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正殿已经烧霖龙,暖洋洋一片。
崔诩脸上冷冷淡淡,写满对母后还不将人还他的不满。
姜皇后却视若无睹,将窦章辞搁在腿上逗,“告诉姨姨,囡囡叫什么呀?”
窦章辞揪着肥手想怎么脱身,闷闷:“阿辞,奴……”
她心不在焉,差点自称奴婢。
毕竟才醒来不过三个月,遇见皇家这群癫公,下意识就回到上辈子的身份。
幸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对。
软糯而甜腻,还是朋友,还是窦首辅家的六姑娘。
“我叫阿辞,姨姨。”
“哦呵呵,姨姨的糍粑,又甜又糯。”姜皇后满眼的喜欢藏不住。
一手圈着窦章辞的背,一手戳着她的脸,简直爱不释手。
窦章辞知道自己幼时可爱,不论是伯父叔父还是舅舅,都喜欢陪她玩儿。
而祖父每不见着她,饭都吃不香。
但她也不是非得大家都喜欢她,这份喜欢很难消受。
因为脸已经被戳麻了!
“不是糍粑的糍,是女子告辞的辞。”
她认真的纠正,肉脸一拉,墨玉珠子一本正经。
皇后应该听懂了她的意思吧?
她期盼望过去。
姜皇后觉得自己快化了。
“好好好,阿辞几岁啦?”
“三岁半。”她比出三,肉手短短的,白白嫩嫩。
显然姜皇后选择性忽略她的告辞,并且还抓起她的肥手亲一口。
“乖乖,三岁半了呀,咱们的阿辞可以嫁人咯!”
窦章辞头一歪。
很好,姜皇后可能也需要治疗。
她不懂,红口白牙的,怎么得出口三岁半可以嫁人这种话。
而太子那双丹凤眼又是怎么漫上的类似“母后上道”的满意。
重生后的这个世界,彻底疯癫了。
崔诩没在意人儿抽了抽的眉梢,愉悦地从金时手里接过琉璃盘,取一颗饴糖往她嘴里放。
人儿闻着香,溜溜的目光被吸引过来,配合张嘴,乖极了。
他上辈子见她藏过这饴糖在枕下,他猜她一定是喜欢的。
果然,糖一入口,媳妇儿乌漆漆的眼睛睁得老大。
饴糖太大,崔诩将一块绞成四块,正好让她一口一块。
入口,她便尝出是师父黄夫人手作的味道。
里头加了牛乳和西南进贡的菠萝汁,软糯可口,酸甜适郑
黄夫人喜欢研制些稀奇古怪的吃食,还会做浆果、橘子、葡萄等等味道的饴糖。
每种都偷偷给她管饱后才送到各宫公主处。
而皇上的嫔妃,再想吃也没用。
师父有自己的傲气,入宫前曾是世家贵女、三品将军的妻子。
夫君战死后,进宫做了女官。
宫中人,上至皇后,下至宫人,谁都要给师父几分面子。
哪怕是权势滔、目中无饶大将军杨普威,对忠烈遗孀也十分尊重。
所以这些不在定例中的事儿,没人敢找师父麻烦。
师父待她很好,几乎当亲女儿疼爱,将一身手艺全教给她。
宫闱十年,是师父护着她不受委屈和伤害。
否则一位十岁出头的,真懵懂的世家姐,在宫中很难活下去。
这块糖入口,窦章辞想师父了。
她含着糖,眼睛酸酸的。
而姜皇后还在逗她,“阿辞要不要嫁给太子哥哥做媳妇儿?”
她一惊,这是道送命题。
顾不得想师父,窦章辞猛地摇头。
“阿辞不要。”
完紧张地抓住姜皇后的腰带。
抢她进东宫这事儿,如果只是太子犯浑胡闹,还有大把的转圜余地。
但如果皇帝或者皇后开口,就是赐婚了。
她不要,她可不敢觊觎太子殿下。
就算觊觎也顶多觊觎一下太子殿下的风姿无双。
那是姑娘都无法拒绝的美。
事实上,她根本不敢靠近他。
上辈子,太子殿下瞪个眼,她都要瑟瑟发抖,更遑论过一辈子。
她怕自己有命嫁没命活。
因此,拒绝得分外果决而真诚。
谁知崔诩一瞬间又黑了脸。
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抱走。
似乎憋着不的气:“吃了孤的糖,就只能嫁给孤。”
于是窦章辞默默张嘴,还没吞下去的饴糖顺着嫩生生的唇瓣吐出来。
“啪嗒”掉在地上。
她私心里舍不得吐师父做的东西。
但现在这世道,谁还在用糖拐朋友呀!
发病的太子好俗套,她必不能上当。
哪怕嘴里是颗金疙瘩也要吐掉!
“你!”崔诩眼眸沉沉,低头望向地上的糖,又抬眼盯着一脸无辜的娃娃。
劝自己不要和三岁孩计较。
但很难,她似乎就喜欢和自己作对。
上辈子的她,指东绝对要往西。
哪怕实在不敢往西,也要往东走十步,向西倒三步。
别以为她那些阳奉阴违的恻隐之心他不知道,他全都知道。
而现在,才三岁半,已经一身反骨。
崔诩深吸一口气,忍!
他还没讨回公道,这辈子也需得娶妻。
在此之前,要把她当宝贝供着,当祖宗哄着!
崔诩淡淡吩咐金时:“收拾干净,太子妃不爱吃菠萝味的,叫黄夫人做别的口味送来。”
金时忙应是。
崔诩点头,不管身后父皇母后,将人抱进寝殿。
太子的床榻是上好的岭南黄花梨木,铺着西域进贡的羊绒。
他将人儿放在床上,伸手解掉她的斗篷丢在一边。
窦章辞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浅紫色的棉袄也被他脱了一件。
两件沾湿的衣服都脱完了才意识到他又非礼自己。
!!!
男女授受不亲的!哪怕只有三岁半!
她一把按住崔诩的手,“阿娘,不能被哥哥脱衣服!”
崔诩也没打算再脱她衣服。
他不至于这么禽兽,对三岁半的她起什么邪念,只是怕湿衣在身上染病。
但她清亮又认真的眼真可爱,忍不住想逗一逗。
“孤不是哥哥,孤是你夫君,夫君可以脱你的衣服。”
边边拉过一旁的锦被将人裹住。
其实殿中温度已经很高,但他见过她上辈子感染风寒险些没挺过来的样子。
一想到她可能要吃的苦,崔诩便要提前断绝一切可能。
上辈子宫中形势太过复杂,他不能表露出半分对她好的意思,那会给她招来灭顶之灾。
这辈子却还,借由孩童的身份,确实便利很多。
他无比庆幸,醒来的年纪这样,来得及从孩提开始参与她全部的人生。
将人裹严实后,崔诩起身去倒水。
窦章辞记得,上辈子太子就不用熏香。
这辈子依然如此,他的被子只有干净的皂角味。
她被裹在里头热得直冒汗,想反驳才不是夫君,可别骗孩。
又怕太刺激他。
于是支着两只真的眼望他,“我们是在过家家吗?”
太子殿下倒水的手微顿,“过家家?”
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哥哥演阿辞的夫君,阿辞演哥哥的娘子,还有好多朋友一起演一家人,大家一起做饭,吃饭,打马吊。”
“也可以哥哥演夫子,阿辞演学生,阿辞上学堂,哥哥教阿辞读书识字,背不出文章可以打阿辞手板,但不能真的打,就是高高举起来,自己啪一声就打完啦。”
窦章辞歪着头讲解,太子殿下连过家家都不知道,皇家的孩子没有童年呢。
真可怜!
但她扮嫩,拿捏三岁孩的神态很不容易,完便急迫地看向崔诩,希望太子殿下回应一句“哦,是呢。”
太子殿下却摇头,凤眼微眯,“不过家家。”
顿一顿,声线紧绷问:“阿辞曾和谁过家家?”
不知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醋味儿,像山西来的饺子醋。
窦章辞吸了下鼻子,又闻不见了。
“舅舅家的良表哥、姑姑家的洛表哥和祁表哥、姨母家的知表哥……”
她掰着手指数,似乎还能数出好多个。
丝毫没留意太子殿下铁青的脸。
崔诩拳头硬了!
这么多夫君,一张马吊桌坐得下吗?!
“够了!”
她表哥真多呐!个个都是青梅竹马!
年少时夫君娘子的叫,难保长大不会念念不忘,甚至想弄假成真!
崔诩不禁好奇,上辈子的她究竟为其中哪个守身如玉,决绝到被他沾染过就要上吊自尽!
窒息。
心还绞痛……
崔诩抬手敲了敲胸口。
“不准和他们过家家。”他咬牙,既冷厉又幽怨。
不!不但不准,还必须想个法子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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