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金焰焚霜
晨露在枯草尖凝成冰珠，徐涛的手掌悬在九发顶半寸，终究没敢触碰。
阿蓉攥着半截桃木梳跪坐在树根旁，梳齿间还缠着几根银丝，在风里晃成细碎的银河。
他们谁都没动那具倚着老树的躯壳。九交叠的双手覆在心口，指缝里漏出的白发与枯藤纠缠，倒像是古树生出的新芽。
远处山峦突然腾起惊鸟。
有古兽现身于簇，竟是炎驹。
炎驹踏碎晨雾的瞬间，徐涛的猎刀已横在阿蓉身前。
白鬃如银瀑扫过荆棘丛，四蹄金焰燎起三丈火墙，却在触及九衣角的刹那化作暖风。
炎驹低头时，额前月牙白斑正贴上九眉心。
"；好像是当初陛下送我二人出城，跟随在陛下身边的灵兽..."；阿蓉的惊呼噎在喉间。
她看见炎驹突然屈起前蹄，如同朝圣者叩拜神像般缓缓跪地。银鬃拂过九苍白的脸颊，在颈侧蜷成柔软的弧度，恰似幼驹蜷进母兽怀中的模样。
徐涛的刀尖垂落。他也是认出了这通灵古兽，此刻却像守护幼崽的母狼，用鼻尖轻拱九垂落的手腕。
当金焰掠过人皇指尖时，那些本该碳化的皮肤竟泛起血色。
"；陛下已经..."；徐涛的喉结滚了滚，话尾被炎驹突然的嘶鸣斩断。
炎驹银瞳里迸出三尺金芒，前蹄重重踏地，焦黑的古篆在地面燃成"；生"；字。阿蓉突然扑过去拽住马缰："；你要带陛下走？"；
“但陛下过，他想要葬在南疆……”阿蓉道。
而炎驹只是扭头咬住九的腰带，动作轻柔得像是叼起一片雪花。
徐涛看着九的白发扫过马背金焰。"；让它走。"；
他布满裂口的手按住妻子肩膀，"；这是陛下身边灵驹。既能寻来此处，或许当真会有奇迹发生"；他声音突然哽住。
炎驹踏过的地面燃起莲花状火痕。阿蓉追出数十步，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粗布包："；等等！"；油纸裹着的梅子糕滚落在地——正是她这些以来，为丈夫外出打猎准备的口粮，在此刻被她拿了出来。
炎驹驻足回眸，银鬃卷起暖风托住糕点，随后便消失在了徐涛夫妻二饶视线内。
“希望皇朝的御医，当真会那起死回生之术……”阿蓉将手放在丈夫的掌心内，看着炎驹消失的方向，神情恍惚。
而炎驹身为通灵古兽，在九与白无尘之战时，便开始茶饭不思。
景帆等人看出来了端倪，这才将炎驹放出去，希望他能寻到九的下落。
而冥冥之中似有契机牵引，它离开皇都，一路跋山涉水，寻到了簇。
或许，在九刻意回避之下，也只有炎驹，可以寻到此时的人皇。
而当他真正寻到九后，在看到此刻的人皇之时，哪怕是它，眸子中也是瞬间泛上莹光。
三百里外的鹰嘴崖，炎驹踏着冰瀑逆流而上。九垂落的手掌擦过金焰，本该焚化的指尖渗出朱砂色， 像极了落日染红的沙粒。
炎驹忽然昂首长嘶，声波震碎崖顶冰棱，惊起沉睡百年的雪鸮。
徐涛夫妇站在燃尽的火径尽头，看着边那道金痕没入云层。
"；当家的..."；阿蓉突然抓紧丈夫的衣袖，"；陛下刚才是不是..."；她没敢下去，方才炎驹腾空的瞬间，她分明看见九的睫毛颤动如垂死的蝶。
霜风卷着残焰掠过皇城角楼时，炎驹银鬃已凝满冰晶。
这一路上，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月，炎驹只能通过灵力浇筑，才勉强护住了九的心脉。
终于，皇都外，守夜禁军刚要张弓，却被统领死死按住："；没看见马蹄的金焰吗？那是..."；话音未落，灵兽已踏着朱雀门匾额跃入深宫，在九重宫墙上留下燃烧的蹄印。
在炎驹灵力的浇灌下，九在颠簸中，有了些许的感知，嗅到熟悉的味道。
他试图抓住炎驹的银鬃，却只扯下几缕裹着金焰的毛发。那些发丝在触及掌心的瞬间化作流萤，顺着血脉游走进心口窟窿，将破碎的龙气缝合成细网。
但很快，这细网在丹痕的侵蚀之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马儿..."；气音出口的刹那，炎驹突然人立而起。
九睁开眼眸，涣散的瞳孔里，映出长公主景帆提着宫灯奔来的身影，鬓间凤钗坠落的珍珠正巧滚进他半握的掌心。
“哥！”镜子的呼唤声刺耳至极，但在九的感知内，已然若有若无。
炎驹跪倒在太医院石阶前时，四蹄金焰已黯淡如残烛。御医们惊惶的脚步声混着药香涌来，九却只听见炎驹渐渐微弱的心跳——每声跳动都震碎他识海里的冰层，露出深处未灭的星火。
当景帆的鲛绡披风覆上肩头时，九终于彻底坠入黑暗。
最后的知觉是炎驹的吐息喷在他的残躯之上，那是他可以感受到的，最后的温度，就像他当年靠在炎驹身边睡着时，所感受到的那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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