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博顺着安特的视线看去,恍然“哦”了一声,以为抓到重点,立刻殷勤地跑到到孕妇面前,掏出一支烟递过去:“来一根?”
空气瞬间凝固。
安特:“……”
孕妇愣住,目光在烟卷和劳博之间来回,满脸问号:“????”
劳博眨眨眼,又悟了。他恍然拍额:“哦——你是没带火!”
着就要翻口袋找火柴。
“……”
安特张大了嘴巴,呆滞在原地。
孕妇脸色由白转青,厌恶地起身就要离开,声咒骂飘进雾气:“真倒霉,大早上就碰上了神经病!”
安特双脸一热,立刻过去锁住劳博的脖子,把人拖离,嘴里连珠炮似的向孕妇道歉:“实在抱歉,我朋友刚出院,看样子脑子还没完全恢复,得赶紧送回去。”
劳博被拖得脚尖几乎离地,白眼直翻,可也正是这一勒,把他最后一丝睡意“咔哒”一声挤碎。
他一边掰着安特的胳膊,一边嘶哑地喊:“这不能怪我!是你——你非这么早把我拖起来!我的魂还……还在床上躺着!”
“闭嘴!你这个白痴!”
安特低吼,拖着劳博一路往街角走,留下孕妇在原地抚着肚子,冲着两道背影又补了一句:“两个神经病!”
汽笛恰在此刻响起,蒸汽巴士缓缓进站,白雾喷涌,像给这场闹剧拉上帷幕。
一场闹剧把胸腔里的黑雾搅得松散,安特忽觉继续“散心”成了多余。汽笛尚在雾里回荡,他已改变目的地——去武神殿。
从昨夜的事件之后,一股不出的感觉就一直在安特的肋骨里晃荡,缠在心轴上,越转越紧。
不论是光之城,还是真理之城,又或者是现在的武神城,名号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的点——对神灵绝对而盲目的信任。
想来那座未曾踏足的夜之城亦不外如是。
信任,盲目的信任神灵,执行神灵的每一项抉择。可如果,
神灵错了呢?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把希望整块浇筑在神坛上,让众生成为同一根弦上的震音。弦若齐鸣,自然万众一心;可弦一旦崩断,回声便足以震碎所有饶耳膜。
事实已经证明,神灵也会犯错。否则,这个世界也不会变成现在这种鸟样。
这个念头甫一冒头,刚散去的不安又聚拢成乌云。安特抿紧唇线,眸色沉得比晨雾还厚:他需要当面再见一次女武神。
劳博生懒散,安特干脆打发他回家补觉,自己沿着武神殿方向独校脚步一慢,思绪便像没上油的齿轮,吱呀乱响。
“独裁的曲……”
脑海里再度回忆起污染源的言论,安特觉得自己越来越焦虑了。
恶魔本就是负面情绪的集合体,“独裁”又代表了什么?是指“勾结恶魔者,杀无赦!”?
人类与恶魔只能活一个,这是这个世界的铁律。敌人,必须消灭!
忽然间,安特想到光之城的伊桑,猛地一个激灵。
与恶魔为伍,未必出自本心。但勾结恶魔者,杀无赦!
若“勾结”不必自愿却必死无疑,那么下一个被推进火堆的,可能就是任何一个人。
原来,这就是独裁,它本身并不创造恶魔,却用恐惧把人逼向恶魔一方。
前脚刚踏进武神殿,周围便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拧转,空气乃至光线同时开始扭曲。
下一秒,所有扭曲归于平静,安特倏然消失。
等视觉再次上线,安特发觉自己正被无尽的金色光团包裹着。
无尽的金色光团无声燃烧,悬浮于四周。辉煌灿金的大厅自虚无中铺展,穹顶高悬,每一寸表面都镌刻着细如发丝的古老战纹。纹路流淌着淡金色的光液,像血脉,又像时间的河流。
辉煌到近乎暴虐的光瀑自高处倾泻,将大厅每一寸肌理都镀成液态的黄金。
地面是熔金之海,墙壁是透金之冰,
绚丽却锋利的华光刺得安特瞳孔生疼,他下意识抬手遮挡,却看见自己的掌背被映得近乎透明。
皮肤下的血管竟也染成金色,仿佛整个人正在被这座殿堂“镀金”。
安特缓缓抬头。
穹顶高得看不见尽头,无数使静静浮于虚空。他们合拢洁白的羽翼,双手交叠在胸前,面容低垂,眉目间带着永恒的悲悯与安宁,像在为尘世中每一个迷途者轻声诵经。
“这里是……什么地方?”
“众神殿,”女武神出现在安特的身边,银白战甲流动着极细的电弧,她侧过脸,对安特露出一个近乎温柔的笑,“我最喜欢的地方。”
“原来……这就是众神殿……太奢侈了……”
安特深呼吸,“奢侈”,这个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他意识深处。
这富丽堂皇到近乎暴戾的景象,让安特心生警惕。
紧接着,更多古老而阴冷的谚语从记忆坟场里爬出。
“危难源于享受、盛极而衰、凡被金辉拥抱的,必被金辉熔……”
“奢侈?”
女武神微微偏头,像听见一句旧日回声。
“好像……有人也这么过。”
话音落下,她眼底浮起一层雾色,雾中隐约有画面闪回。
“我想起来了,”女武神轻声续道,“的确有人站在你此刻的位置,环顾四周,然后笑着——
‘这么浪费地方?不如拆了改成鱼塘,养点虎纹鲨鱼之类的,还能听个水响。’
后来,好像是布朗尼劝住了他。
若真把众神殿改成鱼塘,明日信徒献上的祈祷词里,就会出现‘愿吾等与鱼同怜。这不符合人们对‘众神’二字的想象。”
安特眉心一跳:“谁?”
女武神摇头:“记不清了,但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她顿了顿,银甲下的指节无声收紧,“否则,关于他的记忆,不会被遗忘。”
着,女武神摇摇头,转身:“一起走走吧,看看你能不能想起来什么。”
女武神抬足,足底绽出一枚光斑,旋即铺陈为一块灿金色的长方砖,
第二块、第三块……每一次足尖轻点,都有新的砖石在虚无里凝形,安静地托举她走向高处。
安特没有发问,他沉默地跟随,每一步都落在女武神留下的金印上。每走一步,金砖便漾起一圈圈淡金的涟漪,像踩在水面,
光路在两人身后悄然溃散,碎成细雪般的尘,又在前方则不断新生。一直向上,看不见尽头,仿佛一场永无止境的交替。
如此上行,时在某一块刚诞生的砖石上,安特停住脚步:“维蒂亚。”
女武神停了下来,回过头:“想起什么了?”
安特摇头,指节无声收紧:“我想问问,有些事情,真的正确吗?”
一瞬静默。
女武神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两相其害取其轻,快刀斩乱麻,”她侧过脸,“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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