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白看着贾彝伦喝水的样子，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开始切入正题。
“公公，我武卫军自成军以来，几乎未经大战，战阵经验缺乏。唯一的一次苦战...张家湾之战还败了...此其一”
“其二，我军将领上下一心，皆欲毕其功于一役，战意昂扬，这是好事，但祸事也在这里。”
贾彝伦听到这眉头一皱。
“欧阳将军，休要信口雌黄，咱家虽是阉人，但这些年也略通一些兵法。所谓时地利人和，这军心可用，正合人和之道。这其一咱且不论，你这后面所言，祸从何来？”
欧阳白眼中精光一闪。
“公公所言不差，不过还是忽略了一点。不过子窃以为这打仗，其实打的就是人。是人就有弱点，敌人如此，我们亦是如此。所谓料敌先机，也不过如此罢了。”
贾彝伦闻言眉头一蹙，他倒是想看看这个欧阳白究竟能出什么样的花来。
只见欧阳白嘴角微微上扬。
“兵法云，十则围之，我武卫军皆为步卒，人不过万余，战马不过千余，林丹汗麾下两万众，人马俱全。步骑对战，即使我军拥有火器之利，人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能战而胜之，那也是惨胜!...”
“而且，林丹汗在草原征战多年，也算是久经沙场之辈了。打不过他还不会跑吗？一旦敌军决意逃窜，当如何？步兵拦截骑兵，公公觉得可能吗？”
“你我都清楚，近卫三军乃是陛下花费重金打造的精锐军团，若是我武卫军再度损失惨重，您觉得陛下会赏还是会罚？”
“恐怕，卢象升之祸，不远矣...公公贵为武卫军监军，届时亦无法独善其身啊...”
欧阳白话音落下，贾彝伦瞳孔已经睁的溜圆。这欧阳白对人性的洞悉竟如此恐怖，后生可畏啊...
再者，他只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太监而已，若事态真按照欧阳白的发展，那他这太监之路也就走到头了...
念及于此，贾彝伦立马起身，火急火燎的就要上前拉欧阳白往外走。
“那...那咱们快去找老周，赶紧叫停作战计划，晚了就来不及了...”
欧阳白侧身躲开，倒是不着急。他来时并未避着人，周遇吉身为一军统帅，他来这里，周遇吉怕是早就收到消息了。
只见他，不慌不忙的对着外面行了一礼。
“更深露重，还请周帅入帐，莫要冻坏了身子...”
事实亦如欧阳白所言，周遇吉在欧阳白跑到贾彝伦这里的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赶了过来。之前没有进去，也是和贾彝伦打着一样的主意，想看看这欧阳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此时听到欧阳白请他入账，周遇吉眼睑微敛，欧阳白连这都算到了，这心机着实骇人，忠嗣学院出来的都是一群什么怪胎...
蓟州军那边的苏平...也不知道老满怎么样了...这个欧阳白不会直接给他坑死吧...
心里这么想着，周遇吉咳了一声，随即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咳咳...本将刚刚巡防，正巧路过此处，听闻欧阳将军和贾公公在此议论，就过来了。不曾想...哈哈，好巧啊...”
周遇吉一脸真诚的看向二人发问，心里却是打着揪揪。这子，有事不去找他，却跑到监军这里来，他周遇吉是这么气的人吗？哼哼...其他的整不了，那你就给我再背一遍吧...
“大战在即，二位不赶紧休整，这是在议论何事？”
欧阳白闻言私下翻了一个白眼，这老子，报复心是真强。贾彝伦贵为监军，肯定不能让他来。见周遇吉走近，当即行了一个军礼:
“回将军的话，卑职正在和监军大人商议明日战事。是这样的...”
“...”
周遇吉也没认真听，见欧阳白复述完毕，整饶目的达到，也不装了，开始严肃的介入话题。
“坚持留下来打的是你，现在打不成的也是你!欧阳白!你究竟意欲何为!”
贾彝伦刚才只顾想着自己前途了，这会才回过味来。好家伙，现在打不成，早干嘛去了...
他们可是被这个欧阳白拖在这里，活活喝了大半月的尿啊...
念及于此，贾彝伦瞬间怒气值爆满，翘起兰花指就开始破口大骂:
“欧阳白!你你你!简直肆意妄为!待咱家回京，定要在陛下面前狠狠参你一本，将你送交军法处论处!哼!”
“咳咳...公公莫急，这子既然能想到这些，想必早已有了应对之法，否则也不会深夜来此。”
周遇吉见状，再度咳嗽一声，先安抚了一下贾彝伦然后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了起来。
“欧阳白，我等军士不比文官，就别绕圈子了，吧，你准备怎么打。”
欧阳白闻言眼角一眯，也认真起来。
“回将军，作战计划正常进校”
贾彝伦，周遇吉二人闻言一惊，异口同声道:
“何解？”
欧阳白继续道:
“人，越是自信的时候，就越容易犯错。蒙古骑兵屡屡犯境，动辄十万众。此次林丹汗部却只有两万众入境劫掠，二位不觉得奇怪吗？”
“若是末将所料不错，草原必是遭遇了重大变故。若林丹汗是战败之师，此时必是惊弓之鸟，更重要的是，他们一定...缺粮!”
周遇吉回应道:
“你想要在军粮上做文章？”
欧阳白点点头:
“正是!明日苦战之后，蒙古人看明白我军拦不住他们去路，即使打不过，也不会太过畏惧。若是再知道我军主力在前放作战，后方又藏有大笔军粮且守卫薄弱，当如何？”
周遇吉问:
“何处？”
欧阳白答:
“一事不烦二主，就在此处!此处我军生活日久，活动痕迹最是多，正是充当饵料的好地方!”
周遇吉点点头，刚要开口，就见贾彝伦拍手叫好，尖声道:
“妙!若我是蒙古人，必然率军来抢，在我军主力返回之前，能抢多少是多少，带不走的就一把火烧了，没有后勤补给，我军想追也不可能。不定还能趁混乱之机杀个回马枪...”
“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此以土石为饵，充做粮食。埋伏人手，待蒙古鞑子进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欧阳白摇摇头，嘴角微微上扬。
“非也，我们这里，四处光秃秃的，周围连草都没有，蒙古人不是傻子，见到大规模的埋伏，定然会逃走。所以...必须假戏真做...”
周遇吉心脏开始突突跳了起来。他知道，这子的重头戏来了...
“当如何？”
欧阳白轻声笑语道:
“很简单，将我军所有储备火药，手榴弹等全部集中起来，盖上篷布充当粮食，布满山谷即可。其余按正常计划进行，留五百民夫于卑职即可!”
两人听完再度震惊，这子怕不是要和蒙古人同归于尽啊...
周遇吉当即一掌拍下，震的凳子沙沙作响。
“你疯了？用五百民夫挡两万蒙古大军，这么急着入英烈祠吗？”
欧阳白盯着周遇吉，丝毫不为周遇吉气势所慑。
“我赌林丹汗...怕死!”
随即又露出一丝疯狂的笑意:
“若是他不怕死，卑职就用这五百民夫换他两万蒙古精骑，让林丹汗好好拥抱他的长生...”
场中二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震惊。这特么忠嗣学院出来的都是一群什么怪胎...
贾彝伦想了想，又问道:
“那西宁卫还有必要吗...”
欧阳白冷笑:
“钓鱼无饵，鱼会上钩？将军，公公...慈不掌兵啊...还有，将军可不要忘了，咱们这次可是带着陛下的密旨来的...”
周遇吉思虑片刻，口中崩出一个字:
“可!”
贾彝伦:“...”
“疯子...全都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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