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市里牲畜的味道比较大，因此这条街设在东市的最边儿上。
王氏几步追上去，扯了扯顾芸的袖子，声问道：“大郎，你真有钱给咱家买头牛？”
顾芸点点头。
“可不许再做以前那些糊事啊！”王氏急了，好不容易大儿子又安心读书，可别又像以前那样鬼混起来。
要起来，大郎现在的样子可比之前看着顺心些，她还盼着当个官老爷家的老夫人呢！
顾芸无奈，给了王氏一个安心的笑容：“放心吧！这钱是我写书挣来的，我现在可不是以前的那个顾昀了！”
大郎写书挣钱了！！
王氏听到此话眼神泛出几道亮光，也没怀疑，当即咧嘴一笑：“好好，我儿就是有出息！走，娘知道哪家的牛卖得又便宜又壮实！”
罢，拽着顾芸朝牛市的最里边儿去。
虽然有些无奈王氏脸色像翻书般转变太快，顾芸脚底下还是跟上了她的速度。
来到最里边儿的位置，这里搭了个不大的牛棚，里面三两头牛嘴里嚼着干黄的枯草，尾巴时不时扫几下，妄想赶走扎堆的蝇子。
“就是这儿了，这家的牛贩子姓王，跟娘之前是一个村儿的，你来买牛肯定给你少些银子！”王氏笑着拍了下顾芸的肩膀。
又向牛棚里面喊道：“王二狗！王二狗！你家牛棚来生意了！”
一名厮听到声儿，抓着捆稻草跑出来，斥道：“你这婆子，要乱喊去别家喊！什么狗啊猫的，别来这影响我们做生意！”
“嘿！你这子不识人我不怪你！叫你们东家出来，我就是来找你们王东家买牛的！”
王氏瞪着双眼，把袖子挽起来两手叉腰，摆出一副‘你们东家不出来，我就不走’的姿态。
“谁在这里闹腾？”
穿着绸缎褂子的王东家此时也听到动静，走出来时，眼中还带着不耐烦的神色。
“我！”王氏语气一扬，又往前站了几步。
“老婆子真多事……翠玉妹子！”王东家嘀咕的话还没完，一张故饶脸便撞入眼底，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散去，换上一脸惊喜。
“翠玉妹子，咱们可有好多年没见了吧！”
王东家三两步并上前，眼中的欣喜直要溢出来，万分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瘦了……模样也变了……
这么多年过去，都不是年轻时的样子了。
眼神闪过一丝遗憾，很快又不见了，王东家热情地招呼道：“来来来，到棚子里的板凳儿上来坐坐，这地儿，心别磕着了！”
王氏轻哼一声，调侃道：“王二狗，早前儿就听你在这做起了生意，也没得空来看看你。这些年你看起来过得滋润呐！这绸缎褂子真不错，以前干瘦干瘦的身板儿现在也圆润不少了！”
“嗨！哪能有多滋润呐？每跑东村走西村地去收牛，鞋底都废了不少呢！”王东家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看他这幅样子，王氏又想起了出嫁前的生活：“你这二狗子，以前在王家村可是叫我翠玉姐的，怎么现在反倒低了份儿了！”
见王氏谈起以前，王东家更是不好意思：“那不是的时候打架没打过你，被你逼着喊的……不过在那之前，你不还是叫我二狗哥的嘛！”
……
……
两人一言一语地唠着嗑，全然把顾芸晾在了一边儿，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这娘和这老东家，不会有啥故事吧……
“咳……咳咳！”
思考再三，顾芸还是决定出声打断他们。
王东家这才抬头，见着还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跟在边上，这模样倒是跟年轻时的顾知山有五六分像。
顾知山就是现在的顾老爹。
王东家笑得灿烂的脸瞬间就垮下来，想不到顾家人读了三代饶书，还没读出个大名堂来呢！
顿时觉得心里的遗憾更深了，要不是当初翠玉妹子的家人想她嫁个读书人家，只怕他俩的事早就成了。
没成想这顾家的血脉竟如此不适合读书，一代一代读了，最后不还是得回家种地嘛！
王氏拉过顾芸，对王东家介绍道：“二狗子，这是我大儿子，叫顾昀。今就是带他来你这买牛的，你给介绍介绍，看看哪头牛合适！”
王东家听翠玉妹子都这么了，也自觉抹去心中不安逸的情绪，稳声道：“既然是翠玉妹子要买，那我自然是挑最好的！”
顾芸瞧了眼牛棚里的几头牛，蔫儿嗒嗒的，这可怎么挑？
仿佛看出顾芸的嫌弃，王东家立马把袖子一卷，下巴翘起斜着眼道：“哼！你子可别看不起，这就让你瞧瞧什么叫做好牛！”
王东家一招手，示意他们跟上。
这条街最里面有个拐弯儿，拐过去后就有一道院门靠在边上，王东家摸出一串钥匙，打开大门走进去。
王氏和顾芸也紧跟其后。
进了院子，有几头牛正拴在里边儿的树桩子上，这几头牛的精神状态跟外面的完全不一样。
个个都是青壮年的大黄牛，悠闲地站在树桩前吃着厮特地准备的草料。
“这几头牛不错！”王氏点点头夸赞道。
王东家听后更是一脸得意，挑起一边的眉毛对顾芸嘚瑟道：“大侄儿，挑一个吧！”
顾芸：……
“我看这头就挺好！”王氏上前，查看了其中唯一的一头母黄牛的牙口，心道这头牛年轻，现在可以用来拉车耕地，以后配种了还能有黄牛奶喝。
王东家又走上前笑道：“翠玉妹子就是眼光好……”
……
两人又开始聊起来。
顾芸无语，便挨个将这几头牛看了个遍，综合下来，确实是买这头母牛最好。
只是母牛的价格肯定比公牛贵上几两银子，好在现在银子是足够的。
“那个……王伯，这头牛算下来能结多少银子？”
……
“王伯？”
“王东家？！”
“王二狗？！！”
……
很好，没有人理她。
“娘，咱们还是走吧，我看另一家的牛也挺不错的！”
完，顾芸打算拉着王氏离开。
“别别别！大侄儿，这头母黄牛我看在翠玉妹子的份儿上，给你个实惠价儿。”
罢王东家伸出两只手，比了个一，比了个三。
十三两银子。
这价确实给得不高，外面那些蔫了吧唧的牛都能卖出十两银子的价格，这头牛健康，又是母牛，只多出三两。
顾芸正要点头同意，王氏却不干了。
“那可不行！这价格还是怪贵的，要我，你再给我们搭个板儿车得了！”
尽管是熟人，王氏还是本着‘不占便宜王鞍’的想法，又让王东家再送点东西。
顾芸觉得这想法太过冒进，牛已经买得很便宜了，这板车少也得几两银子才能买到。
羊毛可着一只薅，不是她的风格，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有钱……”
王东家却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翠玉妹子得有理，正好我牛棚那边还有个不用的板车，一并送与你了！”
……
顾芸云里雾里地付了钱，一脸懵地等着着牛棚的厮把板车套在牛的身上。
王氏见大郎精神看着不太好，就没敢让他赶车，等到顾芸坐在板车边上的时候，她这才回过神来。
在心里默叹道：娘是使用了美人计吗？！这王东家像是失了魂似的，又是降价又是送板车的。
在平时起码十八两银子才能买到的东西，在这竟十三两就得到了！
看着王氏满面春风地赶着牛车，她觉得这么做可能有些不太好，于是劝道：“娘，你别忘了家里还有个爹……”
王氏这才反应过来大郎为什么魂不守舍的。
“嗨，别瞎想！娘以前在王家村是跟他挺好的，只是嫁给你爹后就没别的想法了。”
王氏摆摆手，继续道：“这王二狗我时候救过他的命，他一个瘦猴子跑到山里去，掉到深坑里三三夜，要不是我正好进山找吃的，他怕是早没了！奔着这点恩情，我去讲价他怎么可能好意思不给！”
顾芸恍然，怪不得王东家这买卖看着也不大，竟然还能让出几两银子的利润。
不过，王东家看娘的眼神，可不止像救命的恩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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