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左清清眼底光色微沉。
她似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所以……眼前这险局，是你们刻意为他布下的？”
“没错。”
上官凌毫不回避，“你帝尊能写一本话本硬生生植入他的记忆，还能借雷劫困住他不让走。
我们为何不能用自己的法子，把他过去的记忆唤醒？”
左清清沉默良久，只垂眼道：“我不知……”
“知与不知，又有何分别？”
上官凌声音平静，句句如刃：“他是朱雀转世，终究要承载四方灵力，唯有集齐四兽之血，方能重铸柱。”
“你取他心头血，是命数，是你终归要做的事。”
“可阿良那一滴血，是自己给的。
他愿意，是因为心甘。
可你要明白，他献出的那滴血，给的是你们曾经的情份，而自那一刻起，他已将你视为陌路。”
“百鸟朝凤不过是回应，他伤你一分，泣的是自己。”
“你我皆知，这局原就是死局。”
“你有你的道要走，他有他的命在身。你是青龙转世，更是帝尊，注定要背起这地。但我们凤凰族，从未想与你并肩。”
“什么责任、什么牺牲，我们都担不起。
你我们避世、怯懦、唯身是顾——那便是。但我们从不强求旁人理解。”
“玄武已亡，白虎不再，你想独力支撑这，那是你的执念。”
“可我们……只想守好山头，不想陪葬。”
上官凌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叹了一声：“你负担得起地，我敬你。”
“但敬归敬，旁人没义务陪你走下去。”
“有人选择赴死，有人选择活着。”他轻声道，“就算这塌了，凤凰也只会守着自家的山。”
“你与阿良，本不该再有交集。”
“帝尊，请回吧。”
这一番话，已近绝情。
话到这个地步，她该一冉底、断情绝爱。
这种话，寻常人哪得出口？
左清清不是不明白，他们口口声声着理解，不怪她，可那股压在话底下的怨气，她听得一清二楚。
若真是毫无怨意，凤凰一族又怎会一反常态，罕见地连珠炮似的了这么多？
这些话……大概就是他们族人能出口最狠毒的词了吧。
她的心里被压得生疼。
她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好。”
她低声开口，嗓音泛着微哑，“我不出现，只远远望一眼。”
就这一眼，也够了。
上官凌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才侧身让出一线空隙：“别被他察觉。”
她轻轻点头，声音压得极低：“多谢。”
……
叶良此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理论上，那岩浆坑最多不过百来丈，他灵力都撤干净了，不出十息，应该就摔下去，了无痕迹。
为了省事，他甚至连挣扎都懒得挣，想着一了百了，省得还要死个痛快。
可问题是，他居然还在往下掉。
那深坑像是没有尽头，身躯像挂在慢镜头里，时间被无限拉长。
更离谱的是，该越来越热的不是吗？
但自从灵力撤干之后，他却莫名觉得……不烫了。
起初明明是被火焰焚身般的灼烧感，痛得发麻，可没过多久，他居然开始觉得暖洋洋的？
像冬日午后，换了真身躺在树枝间晒太阳，一身轻松、四肢舒展。
等等。
真身？树枝？晒太阳？
叶良猛地睁开眼。
他脑子里骤然蹦出一个词。
原形？
什么原形？他一个妥妥的现代人，哪来的原形？！
完了。
真是疯了。
果然做那种连续剧做多了，把自己真当成凤凰了……
怎么还没到底？
叶良有些迷糊地想着。
明明不过百丈的深坑，按理早该摔进岩浆化为飞灰，怎的过了这么久，连个底都没摸着？
而且……这温度不太对劲。
本该炙热难耐才对，可他却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好似有团火贴在背后，却不是焚烧，而是烘暖。
意识开始发散，思绪也不受控制地飘远。
他想着，若是能这样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什么都不知道，那也算不得是件坏事了。
眼皮越来越沉，正要彻底陷入昏睡，一道熟悉又奶气的声音，忽然钻入脑海。
“爹爹！”
叶良勉强睁开一条缝，只觉身边多了个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
是他的凤话。
不知何时，他竟自己跑了出来，漂浮在他身边。
这两只，平日里死沉得很，打雷都叫不醒。
偏偏今日，他要死了，它们倒清醒得早。
唉……
他也没余力再什么了。
想安慰都开不了口，实在是太困。
意识一松，眼前终于彻底黑了。
而悬停在他身侧的那颗蛋，却忽然轻轻震动了起来，里头传出软糯的童声。
“哥哥，爹爹是不是太喜欢这里了？感受到凤凰火的温度，就睡着啦？”
“应该是呢，琪琪不是了吗？只要我们吞下这火，琪琪就可以早点出生，去找爹爹啦！”
“那我们别吵他，让爹爹多睡会儿……我们自己来吧。”
“嗯，我们一起练。”
与此同时。
一道身影破空而来，落在这深坑之外。
左清清赶到之时，眼前所见，正是那人沉沉闭眼、身躯悬浮半空，而那颗蛋，就在他身畔，悄无声息地汲取着岩浆深处翻涌而来的热浪。
她脚步顿了半瞬，指尖微颤。
那也是她的孩子。
她曾以为，自己终将孤身一人。
凤澈她该与情断、与世断，那是命中注定的归途。
可她已经有了，那份牵系就已落下，又要如何假装未曾拥有？
她没法骗自己。
她承认，当年算出情劫落在凤凰山之后，她主动前往，假作人修，确有一分是想试着与情劫一战。
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深的念头。
她，是在找朱雀的转世。
她从未想过，自己苦寻许久的朱雀，竟会是他。
直到那夜，两人神识交融、灵脉互通，她才终于察觉，一直在找的人，竟早已在她身边。
来讽刺，地倾颓、三界浮沉，她作为帝尊，背负的本是守护万灵、维系秩序的命。
可在那一刻，在她动了心，试图将他留在身边、与她同走此生之路的时候，她竟将朱雀的身份、将所有责任，统统抛在脑后了。
四圣兽各镇一方，彼此牵制、相守，才能使地稳定运转。
一旦离位，道便会紊乱，山川海岳都要变色，三界将无宁日。
可他们也不是泥塑木雕，哪怕是神兽，被困于一地数万年，谁又甘愿如此过活？
更何况，他们连人都不是。
于是四兽便有了念头，既然各镇四方终究是枷锁，那便以各自的神力共同铸造一物。
那能取代他们守位的柱子，名曰世界之柱。
只要柱子不倒，四方不乱，他们便能获得短暂的自由，不必永远困守原地。
偶尔去凡间走走，偶尔回山中歇息，只需不让那一柱崩塌，便无愧于道。
这个想法，简直堪称妙策。
他们一拍即合，便开始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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