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望着远处的雨幕,那里的极北方向隐约有灵光闪烁——是灵虚子传来的信号,明寒狱的封印一切安好。这十年,老头守在冰堡垒里,每年只托巡逻队带一封信,字迹从工整到潦草,却始终写着“封印稳固,勿念”。
“对了,”少女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个油纸包,“黑岩城的老矿工托人送来的,是他儿子新酿的灵稻酒,让您暖暖身子。”
油纸包打开,一股醇厚的酒香混着灵稻的清甜散开。凌风倒了一碗,抿了一口,暖意从喉头一直流到丹田,星辰珠似乎也被这暖意惊动,轻轻震颤了一下。他忽然想起当年在寒狱冰原,沈毅钧递给他的那壶灵酒,也是这般辛辣又暖心。
雨停时,边挂起一道彩虹,横跨在灵稻田上空。孩子们欢呼着跑去追彩虹,少女先生站在田埂上,望着孩子们的背影,忽然轻声问:“凌爷爷,您当年那些牺牲的前辈,能看到现在的样子吗?”
凌风望着彩虹落在白玉碑上的光,碑上的名字被雨水洗得愈发清晰。“你看这灵稻,”他指着田里沉甸甸的稻穗,“去年的秸秆埋在土里,今年就长出新的稻子。那些前辈啊,就像这秸秆,把力气都给了我们,自然能看到。”
这年冬,极北寒狱传来消息:灵虚子坐化了。巡逻队的年轻修士,老头临终前还坐在冰柱旁,手里攥着那株凌风送的还魂草,草叶早已干枯,却被他用灵力护得完好。
凌风带着星媚弟子赶往寒狱时,冰堡垒的雪已经没了膝盖。灵虚子的遗体就停在冰柱下,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他的枕边放着一本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今日见寒狱边缘灵稻抽芽,青岚宗的丫头,明年能结穗。沈毅钧那老东西若在,怕是要拎着酒来跟我斗嘴……”
凌风合上日记,忽然发现冰柱表面的符文里,竟嵌着些微灵稻秸秆的碎屑——想来是老头这些年,总把灵稻的消息刻在上面,像是在跟封印里的邪祟炫耀。
“把他葬在灵稻田旁吧。”凌风轻声道,“他守了一辈子封印,该看看灵稻结穗的样子。”
葬礼那,寒狱边缘的雪地里,灵稻幼苗顶着雪片站得笔直。黑岩城的农官带来了新制的犁,插在坟前,这是“老规矩,让走的人也能闻闻泥土香”。青岚宗的苏婉儿已是满头华发,她把还魂草的种子撒在坟头:“这草能醒魂,让他听着灵稻生长的声音,睡得踏实。”
回程的路上,陆羽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雪原,忽然道:“师父,您我们这代人,能留下些什么?”
凌风指着车窗外的灵稻幼苗:“留下这些。留下‘今年比去年多种了三分地’,留下‘这代孩子比我们当年多认了五个字’,留下‘寒狱的雪地里能长出绿芽’……这些看着细碎,却比什么都经得住岁月。”
又过了十年,龙华城的白玉碑前,少女先生也添了白发。她带的孩子们长大了,有的成了巡逻队的修士,有的接过了农官的犁,有的像她当年一样,站在碑前给更的孩子讲故事。
凌风的腰弯了,走在城里需要拄着根灵稻秸秆做的拐杖。孩子们见了他,还是会围上来,问他“当年是不是真的能用星星打架”。他便拄着拐杖,指给他们看玄鸟雕像翅膀上的秸秆手链——那是换了一代又一代的,新的永远比旧的更鲜亮。
这年星祭,陆羽带着星媚新盟主来拜访。新盟主是当年那个攥着灵稻种子的孩子,如今已是英挺的青年,他给凌风带来了极北寒狱的新米:“凌老宗主,今年灵稻收成好,寒狱边缘的亩产,比龙华城还高。”
凌风接过新米,放在鼻尖闻了闻,清香里混着雪的凛冽,是极北独有的味道。“好,好。”他笑着点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羽连忙扶住他,眼眶泛红:“师父,您……”
“我没事。”凌风摆摆手,指着窗外,“你看那玄鸟雕像,孩子们又系了新的手链,比去年的好看。”
夜里,凌风躺在病榻上,听着城外传来的打谷声——那是灵稻丰收了,百姓们在赶制新米。少女先生带着孩子们来看他,最的那个捧着颗最大的灵稻穗,要“给凌爷爷当枕头,软和”。
他摸了摸孩子的头,忽然觉得丹田中的星辰珠变得滚烫。窗外,星祭的花灯正一盏盏升起,像无数星辰落在人间。他想起星台幻境中的人间烟火,想起沈毅钧临终前的眼神,想起灵虚子日记里的灵稻,想起少女先生鬓角的白发,想起孩子们手中永远新鲜的秸秆手链……
“把我葬在灵稻田里吧。”凌风轻声道,声音轻得像羽毛,“不用立碑,就把我的拐杖插在田里,当根界桩。这样……我能看着每年的新稻长起来,听着孩子们在碑前讲故事……”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手中的沈毅钧刻的玉佩滑落,落在灵稻穗上,发出清脆的响。窗外的打谷声、孩子们的笑声、远处铁匠铺的叮当声,像一首温柔的歌,轻轻托着他的呼吸,渐渐融进了灵稻田的泥土里。
第二日清晨,百姓们发现,凌风常坐的玄鸟雕像下,多了株从未见过的植物。它的根须像星辰珠的纹路,叶片像青虹剑的形状,开出的花像极了玄鸟的羽翼,而结出的果实,竟带着灵稻的清香。
星媚修士们,这是“守心草”,是用信念浇灌出来的。它长得很慢,却一年比一年茂盛,到了星祭那,花瓣上会凝结出露珠,映出当年那些名字的影子——沈毅钧的、灵虚子的、还有无数牺牲者的,当然,还有凌风的。
很多年后,一个扎羊角辫的姑娘,指着守心草问身边的先生:“这草为什么总朝着极北的方向长?”
先生笑着摸摸她的头,指给她看远处的灵稻田:“因为那里有它牵挂的东西。就像上的星星,看着地上的人间,一年又一年,从不挪地方。”
风拂过灵稻田,稻浪翻滚,发出沙沙的响,像是无数人在轻声:“看啊,今年的新稻,又长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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