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安镇内 · 巷弄破屋
屋内，灯火摇曳，稻草铺地，空气中弥漫着干涸血迹与潮湿腐败的味道。
嬴无尘站在褪色的破布前，目光落在那抱着女儿、满脸戒备的中年男子身上，语气平缓：“我二人并无恶意。途经簇，只是想在镇上寻船，前往蓬莱岛。”
男子眉头紧锁，手中匕首未曾放松半分，唇角抿得死紧，满脸的不信。
嬴无尘微顿，视线掠向屋外隐约传来的酒楼喧嚣声，继续道：“镇上气氛诡异，街巷萧条，唯独那‘平安酒楼’内热闹非常。莫非这与他们有关？”
男子抱着女孩，身体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却依旧闭眼不答，双臂收得更紧，似是要将女儿整个护进怀里，哪怕下一刻会迎来刀锋。
气氛一时间凝滞。
许褚见男子依旧满脸戒备，不由皱眉，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拍了拍锤柄，沉声道：“若真想害你们，早就动手了！哪还在这与你费这许多口舌？”
那粗声怒喝在狭屋内炸开，震得姑娘身子一抖，抽泣声都顿住。
中年男子神情一僵，呼吸陡然一滞。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嬴无尘未阻止，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深处有抹不易察觉的沉思。
男子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整个人像拉满弦的弓，随时会崩断。可下一瞬，那张满是胡渣与疲惫的脸上，原本咬紧的牙关终于松了。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再无最初的狂躁与决绝，只剩下无力的疲惫与深深的绝望。
许褚见他终于有了反应，撇嘴道：“这就对了。咱哪有闲心害你爷俩？”
男子沉默了片刻，终是低低叹了口气。那声音中带着难掩的沉重与岁月打磨后的无奈。
“你们……真不是他们的人？”他嗓音沙哑，满是迟疑与不敢置信。
嬴无尘点头，神情依旧平静：“若是，何必多言？”
男子盯着两人，目光游移几息，似是在衡量言行是否可信。姑娘缩在他怀里，怯生生抬头望了望嬴无尘，又赶紧低下脑袋。
沉默，再次蔓延。
半晌后，男子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唉……这世道，早已分不清好人坏人了。”
他将匕首缓缓放下，指尖因长久用力而微微颤抖。目光中那层厚重的防备终于松动，眼神略显黯淡：“要不是你这大块头骂醒我，怕是还真不敢信。”
许褚“哼”了声，抱臂得意：“还用？老子一向实诚！”
男子没再多话，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女儿，轻轻抚了抚她凌乱的发丝，缓缓道：“你们要问，我也不是不能。但了……怕是连你们也要被这浑水裹进去。”
嬴无尘沉声开口：“我自有分寸。”
男子望着嬴无尘那双沉如深潭的眼眸，嘴角一抿，终究没有再拒绝。
“好，那我便——这镇上，到底是怎么成了今这模样。”
屋外风声低吟，屋内气息凝重，仿佛连那微弱的烛火都压低了光亮，静静聆听这即将被揭开的秘密。
破旧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在中年男子那张憔悴而满是伤痕的脸上。
他抱着女儿，目光低垂，沉默许久，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嗓音沙哑中带着颤抖：“这事儿……是十来前的事了。”
话音未落，许褚与嬴无尘皆神色微凝，静静聆听。
男子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惧与无力：“那日还未亮透，镇上本是寻常日子。可不知从哪冒出百来号人，自海上杀入码头。刀光一闪，驻防的兵士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全数倒下……血水顺着码头台阶流了一地。”
他到这，喉结滚动，似是回忆起那血腥场景，脸色发白。
“县令、大户，还有那些管事的，全被拖到街口……一个个杀了个干净。有人跪地求饶，有人嚎哭不休，可等来的，只有刀落人头的下场。”
姑娘听着，悄悄蜷缩得更紧，双眼红肿，似是也亲眼见过那日惨况。
许褚眉头紧蹙，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嬴无尘目光微暗，未言，只是神情沉了几分。
男子舔了舔干裂的唇，声音里透出深深的无力与恨意：“杀了官兵还不够，那群人四处乱窜，挨家挨户地搜。先是抢金银，再抓人……只要是敖十二岁的男童女童，还有年轻妇人，全被拖走。”
嬴无尘眉心微蹙，低声问：“为何只抓孩童与妇人？”
“谁知道！有人拦过，结果——”男子猛地吸了口气，指了指门外巷尾，声音有些颤，“巷口那几根杆子你们见了吧？全是反抗的饶头，挂了三三夜，血淌到地上都干了……”
屋内气氛愈发沉重。
男子低下头，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有人想逃，可那些人下手狠，逮到一个，直接砍断双腿！是让我们记着，跑了也无用，最好乖乖闭嘴。”
嬴无尘眸光一冷，隐有杀意暗涌。
许褚骂声低吼：“这帮畜生！哪来的胆子干这种事？”
男子惨笑：“我们也想问，可谁敢？那伙人凶得像狼，镇上原本两千余户，现在……剩下的也不敢露面。能躲的都躲了。”
姑娘蜷在男子怀里，颤声道：“娘被他们抓走了……呜……”
那细细哭声，仿佛利刃般刺入人心。
嬴无尘垂眸，指尖微紧，半晌，才低声道：“那伙人，现在还在镇上？”
男子点头：“没全走，平安酒楼被他们占了，听那是他们落脚的地方。有人，他们等着后头的船来接人……运走那些被抓的。”
许褚冷哼：“这都快成了人贩子的窝了！”
嬴无尘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立在原地，目光透过破烂的窗纸，看向黑沉沉的巷外夜色。
血腥、掠夺、铁血镇压——
这不仅是劫掠，更像是早有预谋的行动。
而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操纵？
巷外风声渐急，仿佛夜色中也潜藏着无数窥视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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