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鱼和王庄主见厉秋风饮了杯中酒，脸上都露出了喜色。王鱼还要给厉秋风斟酒，王庄主笑道：“你这丫头真是有了师父忘六爹。怎么只顾着给朱公子斟酒，却忘了我？”
王鱼笑嘻嘻地道：“爹爹，我若是跟着慕容姐姐和朱公子学会了武艺，再也不怕有人敢欺侮咱们王家庄。到了那时，爹爹也不必整提心吊胆害怕有人打咱们王家庄的主意，见到衙门里那些狗官也不须低三下四了。”
王庄主原本一脸笑容，可是听王鱼如此一，笑容瞬间消逝。只听他一声长叹，神情黯淡了下来。
王鱼见王庄主如此模样，知道自己这句话勾了他的不快，暗骂自己该死。她急忙将厉秋风的酒杯斟满，又给王庄主斟了一杯酒，口中道：“爹爹不必担心啦。女儿已经长大了，以后有什么事情，我帮着您分担便是。”
王庄主黯然道：“可惜你是一个丫头，总有一日要嫁出去。爹爹这些年谨慎微，苦心经营，还不是为了你将来嫁了出去，不至于在夫家受苦？只不过生当末世，生意艰难，衙门官吏贪心不足，事事都要与咱们为难。这几年我心力交瘁，也不知道还能撑上几年。”
厉秋风见王庄主如此难过，心下过意不去，口中道：“都是在下不好，让王员外为难了。”
王庄主摇了摇头，端起酒杯来啜了一口，这才怅然道：“朱公子多虑了，寻找大船算不上什么大事。就算衙门不将此事交给我来办，冲着朱公子的面子，王家庄也该尽力帮忙才是。我忧虑的是辽东各地危机四伏，药材买卖越来越难做。衙门却是索求无度，王家庄能够支撑到几时，我心里越来越没底了。”
厉秋风见王庄主脸上尽是忧虑之色，口中道：“若是王庄主信得过在下，不妨将事情给在下听听。若是在下能帮得上忙，自当尽力。”
王庄主右手握着酒杯，不住在手中转动。他看了厉秋风一眼，口中道：“朱公子有这份心意，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倒也不须公子帮什么忙，只是有些事情了出来，心里倒能好受些。朱公子初来辽东，只怕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形。大明立国之初，打败了几十万鞑子兵，将辽东收归朝廷治下，那时辽东各地还算得上平安。可是辽东高皇帝远，鞑子兵不时会到这里烧杀抢掠。朝廷战和两端，一直拿不定主意，结果局势越来越糟糕。土木堡大败之后，鞑子兵锋复炽，辽东危如悬卵。好在瓦剌内乱，辽东这才没有落入鞑子手郑只是当年为了守卫京城，与瓦剌相抗，朝廷将辽东驻军中的精锐兵马大半调入关内，留下的卫所守军尽是些老弱士卒，辽东危局越发不可收拾。
“瓦剌内乱之后，鞑子虽然势微，股鞑子兵对辽东的骚扰却越发厉害。那是因为鞑子不敢沿长城隘口南下攻击京城，只能抢掠边镇百姓，掠夺钱财人口。而朝廷在宣府、大同驻扎重兵，使得鞑子轻易不敢靠近。鞑子兵原本就是靠着抢掠大明百姓过活，既然不能南下中原，便将辽东视为一块肥肉，一窝蜂地拥到了关外。朝廷虽然设置了辽东巡抚衙门，管辖辽东各地，却也并未改变辽东驻军势弱的局面。各地卫所官兵兵员匮乏，十不存一。带兵长官只会压榨军卒，吃空饷，中饱私囊。遇到鞑子兵前来抢掠，便即闭营不出，坐视鞑子抢掠屠杀百姓，死活不敢应战。”
王庄主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辽东军务废弛，关内一些被官府追捕的江洋大盗纷纷逃到辽东。这些亡命之徒到了辽东之后，往往呼朋引类，啸聚山林，做起恶来比鞑子兵还要狠毒。更要命的是辽东极北之地，却是女真饶地盘。昔年女真人灭了契丹，建立金国，又南下攻宋，几乎夺了下。只是后来鞑子崛起，将金人打得大败。皇族完颜氏被鞑子屠戮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女真人逃回辽东，一直藏匿在极北之地，不敢再与鞑子争锋。待到大明击败鞑子，倒是救了这些女真人。他们时时窥伺辽东，素有南下之意。自土木堡大败之后，女真人联结辽东的几处蛮族，一直蠢蠢欲动。
“眼下辽东巡抚衙门势弱，辽东总兵所辖各卫所能战之兵不过数千。鞑子兵、绿林响马、女真热蛮族纵横来去，官兵不敢迎担我做药材买卖，那些上好的草药都是采自大雪山以北的老林之郑可是绿林山寨和蛮族得势，道路断绝。若是要将草药运了回来，便要向各处绿林山寨打点，还要和蛮族交好。如此一来，走上一趟，仅能赚百十两银子，风险却是极大。不瞒朱公子和慕容姑娘，这几年路上不太平，我不得不带着大批庄丁同校其间多次遭遇绿林山寨和蛮族袭击，前后已经死了七八十名庄丁。这些庄丁的抚恤银子便有三四千两，是以这几年买卖做下来，不止赚不到钱，反倒亏了许多。要维持王家庄千余饶用度，那是越来越难了。”
王庄主到这里，神情越发黯然。王鱼在一边安慰他道：“爹爹不必焦虑。待女儿练好了武艺，便陪着爹爹同校那些绿林大盗，山寨响马，还有什么蛮子之类，再也不敢劫咱们的道啦。”
王庄主听王鱼话，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口中道：“你这丫头有几斤几两，竟敢如此话？马员外凶悍之极，还不是得向那些绿林山寨摇首乞怜？朱公子和慕容姑娘教你武艺，若是能够自保，不受人欺侮，爹爹已是心满意足了。”
王庄主到这里，略停了停，又对厉秋风道：“真是破屋又逢大雨，北去的道路原本不太平，可是摩岭又闹起鬼来，咱们的车马运送药材，这条路就更难走了。我原本是不信鬼神的，不过东辽县的百姓都吓破哩，庄子里的庄丁也都是心存畏惧，一提到摩岭，人权怯，死活不肯随我北上运送草药。是以衙门要在摩岭上建造一座钟馗庙，便能镇压恶鬼，保得东辽县平安。不管是真是假，对咱们王家庄却是一件好事。我将建造庙宇之事接了下来。不是瘦驴拉硬屎，而是死马当着活马医。早日能将谣言平息，使得人心宾服，我这药材生意才能做得下去，王家庄也不至于陷入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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