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孔子在鲁国阙里的居所,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他盘腿坐在铺着莞草席的矮榻上,腰间的大带松开半幅,缁衣的下摆自然垂落,既不紧绷也不拖沓。案几上的陶壶冒着轻烟,煮着的黍米酒香混着庭院里的杏花香漫进来。弟子们从学堂回来,见夫子右手支着颐,左手轻叩膝盖,目光落在窗外新发的柳条上,便放轻脚步。子贡忍不住问:“夫子燕居时,为何如此从容?” 孔子转过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手指轻叩案上的陶壶:“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论语?述而》记载的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正是这一场景的生动注脚。“申申” 是体态的舒展自如,肩不耸、背不驼、腰不弯,像初春的杨柳自然挺立;“夭夭” 是神情的和悦温润,眉不蹙、眼不厉、气不躁,如晨露中的桃花含着暖意。二者合一,构成了孔子在日常闲居时的精神气象。这种燕居之境,不是慵懒的懈怠,而是 “从心所欲不逾矩” 的修养流露;不是刻意的表演,而是 “诚于中形于外” 的心性呈现。从孔门弟子的观察到当代饶生活,这种 “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的状态,始终是修身养性的至高境界。
一、燕居:喧嚣后的安宁港湾
“燕居” 的 “燕” 通 “宴”,《文解字》释 “宴” 为 “安也”,像人在屋檐下安坐之形。在甲骨文里,“燕” 字像展翅的燕子,古人见燕子营巢后安栖,便借其形表 “安媳 之意。燕居即 “退朝而处,闲暇无事之时”(朱熹《论语集注》),与 “公堂” 的庄重、“旅途” 的奔波形成鲜明对比。孔子的燕居,不是脱离世事的隐居,而是 “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论语?公冶长》)之余的休整,是 “行则思义,止则思礼”(《孔子家语?颜回》)的日常实践 —— 就像农人劳作后在田埂上歇脚,不是放弃耕作,而是为了更好地劳作。
春秋时期的士人,燕居是重要的修行时段。《礼记?玉藻》详细记载了燕居的礼仪:“君子之居恒当户,寝恒东首,若有疾风、迅雷、甚雨,则必变,虽夜必兴,衣服冠而坐。” 既强调 “安媳,又不失 “敬慎”。孔子的燕居,遵循这种传统却不僵化。《论语?乡党》记载他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睡觉时专注于当下;“席不正,不坐”,坐姿需端正但不僵硬。有一次冉有看到夫子燕居时 “正襟危坐”,便问是否身体不适,孔子笑道:“席正而后坐,是礼也;身舒而后安,是心也,二者不相妨。” 这种对礼的内化,让他在燕居时既能守礼又不拘礼,如同老手艺人握刀,既合规矩又显自在。
燕居是人格的试金石。伪君子在朝堂上可装腔作势,燕居时便暴露本性 —— 如季孙氏在祭祀时 “八佾舞于庭”,回到家却 “饮食奢侈,妻妾成群”,言行不一;真君子则 “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论语?里仁》),朝堂与燕居始终如一。孔子 “在邦无怨,在家无怨”(《论语?颜渊》),“在家” 即燕居之时,这种 “无怨” 不是没有情绪,而是不被负面情绪裹挟。有一次鲁国国君听信谗言,停发了孔子的俸禄,弟子们愤愤不平,孔子却在燕居时照常弦歌,他对子路:“君子固穷,人穷斯滥矣。”(《论语?卫灵公》)燕居的安宁,正是应对外界风雨的根基,正如《周易?系辞》所言 “君子安其身而后动,易其心而后语,定其交而后求”。
孔子的燕居场所,简朴而雅致。《孔子家语?致思》记载其居所 “茨以生茅,蓬户不完,桑以为枢而瓮牖”,屋顶盖着新鲜茅草,门是蓬草编的,门轴用桑树条,窗户是陶瓮破成的,但 “弦歌之声不绝”。堂屋的西墙设着 “俎豆”(礼器),每逢朔望便擦拭干净,以示对礼的尊崇;东厢房是书屋,“六经” 竹简用韦编捆扎整齐,堆在木架上,便于随时翻阅;庭院里种着 “松柏”“杏树”,松柏取其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论语?子罕》)的坚韧,杏树则是讲学的象征。有一次子贡建议翻新屋舍,孔子:“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论语?子罕》)这种环境与 “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的状态相得益彰,外物的简朴反衬出内心的丰盈,就像空谷幽兰,不凭沃土也能散发芬芳。
战国时期的庄子,将燕居发展为 “心斋坐忘” 的修校他在《人间世》中 “回坐忘矣。仲尼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这种燕居,强调通过消解身体感知达到内心虚静,与孔子的 “申申如也” 虽路径不同,却都追求 “安闲自适” 的境界。庄子 “钓于濮水” 时 “持竿不顾”,拒绝楚王的相位;“曳尾于涂直 时怡然自得,不羡庙堂的富贵,这种燕居带着隐逸的洒脱。而孔子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论语?述而》)的简朴,是入世中的坚守。二者如同山与水,山有山的沉稳,水有水的灵动,共同构成了先秦士人燕居的两种典型形态。
二、申申如也:体态中的修养密码
“申申” 的本义是 “伸展”“舒展”,《文解字》“申,神也”,像闪电曲折伸展之形,引申为 “身体正直而不局促”(刘宝楠《论语正义》)。孔子燕居时 “申申如也”,不是随意的散漫,而是 “立不中门,行不履惚(《论语?乡党》)基础上的放松 —— 在朝堂上 “立则磬折”(像磬一样微弯腰),在燕居时则 “身如弓张而不弛”;行走时 “不履惚(不踩门槛),闲坐时则 “膝不过矩”(膝盖不超过身前的界限)。这种体态,是 “克己复礼” 后的自然,就像经过训练的舞者,举手投足既合韵律又显自在。正如《礼记?仲尼燕居》所言 “仲尼燕居,子张、子贡、言游侍,纵言至于礼。子曰:‘居,女三人者,吾语女礼,使女以礼周流,无不遍也。’” 在讲解礼仪时,孔子仍保持舒展的姿态,将礼的精神融入体态,让弟子们明白:礼不是束缚饶枷锁,而是让人活得更舒展的指南。
“申申如也” 的体态,源于内心的 “不忧”。《论语?子罕》“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孔子燕居时,不因 “道不斜 而焦虑,故双肩不耸起;不因 “贫且贱” 而自卑,故脊梁不弯曲;不因 “人谤” 而愤懑,故胸膛不郁结。在陈绝粮时,“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怒地问:“君子亦有穷乎?” 孔子 “申申如也” 地坐在席上,答道:“君子固穷,人穷斯滥矣。”(《论语?卫灵公》)完继续 “讲诵弦歌不衰”(《史记?孔子世家》),这种 “申申” 的体态,是 “仁者不忧” 的外在表现,就像暴风雨中的劲松,根扎得越深,身姿越挺拔。
对比 “子路行行如也”(《论语?先进》)的刚劲,“冉英子贡侃侃如也”(《论语?先进》)的健谈,孔子的 “申申如也” 更显从容。子路在燕居时仍 “冠雄鸡,佩豭豚”(《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腰间的剑穗都带着勇武之气,坐时膝盖分得很开,像随时要起身战斗;而孔子 “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论语?述而》),燕居时将 “厉”“威” 收敛为 “安”,坐时 “两膝如翼”(自然微张),像鸟儿敛翅栖息。有一次子路见夫子燕居时 “坐不垂堂”,便:“夫子为何如此谨慎?” 孔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并非胆怯,而是惜身以行道。” 这种差异,正如《礼记?乐记》所言 “乐由中出,礼自外作”,体态是内心的镜子 —— 子路的刚劲是 “义” 的外露,孔子的舒展是 “仁” 的内化。
“申申如也” 的现代启示,在于 “体态管理” 与 “心理健康” 的关联。现代心理学研究表明,“舒展的体态” 能促进 “积极情绪” 的产生 —— 哈佛大学艾米?卡迪教授的 “高能量姿势” 实验证明,抬头挺胸保持两分钟,体内睾酮水平会上升 20%,皮质醇水平会下降 15%,使人更自信从容,与 “申申如也” 的效果一致。瑜伽中的 “山式站立” 要求 “头顶如悬线,尾骨如坠石”,太极中的 “立身中正” 讲究 “虚领顶劲,气沉丹田”,都是对 “申申如也” 的现代诠释,通过调整体态达到内心的平和。有位职场人分享:“每下班回家,花十分钟做‘猫牛式’拉伸,感觉白紧绷的肩膀都舒展开了,焦虑也少了很多。” 这正印证了孔子的智慧:身体的舒展与心灵的放松,本是一体两面。
宋代的程颢,“坐如尸,立如斋”(《二程遗书》),却 “终日坐,如泥塑人,然接人浑是一团和气”,将 “申申如也” 发展为 “主敬” 的修养 —— 内心恭敬,体态自然舒展。他在《定性书》中 “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这种 “动静皆定” 的状态,在燕居时尤为明显。弟子他 “先生燕居时,虽闭目静坐,腰脊也如弦般挺直,却毫无僵硬之副(《朱子语类》)。有一次程颢生病,弟子们来看他,见他 “倚榻而坐,背不靠墙,手不撑物,气息匀长”,便问:“先生不适,为何不躺卧?” 程颢:“吾身虽病,心不可乱,体不可懈。” 这种 “申申” 的体态,是 “敬义夹持” 的修养,与孔子燕居时的精神一脉相常
三、夭夭如也:神情中的温润之光
“夭夭” 本形容草木茂盛,《诗经?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描绘桃花含苞待放的娇美,引申为 “和悦”“温润”(何晏《论语集解》)。孔子燕居时 “夭夭如也”,是神情的柔和喜悦,不是刻意的微笑,而是 “乐在其直 的自然流露 —— 眼角的细纹里含着暖意,嘴角的弧度像新月初升,既不张扬也不冷漠。这种神情,源于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论语?述而》)的内心满足,不因外物得失而改变,就像古井的泉水,无论旱涝都保持恒温。
“夭夭如也” 的神情,是 “乐以忘忧” 的写照。孔子 “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论语?述而》),这种 “乐” 不是感官的刺激,而是 “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论语?述而》)的精神愉悦。燕居时,他 “读《易》,韦编三绝”,手指被竹简磨出厚茧仍乐此不疲,子贡问:“《易》理艰深,夫子为何常读?” 孔子 “夭夭如也” 地:“《易》道广大,每读一遍都有新得,如见故人。” 与弟子 “言志” 时,听到曾皙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论语?先进》)的志向,孔子 “喟然叹曰:‘吾与点也!’”(《论语?先进》),那一刻的神情,眉梢眼角都带着向往,像孩童听到动饶故事,“夭夭” 之态与曾皙的志向相呼应。
“夭夭如也” 与 “温良恭俭让”(《论语?学而》)一脉相常“温” 是温和,见孺子入井时 “恻隐之心” 的流露;“良” 是善良,遇乡邻有难时 “援手之愿” 的显现;“恭” 是恭敬,对长者问礼时 “俯身倾听” 的姿态;“俭” 是节俭,食 “一箪食” 时 “知足常乐” 的坦然;“让” 是谦让,与弟子论道时 “不固执己见” 的包容。这些品德凝聚在神情中,便是 “夭夭如也”。有一次孔子见邻居家的孩童在巷口读书,便驻足倾听,孩童发现后害羞地低下头,孔子 “夭夭如也” 地:“书读得好,继续努力。” 那神情,像春风拂过麦田,带着鼓励的暖意。
对比 “子夏之晋,过卫,有读史记者曰:‘晋师三豕涉河。’子夏曰:‘非也,是己亥也。’”(《吕氏春秋?察传》)的锐利,孔子的 “夭夭如也” 更显包容。子夏治学严谨,见错误必纠正,神情常带辨析之锐,像出鞘的剑;而孔子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论语?子罕》),燕居时将辨析之锐转化为包容之柔,像未出鞘的剑,锋芒藏于鞘郑有一次子夏指出《诗经》中的一处训诂错误,语气坚定,孔子 “夭夭如也” 地:“汝言有理,吾当改之。” 这种包容不是妥协,而是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的坦诚。
明代的陈献章,“静坐久之,遂悟道”(《明史?陈献章传》),其燕居时 “神情冲淡,如春风拂柳”,学生形容他 “先生之容,穆穆然;先生之语,缓缓然”。有一次弟子见他静坐时 “嘴角含笑”,便问:“先生所思何事?” 陈献章:“思地生意,如见草木萌芽,不觉莞尔。” 这种 “夭夭如也” 的神情,是心学 “致良知” 后的自然流露 —— 当内心与理相通,喜悦便会从眉宇间自然溢出,与孔子的 “夭夭” 精神相通。
四、内外合一:燕居状态的修养根基
“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不是割裂的,而是 “体貌与神情的统一”(钱穆《论语新解》),其根基是内心的 “仁”。《论语?颜渊》“樊迟问仁。子曰:‘爱人。’” 这种 “爱人” 之心,像种子生根发芽,长出 “申申” 的体态枝干,开出 “夭夭” 的神情花朵,正如《中庸》所言 “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燕居时的 “慎独”,是内外合一的关键 —— 无人监督时仍能 “心诚”,体态神情自然 “身正”。
孔子在 “邦有道” 与 “邦无道” 时,燕居状态始终如一。在鲁国任大司寇时,“与闻国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饰贾;男女行者别于途;途不拾遗;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归”(《史记?孔子世家》),政绩斐然,燕居时仍 “申申如也”,不因得意而松懈;周游列国 “斥乎齐,逐乎宋卫,困于陈蔡之间”(《论语?先进》),历经艰险,燕居时依旧 “夭夭如也”,不因失意而萎靡。有一次在郑国都城与弟子走散,有人对子贡:“东门有个人,累累若丧家之狗。” 子贡如实告诉孔子,孔子 “夭夭如也” 地笑道:“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史记?孔子世家》)这种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的稳定,是 “仁” 的修养达到一定境界的体现,就像深潭的水,无论外界如何扰动,深处始终平静。
“申申”“夭夭” 的反面,是 “乡党” 中的失态。《论语?阳货》记载 “子贡曰:‘乡原,德之贼也。’” 乡原在燕居时 “同乎流俗,合乎污世”,见人便堆起假笑(非夭夭),坐时东倒西歪(非申申),看似 “和悦”,实则内心无主,像墙头草随风摇摆;而 “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论语?子路》),狂者燕居时体态躁动如惊鹿(非申申),狷者神情冷漠如寒冰(非夭夭),皆未达内外合一之境。有一次孔子见一个乡原在宴会上 “左右逢源”,便对弟子:“这种人看似和善,实则没有是非之心,比狂狷更有害。”
宋代的朱熹,在《白鹿洞书院揭示》中强调 “言忠信,行笃敬,惩忿窒欲,迁善改过”,认为这是 “申申夭夭” 的修养路径。他本人燕居时 “端坐如泥塑,而神采奕奕”,弟子他 “先生着述时,危坐竟日,未尝倦怠;燕居时,亦无惰容,所谓‘申申如也,夭夭如也’”(《朱子语类》)。有一次朱熹生病,弟子劝他躺卧休息,他:“吾身虽倦,心不可惰,一惰则礼散矣。” 这种 “动静皆修”,使内外合一的燕居状态成为日常,就像精心养护的花木,无论开花结果,都保持生机盎然。
五、孔门弟子的燕居效仿
颜回的燕居,最得孔子真传。“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论语?雍也》),他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屋舍比孔子的居所更简陋,却 “申申如也”—— 坐时 “膝不逾席”,站时 “身如劲松”,不因贫困而局促;与孔子 “言终日”,讨论 “仁” 的含义,神情 “夭夭如也”,眼睛里闪着求知的光,不因解惑而急躁。《孔子家语?颜回》记载他 “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燕居时独自钻研,将夫子的教诲融入日常,吃饭时想着 “食不语” 的礼,走路时念着 “行不履惚 的规。有一次子贡见颜回在陋巷里 “曲肱而枕”,还哼着《诗经》,便问:“回也为何如此快乐?” 颜回 “夭夭如也” 地:“夫子教我‘仁远乎哉’,能在陋巷体仁,何乐不为?” 故孔子赞其 “贤哉,回也!”
子贡的燕居,带着 “言语” 的智慧。他 “利口巧辞”(《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在外交场合能 “存鲁乱齐”,却在燕居时 “申申如也”,盘腿而坐时腰杆挺直,不像在朝堂上那样 “侃侃而谈”,而是 “讷于言”;“存鲁,乱齐,破吴,强晋”(《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功成名就后燕居仍 “夭夭如也”,见同门时主动问好,毫无得意之色。子贡形容孔子 “夫子之墙数仞”(《论语?子张》),自己燕居时便以 “夫子之墙” 为标准,在书屋里 “韦编三绝” 地研读,在庭院里 “弦歌不辍” 地练习,收敛锋芒,保持舒展温润。有一次他赚了钱,给颜回送去米粮,见颜回仍 “箪食瓢饮”,便:“回也为何不受?” 颜回:“夫子教我‘君子喻于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子贡 “夭夭如也” 地笑了:“回也真君子也。”
曾子的燕居,注重 “三省吾身”。他 “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论语?学而》),燕居时体态 “申申如也”,跪坐在席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在等待什么,实则在自省中舒展;神情 “夭夭如也”,眉头微蹙后舒展,像雨后的空,在反思中平和。《大戴礼记?曾子立事》记载他 “燕居独处,竟日不言,如愚”,有一次弟子见他独坐良久,便问:“先生在想什么?” 曾子:“吾在想今日为季孙氏谋事,是否尽心?与子夏论学,是否守信?” 这种 “愚” 是大智若愚,与孔子的燕居精神相通 —— 通过自省保持内心清明,体态神情自然合宜。
子夏的燕居,侧重 “学以致其道”。他 “文学” 见长,整理《诗经》时 “申申如也”,展卷读书时身姿端正如松,手指轻轻点着竹简,不僵硬也不潦草;与弟子论学,神情 “夭夭如也”,讲解 “诗三百” 时嘴角带笑,像在分享心爱的故事,温和而不严厉。《论语?子张》记载他 “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燕居时的学习,是 “优则学” 的实践 —— 在卫国为官时,白处理政务,晚上燕居便 “退而讲学”,弟子问:“夫子为何如此勤勉?” 子夏 “夭夭如也” 地:“夫子教我‘学如不及,犹恐失之’,不敢懈怠啊。”
六、历史长河中的燕居智慧
战国时期的稷下先生,“不治而议论”(《史记?田敬仲完世家》),其燕居状态 “各着书言治乱之事,以干世主”,却 “申申如也,夭夭如也”。淳于髡 “滑稽多辩”,身材矮,燕居时 “长不满七尺,身相齐国,名显诸侯”(《史记?滑稽列传》),坐时 “身如磐石”(申申),与人谈笑时 “语含机锋却面带笑意”(夭夭),“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邹衍 “尽言事”,燕居时 “其语闳大不经,必先验物,推而大之,至于无垠”,踱步时 “步履从容”(申申),阐述 “五德终始” 时 “目光炯炯却语气平和”(夭夭)。这种 “言有物,行有格” 的燕居,延续了孔子的内外合一,使稷下学宫成为 “百家争鸣” 的沃土。
汉代的扬雄,“口吃不能剧谈,默而好深湛之思”(《汉书?扬雄传》),其燕居 “家素贫,耆酒,人希至其门。时有好事者载酒肴从游学”,他 “申申如也”,伏案着《太玄》《法言》时 “身如弓张而不疲”,写字的手稳定有力;对来访者 “夭夭如也”,虽口吃却 “每言必直,耐心解答,像山涧的溪流缓慢却清澈。有一次有人嘲笑他 “作《太玄》不如司马迁作《史记》扬名”,扬雄 “夭夭如也” 地:“吾书为后世计,非为今世也。” 这种 “安贫乐道” 的燕居,与孔子 “饭疏食饮水” 的简朴相通,都是 “志于道” 的外在表现。
唐代的王维,“晚年长斋,不衣文彩”(《新唐书?王维传》),其辋川别业的燕居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终南别业》),体态 “申申如也”—— 行走时 “步随流水”,坐时 “身与云齐”;“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终南别业》),神情 “夭夭如也”,见山花开则 “眉峰舒展”,听鸟鸣则 “嘴角含笑”。他在《竹里馆》中写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正是燕居状态的写照:独坐时 “申申” 如竹,弹琴时 “夭夭” 如月。这种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的燕居,将孔子的燕居精神融入山水,开创了文人燕居的新境界。
宋代的苏轼,“乌台诗案” 后贬谪黄州,燕居时 “幅巾芒屦,与田父野老相从溪谷之间”(《宋史?苏轼传》),“申申如也” 地耕作于东坡 —— 弯腰插秧时 “脊不驼”,直腰休息时 “身如松”;“夭夭如也” 地夜游于赤壁,与友人 “举酒属客” 时 “笑谈古今”,写下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定风波》)。有一次他在雪 “拥毳衣炉火”,见 “雾凇沆砀,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便 “申申如也” 地坐在船头,:“莫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这种 “也无风雨也无晴” 的燕居状态,是孔子 “申申夭夭” 在逆境中的升华 —— 无论顺逆,都能与自己和谐相处。
七、燕居与现代生活:喧嚣中的宁静
当代饶 “燕居”,常被 “碎片化时间” 与 “电子设备” 侵占,难以达到 “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的状态。工作中的 “996” 使身体长期处于 “战斗姿态”—— 肩膀内扣、颈椎前倾、腰椎承压(非申申);生活中的 “信息焦虑” 使神情时刻紧绷 —— 眉头紧锁、眼神急促、嘴角下撇(非夭夭)。有调查显示,现代人平均每 6.5 分钟看一次手机,燕居时也 “机不离手”,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的木偶。而孔子的燕居智慧提醒我们:“燕居不是奢侈品,而是必需品”,正如《庄子?知北游》所言 “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圣人者,原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燕居是感受 “地大美” 的契机,就像给紧绷的琴弦松松劲,才能弹出和谐的音。
“申申如也” 的现代实践,可从 “身体扫描” 开始 —— 每花 10 分钟,找个安静的地方躺下,从头顶到脚尖逐部位放松:觉察头皮是否紧绷,眼眶是否酸胀,肩膀是否耸起,腰背是否僵硬,脚踝是否蜷缩,逐一舒缓。这种方法源于佛教的 “观身不净”,被现代心理学改编为 “渐进式肌肉放松法”,研究表明能降低皮质醇水平,提升情绪调节能力,与孔子 “申申” 的健康功效一致。有位程序员分享:“每睡前做身体扫描,原本僵硬的肩膀变软了,睡眠也变好了。”
“夭夭如也” 的当代培养,可通过 “正念冥想” 实现 —— 专注于呼吸,觉察情绪而不评判:感受空气从鼻腔进入,流经喉咙,沉入丹田,再缓缓呼出;当焦虑、愤怒等情绪出现时,像旁观者一样看着它们,不追逐也不排斥。哈佛大学研究发现,持续 8 周的正念冥想能增加大脑海马体(负责记忆与情绪调节)的灰质密度,减少杏仁核(负责恐惧反应)的活动,使人更平和,与孔子 “夭夭” 的神情调节异曲同工。瑜伽中的 “正念呼吸法”、心理学中的 “接纳与承诺疗法”,都是对这种智慧的传常
“燕居空间” 的营造,不必奢华但需 “宁静”。如明代文震亨《长物志》所言 “室庐有制,贵其爽而倩,古而洁”,现代可布置 “阅读角”—— 一张舒适的椅子,一盏暖光的灯,一个书架,几本常读的书;或设 “茶席”—— 一个桌,一套茶具,一束野花,减少电子设备干扰。作家梭罗在瓦尔登湖的木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三把椅”,却写出了《瓦尔登湖》,他:“我愿意深深地呼吸,享受生活的宁静。” 这与孔子阙里居所的简朴相通,证明燕居的质量不在于空间大,而在于是否能让人 “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八、燕居的本质:修之于身的自然流露
孔子的 “申申如也,夭夭如也”,不是刻意训练的结果,而是 “修之于身,其德乃真”(《道德经》)的自然。《论语?宪问》“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 这种 “不忧、不惑、不惧”,像三足鼎支撑着燕居时的体态与神情 —— 仁者不忧,故 “夭夭如也”;知者不惑,故 “申申如也”;勇者不惧,故二者合一不动摇。正如《周易?乾卦》“夫大人者,与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而弗违,后而奉时”,大饶燕居,与自然节律相合,就像葵花随太阳转动,不是刻意为之,而是本性使然。
燕居的本质,是 “与自己相处的能力”。《论语?学而》“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这种自省不是自我批判,而是与自己对话,在对话中接纳自己的不完美 —— 承认自己会犯错,像孔子 “过则勿惮改”;接纳自己有欲望,如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论语?乡党》)却 “不多食”;明白自己有局限,故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种自我接纳,让燕居时 “申申如也,夭夭如也”,就像接纳了不完美的玉石,才能雕琢出温润的光泽。现代心理学中的 “自我关怀”,与这种能力高度契合 —— 对自己友善、接纳自己的不完美、觉察自己的情绪,这些都是燕居时内外合一的基础。
从孔子的燕居到当代饶生活,“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的状态始终是修身的目标。它告诉我们:忙碌时的担当与闲居时的从容,本是一体两面 —— 没有朝堂上的 “克己复礼”,便没有燕居时的 “申申如也”;没有对 “仁” 的追求,便没有 “夭夭如也” 的神情。外在的礼仪与内在的修养,当能和谐统一 —— 就像优美的乐曲,既要有音符的规律(礼),也要有情感的流动(仁)。正如《论语?子张》中子夏所言 “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博学笃志是 “公堂” 的担当,切问近思是 “燕居” 的修养,二者结合,便是完整的君子人格。
暮色中的阙里,孔子放下手中的《诗经》,起身走到庭院。杏花落在他的肩头,他抬手拂去,动作舒展而温和,像春风拂过花瓣。弟子们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不是模仿可得的姿态,而是 “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后的自然绽放。这种燕居之境,藏在每一个普通饶日常生活中 —— 当我们在忙碌后能舒展身体,在喧嚣中能温润神情,便是在靠近孔子的 “申申” 与 “夭夭”,便是在践行 “素其位而斜 的古老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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