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四年,九月十二,李象一大早就像被雷劈了一般,失魂落魄。
好在甘露殿中也没有别的人,否则旁人一看便知是出了变故。
殿中就只二人,李象与长孙无忌对坐,一人魂不守舍,一人皱眉阅文。
“舅老爷,我父皇到底怎么想的?那可是五万大军啊!他就让我用五百亲卫去收拾吴王叔叔?
您老奸巨猾,您给分析分析,父皇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想弄死我?”
长孙无忌蹙着眉头看向李象,啥叫老奸巨猾?哪怕你用个老谋深算呢,老夫都不挑你的理!老李家这是怎么了?祖坟上冒得青烟全让世民一个人给抽干了吗?
怎么这后代一个赛一个的不着调?
承乾憨蠢也就罢了,好歹世民留下的布局仍可保一世英明,可这个跳脱的孙子谁来保他?靠老夫吗?老夫可没本事再活三十年。
还有那吴王恪,白长了一张酷肖世民的脸,可无论是心智还是能力都上不得台面!
搞政变是他妈这么搞的?还没出蜀呢,就已经泄露了动向,就这水平还想上位?能他妈进了京畿道老夫都算你牛逼。
当初老夫和世民是怎么搞的,就一点没学进去?五万大军有个屁用,能攻的下长安还是能打的过十六卫?
正经政变你得先进了京再啊,只要混进了京城,便是八百人手便可成事,进不得京,五万人不过是一个数字罢了,京观建筑材料的数据。
还有眼巴前这个货,你便只有五百亲卫吗?十六卫的人手难道是摆设?
没有兵符又如何?你他妈是监国啊,陛下指认的兼职副皇帝,调个兵还用虎符?谁他妈见过皇帝调遣兵马还用虎符的?自己给自己授符啊?
心里着实嫌弃,可话却不能这般,哄李家人嘛,老长孙轻车熟路,老本行了。
“大皇子啊,崔尧的电报的很清楚,细作回报,他们并没有打算直接发兵长安,而是绕行南方,过襄阳郡,奔的是洛阳的方向。
也就是,吴王是打算在洛阳与泰山中间的某一个地点,准备伏击陛下,而非是攻打长安城。”
李象愣了一下,直言道:“打父皇去了吗?那岂不是长安便可高枕无忧?”
……
……
长孙无忌无语片刻,便轻声问道:“皇子的意思是不管你父皇了?”
“啊?父皇还需我来管吗?”
长孙无忌眉头越皱越深,脑中莫名的就有一种想要告老还乡的念头。
“陛下的用意你看不出来?”
李象点头道:“看出来了,父皇故意不回来,就是想要以身作饵。”
长孙无忌终于舒展了眉头,笑着鼓励道:“继续。”
李象言道:“便是想要将吴王叔引开,确保长安与本王的安全。”
长孙无忌突然暴起,撩起袖子就拍在了李象的头上:“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欸,欸,舅老爷,有话好好,我如今可是监国皇子,停手,停手,皇家的体面啊!”
“呸!体面?惹急了老夫,便是你爹老夫也打的!就你子还敢与老夫讲体面?老夫最大的错误就是这几日给你的体面太多了!
让你爹做饵,给你规避风险?你他妈是太上皇啊?
便是你爹那个憨子,都知道爱子之切,苦心造诣给你铺路,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让你成就拨乱反正的名声吗?
他凭什么继续在外边浪?不就是想看看你究竟如何收拾这一摊子吗?
你是个庶子,你爹煞费苦心的给你抬轿子,连生杀大权都交给了你,连生死勿论这种话,都敢落在纸上传达给你!
这是多大的权柄?你他妈就悟出了一个体面?
老子让你体面!让你体面!”
话间,长孙无忌仍嫌不太解恨,顺手抽出了腰间玉带,劈头盖脸的就打了过去。
“子莫跑!老夫今就给你好好补上一课,让你尝尝什么叫做棍棒底下出孝子!”
李象连忙绕柱而奔,边跑边纠正道:“舅老爷,您耍的是玉带,真要计较的话,应该算是流星锤一类的武器,却是算不得棍棒。”
二人绕柱而奔,没多久就听得殿门大开,苏皇后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手忙脚乱的阻拦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赵国公,赵国公!快停手,孩子要打坏了!”
长孙无忌却是没个好脸,脚下不停,嘴里念叨着:“不打不成了,陛下予我辅政之权,老臣不敢或忘,眼看大皇子没有长进,却是老夫的失职!
皇后且让开!今老夫非要教训教训他!”
苏皇后急得团团转,可脚下却也没有动,更没有往里掺和的意思,只是嘴里不停价的劝解道:“莫要打了,莫要打了,象儿到底犯了何事?要受这般惩戒!”
长孙无忌却也没有言明,只是拗着道:“见事不明,愚鲁不堪!”
却也没有当着皇后的面,出不孝两个字。
好容易等到长孙无忌跑不动了,苏皇后才走上前去,将二人拉开,各自抚慰了一番,又吩咐去寻了太医,备了茶水,才翩然离去。
二人在皇后走后,便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便是这么一会,二人便汗透衣衫。
李象好容易喘匀了气,抚着头上的肿包,埋怨道:“舅老爷下手当真是重,连父皇都不曾如此打过我。”
“哼,陛下就是太过软弱了,就你这般的,若是在老夫膝下,一三顿打是少不得的。”
李象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莫名的道:“倒是还要多谢舅老爷刚才的遮掩。”
长孙无忌心中一动,遂直言道:“这不是挺通人性的吗?为何刚才要胡言乱语。”
李象蹲在柱子后头道:“习惯了,父皇喜欢我平日里插科打诨,母后……也很喜欢。便是我,这么多年,也渐渐养成习性了。”
长孙无忌绕过柱子,一手就把李象的脖领子薅了过来。
“莫打,莫打,疼哩。”
长孙无忌却帮他整理了一番衣冠,道:“你无需如此如履薄冰!你父皇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你母后的意思,你也无需太过在意!”
踌躇了一番,长孙无忌终于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你的……是你皇爷爷指定的,你父皇最是孝顺不过,他不会对你皇爷爷的话不上心。
也就是,只要你自己不作死,就没人能撼动你的位子,你明白吗?”
李象苦笑道:“可我怕有不测风云。”
“怕个屁!你就是皇储!整谨慎微的像个什么样子?难道要这般故意扮个混球扮一辈子吗?”
“其实我比较喜欢楚庄王。”
“呵,想要一鸣惊人?若是熬不过那十年呢?你还有什么鸣的机会?鸣不起来,你就是一个废物,一介反面典型,是要写在史书里的昏庸之人,你愿意吗?”
“不愿意,可我……”
“没有可是!老老实实的一步一步走,每一步都走的扎扎实实地,一步一个台阶,努力向所有人展示你的成长,你的优秀,这才是最持正的道路!
不要老想着什么一鸣之人,第一印象没有那么容易打破,从现在开始,给我好好的做一个优秀的帝国继承人!
这下不是你老李家一家的下!这里面还有老夫,有策众将,有三千玄甲,有十八学士,更是我等凌烟阁二十四人共同的心血!
慈煌煌伟业,岂能容尔等如此儿戏?
你明白了吗?”
到最后,长孙无忌几乎是怒骂了出来。
李象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贞观遗风所携带的铁血,下意识地便点点头,轻声道:“我明白。”
长孙无忌放开他,喘了口气道:“坐吧,老夫给你谋划!”
李象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地,双手合拢,躬身下拜:“还请赵国公为我筹谋。”
长孙无忌终于笑了出来,抚着胡须道:“今日,你便去拜访鄂国公、卢国公,莫要跳脱,要真诚一些。
老夫也陪你一同去,首先,要将兵权拿到手。”
李象也正经地应对道:“可鄂国公不是已经告老了吗?”
“告老又不是死了,尉迟老黑乃是你皇爷爷的头号忠犬,他在军中的分量不是一个大将军的名号所能束缚的。
且他与李积对你父皇也有扶持之功,你父皇登基之后的几次战略,他二人居功甚慰!
程咬金虽战绩不显,可为人为将却是最为稳重!兼之他昔年也曾执政蜀中,对那里很是熟悉。”
李象迟疑道:“程老将军?稳重?”
“对,稳重,莫要被那老泼皮的行止所迷惑,此人不论是城府还是心机,都是上上之选。”
“……呃,还是难以想象。”
“想象不出来,就记住!”
“嗯。”
“你父皇其实没有什么危险,莫看他身边只有不到一百人,可李积却是一直游离在你父皇十里之内。
有他在,你父皇出不了事,李恪那子若想打穿李积的防线,简直是痴人梦。”
“那我等是不是不用做什么了?只需专心平叛便是?”
“不,必须要做,还要大张旗鼓的做,场面越大越好!大到要整个下都能知晓才行!”
“为何?”
“因为我大唐以孝治下!”
“呃,舅老爷您不是在笑?我爹,我爷爷,好像也不怎么……”
“闭嘴!照做就是。”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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