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国的风,如今是暖的。
管叔站在皇城根下那棵老槐树下,眯着眼看街上往来的人。
青石板路被扫得干干净净,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担子上的糖人沾着阳光,亮得晃眼。
穿粗布衣裳的妇人牵着梳羊角辫的孩童,正对着街边的布幡讨价还价,声音脆生生的,裹着烟火气。
远处酒肆的幌子在风里飘,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的谈笑声,的是今年新粮的收成,或是边关又送来的捷报。
这是南陵国。是杨明汐当年一力“鼓捣”出来的下。
管叔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系着的旧玉佩,那玉佩边缘都磨得光滑了,是很多年前,还不是如今这副模样的南陵土地上,那孩子出生时,上掉下来的一个物件,当时写着那孩子的生辰八字和基本情况。
那时哪有这般光景?
到处是饿殍,是流寇,是苛政猛于虎的绝望。
他用自身的功德换取那孩子能给南陵国带来希望,所以派出自己唯一的徒弟带着年幼的杨明汐在外讨生活。
刚开始的时候,严道之也没有经验,随时带着那娃躲在破庙里,看着那孩子用冻得通红的手,把好不容易讨来的半块窝头分给他一大半,眼里亮得像淬了火的星子,傻里傻气的:“师父,以后我要让这里的人,都能吃饱饭。”
刚没了真身的管叔飘在空中,听着那个傻孩子的话,他当时只当是孩童稚语,叹了口气,远远的摸了摸她的头。
后来杨明汐好了,和陆锦棠一起,真的扯起了旗,真的带兵打了仗,真的把四分五裂的土地拼在了一起,扶立了如今的圣上。
多少人陆锦棠该居功至伟,该享无上荣光,可真正做事的是杨明汐。
他们夫妇,在圣上坐稳了龙椅,南陵的根基渐渐稳了之后,只跟他和圣上辞了行,“下初定,还有很多人需要他们”,便去边关一去就是五年。
而自己的徒弟,是游历,管叔怎会不知?
那几年边关不宁,时有战事,传闻总有个无名的医者在军营里穿梭,哪里擅最重就往哪里去,不眠不休地救,救完了不留姓名就走。
不是严道之,还能是谁?
管叔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里裹着太多东西。
有欣慰——南陵终究是好了,如杨明汐当年所愿;有心疼——那孩子自就犟,认定的事八头牛拉不回,肩上扛着的从不是自己的日子;还有些不清道不明的怅然,想起自己当年那个决定。
当年杨明汐出生产生的异象。他犹豫过,可转头看见药炉边熬药的严道之,那孩子正心翼翼地吹着药碗里的热气,眉眼间是他亲手教出来的温软,却也藏着庶子出身的怯懦。
他最终还是没留下。他对严道之留了信:“找到新云府清水县峤山镇长山村的一个5岁的痴傻的女娃,带她看遍人间疾苦,等她好了再给她送回去。”
严道之懂他,收到信什么也没有,就踏上了寻找女孩的路,这一去就是十年。
后来的事,乱得像一团麻。他带着杨明汐在战火里辗转,救过兵卒,也救过百姓,偶尔也会偷偷给陆家军送些稀缺的药材。再后来,圣上幼年时遭人暗算,是他带着同门师弟王明阳冒死潜入皇宫,硬生生把当时的九皇子从鬼门关把人抢了出来。
那之后,追杀就没断过。
整整五年,他把九皇子改名换姓送到了陆家人手里,自己和王明阳东躲西藏,日子过得像惊弓之鸟。
可他从没跟后来坐稳了龙椅的圣上提过一句“辛苦”,也没跟杨明汐过一句“难”。
在他看来,选了这条路,就没资格喊累。
只是……管叔的目光飘向远方,越过皇城的高墙,落到不知名的际线上。他那个徒弟,严道之,如今在哪儿呢?
严道之是个苦命的孩子。
庶出的,在府里连下人都不如,姨娘没本事,爹不疼后娘嫌,若不是他当年路过那户人家,看见那孩子蹲在柴房门口,捧着本破旧的医书看得入神,指节被冻裂了还在偷偷记药名,怕是早就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他受当时的院正大人之托,把严道之带在身边,教他认药,教他诊脉,教他剖症。
这孩子有赋,一点就透,更难得的是心仁——看见受苦的人,眼里总会泛潮,哪怕自己饿着肚子,也要先把药给病人熬上。
他原想着,等下太平了,让他在京城开个医馆,安安稳稳过日子,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弥补他前半生的苦。
可他没等到那一,就先给了严道之一个嘱咐。
那年杨明汐五岁了,痴傻,整只会抱着一个布娃娃,睁着空洞的眼睛看。
他想着那孩子出生时的异样,他用自身的功德换取那孩子能给南陵国带来希望,给严道之留了书信:“道之,找到那个孩子。找个清静地方,好好照顾她。带她看尽下疾苦。”
他没为什么要这么做,严道之也没问。只点零头,背着的行囊,抱着那个痴傻的女娃,走了。
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里,杳无音讯。
管叔知道,严道之不会丢下那孩子的。
会带着她,一边行医,一边找能治她痴傻的方子。可这下这么大,带着个痴傻的孩子,行医又辛苦,他怕是……过得极难吧。
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地响,像谁在低低地叹。
管叔抬手抹了把眼角,又想起前几年那场惊心动魄的皇陵事。
杨明汐为了护圣上,在皇陵里遭了埋伏,中了奇毒,一昏迷就是三年。宫里的太医束手无策,圣上急得白了头,是他揣着最后一点保命的药,守在杨明汐床边,熬了一整,才把那孩子从鬼门关又拉了回来。
醒来那,杨明汐看着他,声音哑得像破锣:“师父……又让您受累了。”
他只摆了摆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后来呢?
后来杨明汐身子稍稍好些,他又闲不住了。没跟圣上辞行,也没跟他多,只留了张字条,“边关伤患多,我去看看”,便又走了。
管叔望着街上渐渐热闹起来的人群,心里空落落的。
南陵是好了,百姓能吃饱饭了,能安稳过日子了。
可他身边的人呢?
严道之在边关救死扶伤,不知哪能歇脚;杨明汐带着一帮人,在下间漂泊,不知在哪片土地上熬着;就连他自己,也总觉得这安稳里,少了些什么。
或许,他们这些人,生来就是为了奔波的吧。
就像当年救圣上,被追杀那五年,他从没喊过一声苦,如今看着这太平盛世,也觉得值了。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会想起严道之时候,捧着药碗跟在他身后,软软地喊“师父”的样子。
那孩子……现在在哪儿做好事呢?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冻着饿着?
风又起了,带着一丝凉意。
管叔裹了裹身上的旧衣,慢慢转身往回走。他住的地方不远,是个院子,院子里种着几味常用的草药,是他闲来无事打理的。
日子还得继续过。
他守着这京城,守着这南陵,就当是……替杨明汐,替严道之,看看这他们拼了命换来的太平吧。
只是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看见他那个苦命的徒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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