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李娟那张脸，刚才还沾着赵丽数钱的喜气，一听开店俩字，唰地一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苦哈哈皱成一团。她下意识捂住口袋，真不是装的，是心口实实在在疼。
“妈，您不知道这钱攒得多难啊！大刚修东西，累死累活的，丽摆摊子，风里来雨里去的……好不容易手里松快点，又要往外扔？开店得多少钱呐！听人讲，市里好点儿的铺面，光租金一年就好几百，还不算弄那些桌椅板凳！咱们这点钱，够干啥的？”
她眼睛里全是愁，在她心里，钱攥在手里才最实在，投出去？风险太大了，万一打了水漂，往后的日子咋过？
赵大刚没吱声，脸上却也挂着犹豫。电器铺子是挣钱，可那是凭手艺和他妈那神乎其神的“指点”，稳当钱。
开个新店，还是丽卖衣服的，听着就悬乎，万一……
“够不够，得看找啥样的。”赵淑芬没理会李娟的哭穷，声音平稳，却有股劲儿。“咱们是要开店做生意，不是随便找个棚子。地段、大、人多人少，都得看。好地方是贵，可人来得多，生意就好做。赖地方是便宜，没人去，白搭。”
她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慢慢走了两步，好像那店铺已经在眼前了。“明儿起，我带丽去市里转悠。一家家问，一处处看。大刚你守着铺子，李娟你把家里和铺子的账弄弄清楚，钱收好。找着合适的，我就拍板。”
“妈，您一个人带丽去？市里那么大，人生地不熟的……”李娟还是提着心。
“怕个啥？我以前又不是没在市里跑过腿。”赵淑芬挥挥手，那精神头，一点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丽，明跟我走。这是你的店，你得上心。”
赵丽一听能跟着妈去市里找铺面，眼睛又亮了。虽然刚才听妈摆摊不好有点蔫，但开自己的店，这念头像钩子一样勾着她！她使劲点头：“嗯！妈，我跟您去！”
第二一早，赵淑芬领着赵丽就去了市中心。
红星市虽不大，可在八零年代初，也算有模有样。
街上人来车往，自行车叮当作响，黄鱼车慢悠悠，偶尔还能瞅见一辆轿车开过，挺热闹。
娘俩先奔最繁华的中山路。这条街全是国营大商店，人挤人，可临街的铺面少得可怜，好不容易看到个贴着转租或出售纸条的，那价钱，啧啧，吓人。
“妈，这儿的店面都好，还都租出去了。”赵丽有点泄气，看着那些高门槛和关着的门，觉得自己的店远在边。
“好地方哪那么容易捡漏？得有耐心。”赵淑芬倒是不慌不忙，她心里有数，这年头好铺面要么在单位手里，要么早让人盯上了。她们得找那种看着不起眼，但位置有讲究的地方。
她们又拐进旁边几条街。这些街没中山路那么火爆，但也挨着居民区和单位。问了几家，不是人家自用，就是租金咬人，要么就是犄角旮旯。
“妈，要不找个点的？或者离市中心远点的？”赵丽腿都快走细了，大半下来，连个影儿都没看着，有点想打退堂鼓。
赵淑芬摇摇头：“丽，做买卖不能凑合。尤其是卖衣服，门面顶顶重要。地方太偏没人气，地方太施展不开，掉价。咱们得找个位置不偏不倚，大将就，租金也能扛住的。别急，接着看。”
又找了两，眼看都第三了，娘俩还是没找到合心意的。李娟在家打电话问，一听还没着落，又开始声嘀咕：“妈，要不算了呗，那摊子也挺挣钱，别折腾了……”
赵淑芬就一句：“快了，再找找。”
直到第四下午，她们转悠到一条叫胜利街的巷子。
这街没中山路那么宽，但两边都是老房子，住家户不少，巷子口还有个菜场，人来人往的还校就在巷子中间，有个空着的门脸，不大，看着也就三十来平，但正对着街，有单独的门。
“妈，这儿好像空的！”赵丽眼睛放光。
俩人赶紧凑过去打听，门口坐着个老大爷，这是他家的房，以前租给人家开过卖部，后来人不干了，空了好几个月。
“大爷，您这房子租啊？”赵淑芬上前搭话。
“租！咋不租！空着也是浪费。”大爷挺和气。
“租金咋呢？”赵淑芬问到零子上。
大爷伸出三根手指头：“一年三百！”
“三百？！”赵丽差点跳起来。三百块！我的！摆摊一挣个几十块就跟捡钱似的，这一年就要三百？她赶紧去看她妈。
赵淑芬心里也过了下秤，这租金，放这地段，不算便宜，但也还能接受。主要是位置不错，有点意思。她没马上点头，跟大爷细问房子的情况，水电咋算，要不要押金。
大爷押金得一百。
“妈，四百块啊……咱们钱够不够？”赵丽声嘀咕，脸上又是犹豫又是心疼。
赵淑芬心里哼了声，四百块就肉疼？放后世这点钱买个啥？但她知道，对眼下的一家人来，这确实是一大笔钱了。
她没看女儿，转向大爷：“大爷，这房子位置行，就是看着旧零，我们租了还得拾掇拾掇。三百一年，押金一百，这价钱我们合计合计。您看，要是我们租，能不能签长点？比如，签个三年？”
大爷一听要签三年，眼睛也亮了。房子空着也是干赔，能长租出去再好不过。他想了想：“三年也成！不过……钱得先给！押金加头一年租金，一共四百块，钱到位，合同就签。”
赵淑芬点点头：“行！大爷，您这儿能签合同吧？正规的，白纸黑字的。”
“有有有！”大爷忙不迭从屋里翻出一份印好的租赁合同纸。
赵淑芬扫了眼合同，又看看赵丽，最后把目光投向羚话那头的李娟。她知道李娟这会儿肯定心疼得不行，但必须让她知道，这钱花得值，而且家里现在拿得出。
“李娟，”赵淑芬对着电话那头喊，“你把家里和电器铺子账上的钱都带上，赶紧过来一趟，到胜利街巷子里，菜市场旁边这个空铺面。”
李娟接到电话，一听定了铺面，心跳得咚咚响，抓着钱就往这边赶。
等她气喘吁吁地看到赵淑芬和大爷站在一个破旧的铺面门口，再一听租金一年三百，押金一百，得立马掏四百块，那脸“唰”一下就白了。
“妈……四百啊……这、这也太多了！”她声音都抖了，好像那四百块不是钱，是四百把刀子，要从她身上剜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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