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的身影在古树枝叶的阴影中沉没，如同水底的一块礁石。他的目光穿透层层叶隙，牢牢锁定下方那个在蛮荒山林中艰难前行的身影——慕宁。
此时的慕宁，全然没了在自家道场殿前那份清冷孤高的仙子气度。
她一身素白的长裙多处破损撕裂，沾染着泥土和干涸的、不甚明显的暗色污渍，显然是干涸聊血迹。
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青丝也略显凌乱，几缕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却透着疲态的额角。
她的动作虽然竭力保持着稳定，但行进的步伐却显出一种伤者特有的滞涩，肩臂处一道不算深却也未愈合的爪痕在衣料裂口下若隐若现。
她时不时停下脚步，略显急促地喘息，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遭寂静得可怕的深林。
九重新戴起斗笠，藏在斗笠下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紧。以他对此饶了解，此女心机深沉，实力虽然不如拓熊海他们，但在同辈皇者境中也绝对算得上顶尖之列，绝非泛泛。
如今却落得这般狼狈模样，孤身闯入这连那些强悍古兽都占山为王的绝域深处？她背后的古教道场呢？那些银鳞卫护卫呢？
“有古怪……” 九心头疑云重重。这段时间寻找白与真龙骨毫无头绪，加上莫名其妙被扣上黑锅，正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此刻撞见慕宁独自一人深入险地，这简直是送上门的线索！
“去看看。这女人孤身犯险，必有图谋。或许……能撬出点关于白，或者上苍势力分布的蛛丝马迹？”
打定主意，九如同最老练的猎手，收敛所有气息，在古树虬枝间无声滑行，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遥遥缀在慕宁身后。
慕宁似乎目标极其明确，并未理会周遭可能存在的材地宝，也无暇顾及潜藏的凶险，只是认准了一个方向，坚定不移地朝着山脉最核心的阴影区域跋涉而去。
数日后，前方的景象悄然变幻。原本充斥着蛮荒死寂气息的山林，逐渐显露出勃勃生机。
古木越发粗壮苍劲，奇花异草遍地丛生，空气中蕴含的地灵力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吸上一口都让人感觉四肢百骸舒畅。显然，这是一片罕见的灵穴宝地，地精华汇聚之所。
来到这片区域边缘，慕宁的步伐明显谨慎了许多。她甚至不惜花费时间清理掉自己沿途可能留下的微弱气息和痕迹，眼中既有期待也带着深深的疲惫和警惕。
最终，她在一处毫不起眼、被茂密垂藤几乎完全遮蔽的山壁前停住了脚步。
拨开厚重的藤蔓，一个黑黢黢、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显露出来。洞内深处，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散发出阴森冰冷的寒意。
慕宁站在洞口，神色几度变幻。她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在平复翻腾的气血，又像是在克服某种心理障碍。
片刻后，她一咬牙，将那丝犹豫甩开，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那如同兽口的黑暗洞穴深处。
九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确定洞内再无异常动静传出，才悄然靠近。他在洞口附近隐蔽处仔细探查，空气中残留着极其微弱的新鲜血腥气和一丝清冷的灵力波动，确实属于慕宁。
他屏息凝神，如同幽灵，无声无息地飘入洞郑
洞内景象却与入口的阴森截然不同。甫一进入，九便敏锐地察觉到脚下路径向下倾斜，深入山腹。行不多时，狭窄的甬道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庞大到难以置信的山中穹隆！巨大的岩壁高不见顶，无数闪烁着幽幽萤火的奇异苔藓如同星辰般镶嵌在岩石表面，提供了并非强烈却足以视物的柔和光源，将整个地底空间映照得如同微明的月夜。
空气湿润清寒，更让九心头微震的是，这里的灵力浓度比之外面的灵穴宝地还要精纯数倍！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气血在体内自然流转，修补着细微的伤势。
滴答……
清脆而有规律的水滴声在空旷的穹隆内格外清晰，像一首古老的歌谣，不断回荡，更添几分幽寂。
循声望去，九的目光瞬间被穹隆最中心区域的景象牢牢吸引。
那里，是一个不过丈许见方的水潭。
水潭平静无波，如同镶嵌在地脉深处的一块墨色琉璃。但奇异之处在于它的“来源”：就在水潭正上方数十丈高的穹顶上，一根巨大无比、形如龙首倒垂的乳白色钟乳石，其尖端正凝聚着一颗颗剔透的水珠。
水滴坠落的瞬间，并未立刻融入潭水，而是在半空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表面流淌着氤氲的乳白色光晕，仿佛蕴含着某种生命本源般的神秘气息！
而潭水本身，在萤火苔藓微弱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内敛温润的光泽，深邃得像是盛装着整片浓缩的星河，浓郁的生机与古老的神性气息交织，扑面而来。
“好精纯的本源精气！这……绝非寻常宝液！”九瞳孔微缩，纵然隔着相当远的距离，以他特殊的体质和对灵力的敏感度，也立刻感应到那水潭中蕴含的磅礴造化生机！
难怪慕宁会拼着重伤之躯也要找到这里。
此时，慕宁的身影已经站在了水潭边上。她清冷的脸上终于流露出难掩的激动和一丝释然，那双疲惫的眼眸紧紧盯着潭水，仿佛看到了恢复伤势甚至修为更进一步的希望。
她毫不犹豫地从腰间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羊脂玉瓶，瓶身符文流转，显然是专门用来盛放灵液的宝物。
然而，就在她俯身欲舀取潭水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悸动毫无征兆地从她灵魂深处炸开！慕宁全身汗毛倒竖，所有动作瞬间冻结！她几乎是凭借本能的极限反应，猛地抬头望向水潭正上方的穹顶深处！
只见在那根巨大钟乳石“龙首”旁侧，一片被更浓厚的阴影覆盖的区域里，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轮廓缓缓“蠕动”了一下！
那不是岩石！那是一条……无法形容其形态的古兽！
它如同巨大的蝙蝠倒悬在穹顶之上，宽阔的翼膜收敛，几乎与黑暗的岩壁融为一体。
但此刻，它舒展开来，庞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地下空间！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那生长在粗壮脖颈上的九颗狰狞头颅！每一颗头颅都覆满青黑色的细密鳞甲，形似蜥首又有蝠类特征。
其龙目开合间闪烁着嗜血红芒，九道目光如同九柄利剑，瞬间刺穿下方的黑暗，死死钉在了惊骇欲绝的慕宁身上，以及她手中的玉瓶！
“九……九首蝠龙？！”慕宁脑中轰然炸响，一张俏脸瞬间惨白如纸！“怎么可能？！我之前明明用秘法探查过……它应该外出觅食了！怎么会……还在巢穴？！”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从头浇下！
没给她丝毫思考或反应的时间！
唳——！！！
一声糅合了九种不同声调的、刺耳到足以撕裂神魂的戾啸骤然爆发！如同惊雷在密闭空间内炸响，震得整个穹隆嗡嗡作响，岩石簌簌掉落！
而刹那间，巨大的洞口由于岩石跌落，而出现在了山壁之上，光华射入，山洞内的一切，瞬间暴露在了苍穹之下。
那便是九首蝠龙出入的洞口！
那倒悬的九首蝠龙猛地张开遮蔽了半个穹顶的巨大翼膜，九颗头颅仿佛带着狞笑，裹挟着撕裂空气的狂暴气流，朝着下方渺的慕宁，轰然俯冲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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