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濬一面颇觉享受地看着阿依专注分派礼物的模样,一面转向颜华,关切地问:“身上的伤,可都好利索了?”
颜华欠身拱手道:“谢殿下关心,原也不是什么大伤,要不是怕体力不支耽误送药,其实不用在于阗休养那么久。”
拓跋濬看着他眼底深藏的愧色,心中也是一沉,语带歉意:“这次让你十日往返于阗,确是本王思虑不周,太过冒进了。万幸你安然无恙,否则……”
“殿下!”颜华急切地打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份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是属下一时疏忽,才累得良娣身受重伤!当时……当时若不是有这趟往返于阗取药、将功补过的差事,属下……”他喉头滚动,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真的是连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
拓跋濬沉默片刻,抬手重重拍了拍颜华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沧桑与沉重,仿佛在分担那份无法言的痛楚。“总算我们都还有颜面,将来去见致远。”
阿依并未察觉这片刻的凝重,她从礼物堆里惊喜地翻出一块彩玉。玉质莹白细腻,温润如脂,其上然晕染着一抹灵动温雅的鹅黄色。她欢喜地举起来,献宝似的对拓跋濬道:“殿下快看这块玉!”
拓跋濬迅速敛去眼底的波澜,向颜华微微颔首。颜华会意,深深一揖,无声地退了出去。拓跋濬走上前,接过阿依递来的原玉,指腹感受着那温润的质地,赞道:“确是块好料子,这抹鹅黄如点睛之笔,灵气十足。”
“殿下就用这块玉,给我做玉香囊吧,好不好?”阿依眼中满是期待。
拓跋濬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暂时抛开了方才的沉重,唇角重新勾起温柔的笑意,故意逗她:“胜负未分呢,怎知不是该你给我做寝衣?”
阿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因为殿下输定了呀!”她轻巧地挑了挑眉,“我知道殿下的人最近在牙孝商会查探,马场的会客厅有人盯着,掌柜身边也安插了人手,对么?”
拓跋濬一怔,不可思议地:“你居然连我都查?”
阿依笑起来,带着点促狭:“我为什么要查殿下?江成给殿下的那些人安排任务的时候,得清清楚楚,我听着就都知道了,还需要费力去查?”
拓跋濬也笑了:“好吧。那你怎么知道这些地方一定查不出来?就算牙行和商会登记的信息可以作假,掌柜的总得与东家,或至少是东家的心腹见面。盯紧他,总能从他接触的人里查出端倪。”
阿依皱了皱鼻子,道:“殿下既然知道牙行和商会的记录肯定是假的,又凭什么觉得掌柜就一定是真的?”
拓跋濬一愣。
阿依从礼物堆中随手抽了一棵奥斯曼草,捏着草茎随意转着:“如果连那个掌柜的都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傀儡呢?幕后大东家是绝对不会和一个傀儡见面的。”
拓跋濬不得不承认阿依言之有理,但仍有些不服输:“那你查到了什么?”
“我的人扮做蹄铁匠混进马场,发现这马场真正的主理人并不是掌柜,而是账房。这个账房会做两本账,明账自然是交给掌柜,应付官府的。而暗账才是交给幕后大东家的。”她越越投入,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指尖无意识地将奥斯曼草绞缠起来,“当然,这个账房也见不到大东家本人,不过他经常出没于赌坊、酒肆、斗鸡场之类的地方,和大东家派出的接头人碰面。他们很谨慎,在不同场所和这个账房见面的人各不相同,不过只要查到他所见的这些人背后共同的主子是谁,自然就知道这伯乐坊和金鳞阁的幕后东家是谁了。”
拓跋濬边听边点头:“如果伯乐坊确是金鳞阁与幕后东家之间的屏障,那账房交给东家的暗账里,极可能包含金鳞阁走私盐铁的明细。”他略一沉吟,追问,“那你不是也没查到谁是终极黑手吗?怎么就认定你一定会赢?”
阿依神秘地一笑,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枚蜡丸,在拓跋濬眼前炫耀似的一晃,得意地笑道:“晚饭后刚刚收到的,这里面应该就是终极黑手的名字。”
拓跋濬惊喜地问:“这么快就已经查到了?”
阿依骄傲地宣布:“对啊!所以我赢了!”
拓跋濬的目光却忽地落在她手上:“你手上沾的什么?黑乎乎的?”
阿依低头一看,“哎呀!”轻呼出声,“是这奥斯曼草,我给忘了,在手里揉了半把汁液都揉在手上了。着扯出手帕来擦手。”
“果然是皇长子。”趁阿依擦手,拓跋濬已捏碎蜡丸,展开纸条扫过。眼中掠过一丝冷厉与鄙夷。
阿依一边擦着手,一边探头瞄了一眼纸条。“殿下早疑心是他?”
“虽然只是怀疑,但他的嫌疑确实很大。”他冷哼了一声,继续:“拓跋余的皇位来路不正,登基以来为了收买人心,耗费巨资拉拢各部官员与各地将领。走私盐铁暴利敛财,皇长子私下经营这种买卖给他补充财源,最为合理。”
阿依惊得瞪大双眼:“你的意思,在于阗走私盐铁的其实是……皇帝自己?”
“拓跋余当然不会亲自动手,但一定是默许纵容。大魏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他就手将那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转回头,换了笑脸,对阿依:“我赢了,你可以开始给我做寝衣了。”
阿依愕然:“怎么是你赢了?明明是我的人查到的结果。”
“可我们赌的是,谁先‘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拓跋濬狡黠地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望着阿依:“刚才是我先看到的答案,对吧?”
阿依气急:“刚才是因为我手上沾了奥斯曼草汁,我在擦手,你居然钻这个空子?”
拓跋濬不为所动,反问:“就算我没有抢先看结果,让你先看了,请问那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拓跋……”阿依卡住了,自己丈夫的姓氏她还是熟识的,可第三个字……她不认识。
拓跋濬忍俊不禁,笑得肩膀微颤:“你看,即便你先看,不还得来问我?终究是我先‘知道’了答案。所以,怎么算都是我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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