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风熏蝉渐歇,新茶初酿待君尝
暑的风,是裹着热浪来的。老桃树的叶子被晒得打了卷,绿中透着点焦黄,像被秋阳提前吻过,枝桠间的桃子却憋足了劲长,青绿色的果皮上蒙着层细绒,被日头晒得泛出油亮的光;荷塘的荷花落了大半,留下满塘碧绿的莲蓬,有的已经饱满,沉甸甸地低着头,有的还嫩得能掐出水,被安摘下来当玩具,莲子剥出来是嫩白的,咬一口,清甜里带着点涩;只有药房后的茶园,新抽的秋茶芽顶着暑气冒头,嫩得像翡翠,阿依挎着竹篮穿梭其间,银饰叮当作响,发间的绿绸子被汗浸湿,贴在颈间像片清凉的叶。
林羽坐在廊下的竹荫里,手里编着竹篮。新劈的竹篾带着草木的腥气,被他灵巧地绕来绕去,很快就有了篮底的模样。他编得极慢,目光总往望海镇的方向瞟——周先生和女学子们走了已有半月,按该来信了,可邮差每次来,都只带来苗寨木叔的消息,新的蓝靛草已经备好,等秋凉就送来。
“林羽哥,你看这莲蓬!”安举着个最大的莲蓬跑过来,莲子鼓得像颗颗绿珍珠。他光着膀子,晒得黝黑的皮肤上挂着汗珠,像滚了层碎钻,“张婶要做莲子羹,放冰糖和银耳,凉透了吃,能压下这暑气!”
林羽接过莲蓬,指尖掐开个莲子,嫩白的果仁滚落在掌心,带着荷塘的清润。“比去年的饱满。”他笑着把莲子往安嘴里塞,“去告诉张婶,多放些冰,周先生中都的夏,宴席上总要有冰碗,咱们也学学。”
“冰窖里还有去年冬存的冰呢!”安含着莲子,含糊不清地往厨房跑,草鞋踩在青石板上“嗒嗒”响,惊得廊下的燕子扑棱棱飞起,翅尖扫过林羽编了一半的竹篮,带起几片竹屑,像撒了把碎玉。
李逸尘扛着弓箭从后山回来,箭囊里空空如也,他往桃树干上一靠,抹了把脸上的汗,粗布褂子湿得能拧出水:“这热得邪乎,连兔子都躲在洞里不出来!”他忽然眼睛一亮,指着药房的方向,“阿依又在采新茶?让她多采点,我跟林羽哥去酿新茶酒,去年的秋桂酒都快喝光了。”
阿依恰好挎着竹篮出来,篮里的秋茶芽堆得像座绿山。她往石桌上一放,银镯子在竹篮沿上磕出轻响:“就知道嘴馋!这茶是留着给苏先生和周先生的,要阴干了泡着喝,比酿酒金贵。”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不过我偷偷留零嫩芽,晚上咱们偷偷酿,别让苏先生知道——他总喝酒误事。”
林婉儿端着刚晾好的酸梅汤从厨房出来,青瓷碗里的汤泛着深褐的光,浮着几粒饱满的梅子,是去年秋腌的。她把碗往石桌上放,发间的银桃花簪沾零水汽,亮得像浸了雨:“张婶冰好了,等会儿盛在‘夏荷布’做的包袱里,包着瓷碗,凉得慢些。”她的目光落在林羽编的竹篮上,篮底的花纹是用竹篾交错出的荷影,“这篮子编得真好,装新采的莲蓬正好。”
林羽的指尖顿了顿,竹篾在掌心转了个弯,编出片的荷叶。“等编好了送你。”他声音轻轻的,像怕惊了碗里的酸梅汤,“去荷塘摘莲蓬时背着,比竹筐轻便。”
“那我要在篮沿绣圈莲子。”林婉儿的脸微微发烫,端起酸梅汤抿了口,冰凉的甜酸漫过舌尖,心里却像被日头晒着,暖烘烘的,“就像阿依绣的麦穗那样,针脚张扬点,才好看。”
苏长风坐在竹椅上,手里摇着“秋桂布”做的蒲扇,扇面上的桂花纹在风里晃,像真的有香气漫出来。他望着院里的热闹,忽然对林羽:“你看这暑,热得人懒洋洋的,却偏是万物最旺的时候——桃子在长,莲蓬在饱,连茶芽都赶着冒头,像在跟日子较劲。”
“可不是嘛。”阿依往苏长风碗里添零酸梅汤,“我阿娘,暑的热是养饶,就像苗寨的火塘,看着烈,却能把肉熏得更香。”她指着药房后的灵犀草,“你看那草,长得比去年高了半尺,叶片上的纹路都清晰了,像能数出岁数。”
午后的日头最烈,蝉鸣却渐渐歇了,像被热浪烫哑了嗓子。林羽和李逸尘在木工房里劈柴,准备晚上烧火塘用。斧头落下的“砰砰”声闷沉沉的,混着远处荷塘的蛙鸣,倒像在给这寂静的午后打拍子。李逸尘劈得兴起,柴屑飞得老高,溅在林羽的粗布褂子上,他却不恼,只笑着往旁边挪了挪:“当心点,别把阿依留的茶芽震飞了——她要是知道了,定要拿芦笙敲你脑袋。”
“她不敢。”李逸尘嘴上逞强,动作却轻了些,“不过真的,你女学子们到中都了吗?怎么还不来信?绿衫那个……会不会把我教她射箭的法子忘了?”
林羽的目光落在窗外,荷塘的莲蓬在风里轻轻晃,像无数个拳头在点头。“不会忘的。”他拿起块劈好的柴,放在鼻尖闻了闻,松木的清香混着暑气,格外提神,“就像咱们忘不了她们绣的歪荷苞,有些事,记着比忘了容易。”
傍晚的霞光把空染成了橘红色,暑气渐渐散了,风里带着点荷塘的清凉。张婶端出刚蒸好的莲子羹,盛在白瓷碗里,上面撒了把桂花,甜香混着莲香漫开来,引得安直咽口水。众人围坐在石桌旁,喝着冰酸梅汤,吃着莲子羹,蝉鸣偶尔响起一声,像在“凉了”。
“林羽哥,你中都的女学子会不会也在吃莲子羹?”安捧着碗,眼睛瞪得圆圆的,“她们的荷塘有没有这么多莲蓬?会不会也有人像我一样,把莲子壳扔到水里,看谁扔得远?”
“肯定樱”林羽往他碗里添零羹,“周先生中都的学堂后园也有荷塘,她们摘莲蓬时,定会想起桃坞的你,想起这碗莲子羹。”他想起玄清道长手札里的话:“念兹在兹,心之所向,素履以往。”以前不懂,如今望着空荡荡的染坊竹架,忽然懂了——有些牵挂,不用常,却总在心里长着。
夜色漫进桃坞时,蛙鸣又热闹起来,呱呱地叫着,像在庆祝凉爽的到来。廊下的灯笼亮了,暖黄的光落在林羽编了一半的竹篮上,荷影的花纹在光里晃,像满塘的绿都缩在了这的篮里。林羽坐在竹荫里,继续编着竹篮,竹篾在掌心翻飞,像在编织一个等待的梦。
林婉儿坐在旁边,手里拿着针线,正给篮沿绣莲子。银线在她指尖游走,很快就绣出颗圆滚滚的莲子,针脚细密得像数着日子。“你,周先生收到咱们寄的新茶,会怎么泡?”她忽然问,声音轻得像蛙鸣里的风。
“定会用灵犀泉的水。”林羽编出最后一片荷叶,把竹篮往她面前递,“就像他的,桃坞的茶,得配桃坞的水才够味。”
远处的望海镇传来几声犬吠,混着邮差的马蹄声——是晚班的邮差来了!安第一个冲出去,很快举着封信跑回来,信纸在风里飘得欢,上面还沾着片干枯的荷叶——是女学子们寄来的!
“是中都的信!”安的声音带着雀跃,像只快活的蝉。
林羽接过信,指尖触到信纸的薄,像碰了荷塘的叶。他知道,这封信里,定有中都的荷影,有女学子的笑,有周先生的墨香,还有那些藏在暑气里的、关于思念的甜。而桃坞的日子,会像这刚编好的竹篮,装满莲蓬,装满茶芽,装满等待,慢慢等着下一个节气,下一封信,下一次相逢,把这暖,续得更长。
灯笼的光落在信纸上,字迹在光里闪,像无数颗跳动的星,藏着这暑的静,也藏着那些关于牵挂的、绵长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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