧烈抖动的主屏幕。即将熔毁的冷却管道外壁上，流淌的金属液滴蜿蜒而下，在监控镜头晃动的视野边缘…竟隐约勾勒出张巨大模糊的女性脸庞轮廓！
轰隆——！！！
地心深处传来更猛烈的爆炸，像星球垂死的咆哮。主屏幕被白光吞没，随即信号中断，陷入彻底的黑暗。
陈宇瘫坐在倾斜的地板上，手里攥着数据终端残骸。机器棱角刺破手掌，鲜血混着灰尘滴落，他却毫无知觉。只有股寒意从尾椎窜上灵盖，带着被无形之物玩弄于股掌的荒谬感，像冰冷藤蔓缠紧心脏。
“苏…苏婉…”他嘴唇哆嗦着，发出破碎的气音。那个死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她的痕迹埋在地心，成了毁灭他们的燃料？是谴？还是…林陌早就知道？！
“呃啊——！”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指甲抠进终端外壳，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恐惧和荒谬感在胸腔里炸开，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
城市边缘的临时指挥中心建在半山腰，坚固的岩石地基成了最后的庇护。巨大落地窗外，景象如同末日。
南洋联邦首都方向，浓烟冲而起，遮蔽了空。但更骇饶是，浓烟并非无序翻滚。在地壳深处狂暴力量的塑形下，在板块撕裂引发的上升气流中，遮蔽日的烟尘巨柱竟在高空缓缓凝聚！
先是模糊的轮廓，像幅饱蘸浓墨的水墨画在灰暗幕上晕开。渐渐地，眉眼清晰起来，鼻梁线条柔和熟悉，微抿的嘴唇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与俯瞰人间的威严。
一张由火山灰、烟尘和大陆板块位移释放的狂暴能量共同塑造的、巨大到笼罩半个空的面容——那是母亲苏婉！
它静静悬浮在破碎的城市上空，俯瞰着这片她曾热爱、却凋零于茨土地。烟尘瞳孔深处，岩浆红光隐隐流动，像沉寂的火焰。
林陌站在落地窗前，身形笔直如标枪。狂风卷着硫磺味的烟尘拍打玻璃，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他仰着头，望着那张占据整个视野的熟悉脸庞，喉结艰难滚动，咽下所有翻涌的酸涩与暴戾。
“妈…”声音低哑得几乎被风声吞没。
身后的控制台上，一块独立屏幕突然亮起，跳动着“地心站核心数据残骸接收汁”的字样。几行残缺的日志片段强行突破干扰，闪现出来：
…冷却剂异常活性峰值…非能源反应…检测到…未知生物信号…微弱…但…存在…
…坐标锁定：地核引擎…备用维生单元…深度…异常生命维持…
…信号特征…匹配度 97.3%…数据库…林正南…
林陌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他猛地转身，一步跨到控制台前，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死死按在冰冷的屏幕上，想抓住那几行飞快滚过、随即被雪花噪点吞没的字迹。
屏幕最后定格在一片混沌的灰白噪点，像宇宙诞生前的虚无。
“爸…？”林陌的呼吸窒住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地心深处那足以焚毁一切的能量风暴中心…怎么可能？！
冰冷的玻璃窗外，空中母亲的巨大面容似乎微微低垂视线。那双由火山灰和岩浆微光构成的眼眸，穿过遥远距离和防弹玻璃，静静地、深深地落在他僵直的背影上。
控制台屏幕的雪花噪点无声闪烁。
林陌缓缓抬头，视线从屏幕的刺眼虚无移向窗外母亲沉默的面容。眼底寒冰寸寸崩裂，取而代之的是种近乎疯狂的灼人光芒，混合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沉冰冷的疑虑。
他慢慢抬起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玻璃，触碰到那空中的虚幻影像。
“……他还活着？”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千钧重量，砸在死寂的指挥中心里。
窗外，母亲的烟尘面容依旧静默，只有岩浆的红光在她瞳孔深处，无声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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