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这上香有什么好去的？爹爹好不容易放我们出府一次，我们去街市上逛逛多好啊。”
“别闹了，等我上了香，一定陪你好好在街市上逛一圈。”女子的声音干净，有些青涩，但言辞里已是表明了纵容和底线。拉着自家弟弟的手走在马车已不能抵达的山间石阶上，还不忘时不时去看看身后跟随的下人们。
努嘴转头看着被斗笠上的纱巾挡住容颜的姐姐，幼学之年的男童到底没有再多强求，回握着姐姐的手一蹦一跳地跟着上了台阶。
西山南侧的玄音寺，香火极旺，来此烧香拜佛，许愿祈福的香客更是络绎不绝。
山间石阶虽不高，但架不住人流大。姐弟两出发的时间并不算晚，可无论是向西山方向的车道，还是此时的石阶，都有太多的阻碍让他们不得不放缓速度。
及至为弟弟整理好微乱的衣袖，两人相继在祈愿的佛像面前跪下。女子将斗笠取下，侧脸带着丝严肃，长睫微垂，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祈愿叩拜。
不太安分的孩子还不懂这当中的庄重，随意地想了个马行空的愿望，转首想去催促，就被姐姐的那分虔诚所打动。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待要收回视线安静地等候时，就在无意间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
揉眼再看，那原本的地方，却已是什么都没有了。轻纱拂过，转眸里姐姐已经将斗笠再次带上，素手拍了拍他的背，“莠儿，走了。”
“这位姐，少爷，要抽个签儿吗？”还未和等候在外的下人们汇合，跨过门槛正欲走近台阶的两人就听到了旁侧一声不轻不重满含慈爱的询问。
女子转过头，看了一眼那阴影下的桌案后坐着的年长的僧人，复又看了看已是转回首拉扯着自己的弟弟，含笑躬身推辞，“抱歉，今日有事，不便多留，下次定向您请教。”
“姐就不想给自己算算命吗？”僧人莫名地再次出言挽留，反倒让那名唤“莠儿”的男童有些不满起来。
伸手拦住弟弟想要出口的话，女子再度转身，“命是每个人自己的，便是师傅替我算出了，难道走这条路的就不是我了吗？”
僧人闻言笑了笑，低头回礼，“姐慧根，是老衲眼拙了。”
女子顶上的斗笠摇了摇，重又行了礼，转而带着自家弟弟下阶去寻府里的下人们。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僧人一直眯笑的眼眸缓缓睁开，身旁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袍的男人。
那人转身拱手在前，张了张口，“劳烦住持了。”
被称作住持的僧人摆摆手，“这位姑娘看似寻常，或许内里，确有令人震撼的地方。”
“仅仅一面，住持就对她有如此高的评价？”男人转首看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黑眸微眯，回转间流露出些许不赞同，“兴许她确有异彩，但只怕不及住持所想。”
住持没有再多，转头看着男人笑了笑，继而领着侍候在不远处的沙弥，转身绕回了后殿，留阶上不得回答的男人独自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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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莠儿兴奋的脸，车内的女子宠溺地笑着。
孩子就是这样，任何烦心事儿，都会在一瞬间因为另一件他欢呼雀跃的期待变得不那么重要。而对自己这样一个已经不再能幼稚的人来，爹爹的安排，僧饶话语，都让她不得不感到奇怪。
马车拐过山道走上大路，车架却忽然一颠。莠儿控制不住地朝外跌去，女子连忙伸手去拉。一声不太响亮的脆响，原就不太长的指甲应声折断。莠儿因为力道回身乒在女子怀里，撑起身子揉了揉被膈到的脸颊，转身掀帘质问，“你们怎么赶车的！也不怕......”
声音在刹那间顿住，因着帘外马车前拦路的蒙面黑衣人。
女子撑身而起，待看清车外的情况，反手就将莠儿又推回了车内，“没有我的允许，你千万别出来。”
扣在车框上的手止不住的有些颤抖，这些黑衣人来者不善，让她的心里顿时有了极为不好的预福她不明白难得出府一次的他们，为什么会遭遇到这种事儿，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让莠儿出事。
强自站直身子，将四周的黑衣人一一扫过，声音犹自发颤，“你......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没有人接话，她却能感觉到他们都在看着自己。
有下人因为惧怕而想要逃离，那些冷漠的黑衣人却没有就此放过他。扬起的剑光，飞溅的鲜血，刹那间让她周身寒凉。
这些人是想杀了他们的，不明目的，却要对他们下死手。
她努力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惊剑莠儿还，不该承受这些他不该遇到的事儿，即便没有把握，可她也必须竭尽全力保护他。
领头的黑衣人根本不屑去看那车辙上犹自发颤的人影，瞥了眼车前的竹牌，冷声发号施令，“上！”
漆黑的身影从四周向马车袭来，不过残留的六个护卫，没过几招，已是被黑衣人尽数斩杀。领头那人稍晚一步，却是跃过马头，径直朝女子的所在递剑袭来。
僵硬的身子因为危险的靠近忽然爆发出了新的力量，车辙上的人儿猛地蹲身而下，捡起丢在车辙上的马缰用力一抽，马儿便吃痛地朝前奔去。
黑衣人没料想柔弱的女子还能有如此反应，一时不妨，剑就斜着擦过女子耳畔的发丝没入了车板。其余的黑衣人一下子被马车拉开了距离，待要回身去追，面前陡然出现了一个他们无比熟悉的人影，脚步稍顿，不再敢轻举妄动。
握着剑柄尚能支撑在车壁上的黑衣人来不及去看身后发生的变故，强力抽回长剑，正要再度向女子刺去，忽而发觉了扬起的车帘内那个瑟缩在角落的男童。手腕翻转，长剑转向，“再不停下来，我就拿车里这崽子开刀了！”
黑衣饶威胁立时有了效果，但女子并不熟悉驱马之术，根本没法儿控制住因痛感而发狂的马驹。黑衣人烦躁的啐了一口，右手后撤，不再去等女子的反应，蓄力就要冲车内刺去。
“不要，你不要动他，我......你可以杀了我，但是别动我弟弟。”女子慌乱地扯动着马缰，却仍旧不能降低丝毫马车奔驰的速度。转首看到黑衣人扬起的剑，眼梢的余光就飘进了一个纯黑的影子。
是的，纯黑的，如墨般的影子。
那影子落在车盖之上，扬脚就向黑衣人踏去。黑衣人紧张地侧身避过，还没再次稳住好容易找回支撑的身形，那影子又是反身抬脚踢来。
长剑自外上刺，却被那影子轻巧地避开，抬眸只见那人嘴角勾起不屑的笑，尚垂在袖中的手屈指一弹，黑衣人立觉脑袋一震，手再扣不住车框，跌下车去。
须臾间的过招让女子理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很清楚地看到了那黑衣人被影子赶下车去，然后那影子就施施然地落在了黑衣人面前。衣摆飘动，扬脚一踢，顿时让那黑衣人吐出一口鲜血来。
马车忽地一震，让女子不能再继续去顾及车后的情况。回身继续拉住缰绳，情绪里的后怕还未散去，脑海里就莫名出现了回首之前，那影子转过来的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瞳眸。
一声口哨自后方吹出，马驹的速度忽而慢下来很多。女子不敢再回首去看，专心致志地赶着马儿回城，嘴里碎碎念一般，“莠儿，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姐姐这就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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