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青铜蟠螭灯里跳了两下，周星野伸手剪去焦黑的灯芯，青铜剪与灯柱相碰的脆响，唤回了江陵的沉思。
她的手指在密报上逡巡，羊皮卷上的江国文字，在她的指腹留下深浅不一的纹路。
“顾夏的母亲顾氏，是江国人。她本有丈夫孩子，可却被凉国人抓走。
凉国本就凶残，并不把江国缺作人。她为奴为婢的屈辱活着，直到生下顾夏，才挣扎着死去。
你们，他作为奴隶，如何成为这一城守将？”
江陵将密报推到案几之上，江国的文字，在烛光里忽明忽暗。
吕良快速的看完所有的信息，忽然冷笑：“能从那些嗜血之人中脱颖而出，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万腾的捋了捋颤动的胡须，沉吟着开口：“老夫倒觉得，此人或可一救。”
他们万家，数代皆是穷苦。
他曾祖父因为偶然识得几个字，才终于有了别的想法。
在曾祖狠狠的生了9个儿子，好歹争了些田地，让人不敢轻易欺辱。
可即使这样，几位叔叔伯伯包括他的父亲从早忙到晚，依然只能果腹而已。
曾祖他老人家一看不是办法，又力排众议的准备送孙子们去读书。
可他们万家，9个儿子，26个孙子。
若都想入学，那简直是痴人梦。
于是老人家只得用自己识得得几个字，来教他们这些孙子。
他因为记性好些，在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
于是背负着全族的命运，一刻不敢懈怠。
可那些贵族，如何肯轻易的把书交给他们这样的寒门？
他只得伏低做、极尽卑微的讨好他们，才获得那一点点书。
可寒门终究无出路。
他跟着他们身后30年，也只混了一个的书吏。
他，真的不甘心啊！
所以，他去哄、去编，终于让那些士家贵族，撒零点银钱。同时也让他们一族的人，有了足够的粮食。
就在这样反复的扭曲生活中，若不是遇到王姬，恐怕他会走上另一条路。
可终究啊，上对他不薄。
他望着王姬，满脸感激。
赵蒙正见万腾了一半停住，顿时有些急了：“万司徒，有话之，何必了一半，让人难受。”
万腾眨掉眼睛里的湿意，轻抚着衣服的褶皱。
这可是王姬特意命人给他定制的。
因为王姬看不得他堂堂一个司徒，竟然还穿补丁的衣服。所以亲自安排人，给他春夏秋冬四季，都准备了衣服。
当他收到这些后就暗暗发誓，这辈子，定以毕生之力，护卫王姬荣耀，若有二心，地不容！
“谦得不必心急，老夫认识一人，或可以帮助我们降伏此悍将！”
吕良不满：“凉国蛮人，粗鄙不堪，怎堪大用？！”
万腾道：“用人之道，莫要太过守旧。而且，以王姬的品德，如何感化不了他？！”
江陵：……
她虽然有些感动手下的信任，可对着那个壮得像熊一样的汉子，她还真没有自信。
“王姬莫忧，吾带一人，必可收服此人。”
从山脚到擎梁山共有七道关隘，如今只剩下最后一道关隘。
那个顾夏，必然逃不脱。
若不是他们王姬仁善，不想伤了江国百姓，早就大军压下，荡平了擎梁山。
一旁的骆蔷听闻，不服气的开口：“是谁？！”难道比她还能打？
江陵也顿时来了兴趣。
万腾却卖了关子，只道：“王姬，若能收服顾夏，您如何待之。”
江陵正色道：“无论出身微寒或士家子弟，在本宫这里，都以贤能及才干立身！若他无罪，本宫，必真诚待之！”
“既如此，我便把他带上来。”
语落，殿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他年约40上下，穿着粗布短衣。膝盖处，还有明显的经过了反复缝补。
看着这么些人，他的腿竟然开始颤抖。
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贫苦百姓，众人实在找不出任何的特别之处。
于是都不解的等着万腾继续介绍。
可万腾却道：“王姬，下次开战，尽管把他带上，老夫必不费一兵一卒，就让那顾夏，缴械投降！”
*
暮春的风，掠过边城的城头。顾夏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眉头紧锁。
“上将军！”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顾夏转身，看见斥候满头大汗地跑来，“江国那群人又来了，前锋骑兵约有两千之数！还有步兵、车兵……”
顾夏的心猛地一沉。他快步走到城墙边，眯起眼睛望向远方。
夕阳的余晖中，隐约可见远处腾起的烟尘。那是大军行进时扬起的尘土，他再熟悉不过。
“上将军，擎梁山恐怕抵挡不住，不如，向凉王求助？”
副将心翼翼的开口，却立马遭到了训斥。
“闭嘴！”
凉王那人，绝不留败军之将。他是活腻了，自己去找死！
大不了，就是战死……
副将不敢再开口，亦是忐忑的看着大军逼近。
可这次的江国大军并没有一上来就猛攻，反而喊话道。
“顾夏将军，为奴十几载，你可记得，你到底是谁？”
顾夏看着城楼之下的老者，浓眉下，尽是不解。
“你个老头，要打就打，甚胡话。”
万腾一拨长须，激昂斥道：“汝本江国血脉，当怀忠义之心，守苍生之安。如今却在江国的土地上，为虎作伥，助那凉国施虐，罔顾大义，真乃无耻之徒！
你这么做，可想过你那母亲，死的何其冤枉！
可想过你那兄长，被你害的无家可归，无国可依。
若我是你，定会放下屠刀，大开城门，迎我江国王姬入山。到时，世人也称你是一条好汉！”
顾夏脸色一变，气得胸腔要炸了。
“无耻老儿，我敬你年长几岁，处处礼让，你却满嘴浑话，当真可恶。待我下了城墙，必取你头颅！”
副将慌忙阻止：“上将军，心有诈！”
“吾一身武艺，何惧宵？！”
着，提着两板斧，一跃而下。
可就在这时，江国大军前方闪出一个人，对着他就大叫：“弟，我是沈万山，乃是顾春花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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