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婉儿一脚踏进殿门，身体晃了一下，膝盖几乎触地。她咬住后槽牙撑住身形，掌心抵着冰冷石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方才破阵时耗尽的力气尚未恢复，每吸一口气都像有细针顺着喉咙扎进肺里。
陈智紧贴她身后进来，左臂垂着，布条早已被血浸透，滴滴答答落在青砖上。他没去擦，只将匕首换到右手，背靠一根石柱缓缓滑下，手电光扫向头顶——藻井深处绘着一条巨龙，九道锁链贯穿其脊，龙头低垂，双目空洞。那图腾与古籍所载酆都大帝镇压乱魂之像分毫不差。
憋宝人最后一个跨过门槛，脚步踉跄，猎刀拖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他喘得厉害，额角青筋突突跳动，眼神却不像先前那般浑浊，反倒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
三人静默片刻，谁也没话。
叶婉儿抬起手，指尖在掌心轻轻一划，默画安神符。血痕未干，她已觉胸前玉牌再度发烫，热度透过衣料直抵皮肉，仿佛有东西在催促她向前。
她抬头。
正前方九级玉阶之上，一座黑玉 throne 静立，形制古拙，雕纹如骨节交错。就在她目光触及 throne 的瞬间，空气微微震颤，一道人影自虚空中浮现。
那是个身披玄袍的男人，面容模糊，唯有双眉间一点朱砂清晰可见。他端坐于 throne 之上，周身缠绕九道断裂铁链，末端深深嵌入地面。他的眼睛闭着，胸口起伏极轻，似仅存一丝残息。
叶婉儿刚要开口，那人忽然睁眼。
瞳孔漆黑如墨，无光无波，却让整个大殿温度骤降。
“你们果然来了。”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低沉沙哑，像是多年未曾开口，“比预计的……早了些。”
话音未落，他眉头猛地一皱，整个人剧烈扭曲，仿佛承受巨大痛苦。刹那间，那双黑瞳死死盯住叶婉儿身后，厉声喝出三字——
“心身后！”
三人同时转身。
只见憋宝人站在原地，猎刀垂落，刀尖一滴暗红缓缓坠下，在青砖上砸出微不可察的响动。而在刚才叶婉儿站立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尊纸人。
纸人约半尺高，通体灰黄，用旧符纸折叠而成，脸上以朱砂点了双目，胸口赫然写着“辛未年七月初九子时”。
正是叶婉儿的生辰八字。
陈智一步横移，挡在叶婉儿面前，匕首直指憋宝人咽喉：“你做了什么？”
叶婉儿盯着纸人，指尖微颤。那符纸材质她认得——是狐仙庙香案下的残灰，经火不化，专用于替身傀儡。而这类符灰，一路只有憋宝人随身携带。
“不是我……”憋宝人嘴唇哆嗦，脸色惨白如纸，“我……我根本没动……它自己……”
他话没完，手中猎刀哐当落地。他自己也跪了下去，双手抱头，指缝间渗出冷汗，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呜咽：“别……别再逼我……我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
陈智迅速抽出红绳，两圈套住憋宝人手腕，用力一绞，将其双臂反绑在背后。他蹲下身，用手电光仔细照对方周身——皮肤无异色，脉搏紊乱但未见阴气侵蚀痕迹。
“不像附体。”他低声。
叶婉儿没应声。她掏出怀中铜钱，刚取出便觉掌心灼痛。那枚刻着“酆都引”的古币滚烫如炭，正与玉座上的虚影产生共鸣，轻微震动不止。
她抬头望向 throne。
大帝虚影忽明忽暗，每一次闪现，口中重复的都是同一句话：“心身后……心身后……”
与此同时，那尊纸人无风自燃。
火焰呈幽蓝色，从脚底向上蔓延，烧至胸口时，一股腐香弥漫开来，带着陈年尸土的气息。眨眼间，纸人化作黑灰，随气流飘散，在空中凝成一行歪斜字——
“代命者死”。
字迹一闪即灭。
憋宝人突然仰头嘶吼，脖颈青筋暴起，整张脸扭曲变形。他拼命挣扎，红绳勒进皮肉，嘴里吐出含混不清的话：“它在我脑子里……二十年……它一直在我脑子里……我不是叛徒……我没想害人……”
叶婉儿猛地抬手，将铜钱高举过顶，面向玉座朗声道：“晚辈叶婉儿，携命格之引，求见大帝真灵！”
话音落下，虚影猛然一震。
所有波动停止。大帝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久久不动。
然后，他极轻地叹了一声。
“孩子……你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透出几分疲惫与释然，像是等这一太久太久。
“你母亲……没能完成的事，你来了。”
叶婉儿心头一震，还未反应，大帝虚影又开始闪烁，身形逐渐稀薄。他嘴唇微动，似乎还想什么，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强行压制。
就在此时，憋宝人 abruptly 停止挣扎。
他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可当陈智伸手去探他鼻息时，却发现他的呼吸平稳得诡异。
不对。
陈智猛地后退半步。
只见憋宝人缓缓抬起头，嘴角一点点扬起，露出一个不属于他的笑容。
而他原本浑浊的眼珠，此刻竟泛起淡淡的紫雾。
叶婉儿还举着铜钱，目光死死盯着玉座方向。
大帝虚影只剩轮廓，即将消散前，嘴唇无声开合，拼出两个字。
她看懂了。
那是——
“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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