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息怒，我当真只是随口一.....”
看着赵青眸光黯淡，脸上多是自责。
那汉子赶忙出声请罪。
“只是大哥，你虽有心护着村里这些娃娃，可这些娃娃却将咱们几人视作仇人。”
“没办法。”
赵青看向面前的十二人，“咱们欠老头子的，也是咱们欠先前那些乡亲的。”
“即便是被村里的娃娃视作仇人，可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
正因如此，赵青还会近乎偏执的不愿那些娃娃离开村子。
都是先前曾接济过他的乡亲后人，赵青实在不愿亲眼看着这些娃娃们送死。
而且多年相处下来，他也把村中那些娃娃视作自家子侄。
如今朱桢几人赶来村子，此刻的赵青也是无比理解当初老头子看着他们一百多人离开村子时的感受。
“王见过赵将军。”
就在几人情绪低落，相顾无言之时。
朱桢、朱梓二人大步走进村中祠堂。
和其他十二缺即起身见礼不同，眼下的赵青确实略带愠色，有些不悦的看向朱桢道。
“楚王殿下还是不肯放过我保平村？”
“当年人乃是以军功换来的这片荒地，大帅也允准我村百姓可单凭锻造为国出力，不必承担徭役，不必从军。”
“如若殿下继续紧追不放，休怪人进宫求陛下评理！”
看着竟出声威胁他的赵青，朱桢眼中带着喜色，故意挑事道。
“如今大哥继位，父皇不在京城。”
“殿下是要耍无赖吗！”
“难不成大帅的承诺，陛下不认！”
见已然将赵青激怒，朱桢赶忙笑脸上前，出声赔罪道。
“将军何必这么大的火气。”
“我自是理解将军，战阵凶险，村中青壮若是投军。”
“十人去，恐怕仅有两人归。”
“可是将军！”
“你年少之时，难道不曾想过建功立业，成就功勋？”
“都是虚妄罢了！”赵青想都没想，立即道。
见他如此。
朱桢也点头附和道，“不错！”
“功名利禄的确皆是虚妄，一生戎马到头也不过史书一校”
“可是将军，少年人谁没有建功扬名之心？”
“可.....”
不等赵青出声，朱桢表情严肃，当即打断道。
“将军戎马一生，立下无数功勋。”
“到头自然认为功名皆是虚妄。”
“可王仅有一个问题想问将军。”
“倘若再来，见山河飘零，百姓蒙难，我朝百姓于异族贼寇马蹄之下哀嚎。”
“将军是避世深山，还是再持刀兵，追随父皇重整山河！”
“这.....”
“诸位将军不妨直言！”
朱桢表情肃穆，环顾在场众人正色出声。
“倘若诸位不忍兄弟手足死于战阵，执意避世。”
“王这便带着其他三位兄弟离开保平村，自此以后再不来此！”
“殿下不必如此。”
赵青看向朱桢，沉声回道。
“若再来一回，我等几人仍会追随大帅。”
“可若真能再来一回，我等也必会保护先前村落，不被贼寇屠村。”
“眼下四海升平，虽有战事不过开疆。”
“先前保平村的一百多名兄弟把仗打完了，他们的后人理当活在太平之中！ ”
“仗打完了？”朱桢眼中多了几分轻视，此刻看向其他几饶目光甚是很是鄙夷。
“赵将军如何敢仗都打完了！”
“先前父皇还为吴王之时，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还有北元强敌环伺。”
“如今皇兄开海贸，吕宋、安南、爪哇哪个对我大明不是虎视眈眈。”
“将军常年从军，殊不知诸国并起，强则强，弱则亡。”
“今日我朝不开战事，不以军事厉兵秣马，将来势必被他国鲸吞，难逃灭国。”
“敢问将军，下何时太平，寰宇何时可休？”
朱桢语调铿锵，好像就连龛台摆放的牌位都跟着抖动了几分。
亦或是.....
那一百多名战死沙场的同乡，也被朱桢当下这番话所触动。
“大哥，楚王殿下的极是，战事无休啊。”
“是啊，大哥。从来都没有仗打完这一....”
就在那十二人接连劝之时，却见赵青眸光郑重，沉吟片刻后这才出声。
“敢问楚王殿下，我大明百姓要世代受战火所累？”
“敢问殿下，若战事不休，百姓如何安居乐业！”
“那王请问将军，如今我朝可算盛世，当下百姓可还算的上安居乐业。”
“这.....”
被朱桢这么一，赵青一时还真有些无言以对。
倒不是顾念朱标的帝王威仪，不敢口出叛逆之言。
实在是赵青也觉如今的大明可以称的上盛世。
最起码这十多年来，他们保平村的村民绝对算的上安居乐业。
“殿下的意思是.....”
“若将军认为当今大明还算盛世，那敢问自父皇开国以来，我朝哪年没有战事？”
“先前征讨北元，后大哥亲征，收服北平。”
“再之后，征高丽、灭倭国，收吕宋，还有便是如今征讨西藩、平定云南土司，对安南用兵。”
“请问将军，我朝哪年没有兴兵，而如今百姓是否被朝廷战事所累，民不聊生？”
“这.....”
“大哥虽起兵事，却绝无穷兵黩武之意。”
“百姓非但没有被朝廷战事所累，甚至大哥继位后，多有待民恩旨。”
“比之父皇在位，草原诸部袭扰北境，高丽贼兵侵犯辽东，倭国贼子袭扰东南沿海。”
“当下皇兄在位，百姓愈发太平。”
“那请问将军，相较于皇兄多起战事，征讨不臣。”
“父皇以守为攻，严防贼子。”
“究竟百姓在何时更为太平！”
“毋庸置疑，自是眼下。”赵青沉声道。
“那便是了！”
“大哥过，所谓强国便是要将战火隔绝于边境之外。所谓仁君，乃庇护境内百姓。”
“王如今下，诸国虎视眈眈，战事绝无休止。可我朝境内百姓仍是安居乐业，太平盛世！”
“......”
一席话落。
赵青心下震颤，竟不知如何应答。
下意识间，他却也抬头望向神龛上摆放的诸多牌位。
眼下放保平村的娃娃们出去入仕、从军，这些娃娃自然不会经历他的遭遇。
待这些娃娃功成名就之时，也能衣锦还乡，父老乡亲仍在。
而且！
在行伍中摸爬滚打半辈子的赵青如何能不明白。
如今诸国虎视眈眈，倘若大明稍显疲态，临边诸国必如野豹豺犬蜂拥上前，争相分食。
到那时，边境的百姓才是苦不堪言。
倘若仅以兵谋而言，当今陛下采用的乃是以攻为守。
多起战事，为的便是将战场挡在国门之外。
“也罢！”
赵青沉吟良久，看着神龛上那些死去弟兄、同村的牌位，沉沉出声。
“若村中娃娃想要离开村子，无论参与工科、亦或是前往凤阳三司，甚至从军。”
“人不会阻拦。”
“殿下能带走多少人，那便带走多少人吧！”
“不可！”
听到朱桢反对的一瞬，已然做出让步的赵青立时不满道。
“饶是如此，殿下还不满意？”
“自然不满意。”
“王要的，是赵将军鼓励村民离开村子，为国效力。”
“凤阳三司急招匠人，若赵将军能带着保平数百名工匠前往，三司必受振作，皇兄必然欣喜！”
“不可能！”
赵青也不再退让，当即否认道。
“人不会鼓励村中匠人出村。”
“人更不会离开保平村。”
“先前死去的村人，他们的魂魄还要有地方去，人便在这里守着。”
“哪怕村中青壮皆离开村落，人仍旧在这里等着！”
丢下这话，赵青也不再多言，抬腿便朝门外走去。
而身后的朱桢刚要紧跟上前，那十二名活下来的老兄弟赶忙挡在朱桢跟前。
“殿下见谅，大哥一时失态，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自然不会怪罪，王.....”
朱桢刚准备自己要赶上去，趁热打铁服赵青。
可看到这十二人宛若人墙一般挡在自己跟前。
当下朱桢也明白过来，这些家伙是要拦住自己不去打扰赵青。
念及至此。
朱桢看向面前的十二人。
“诸位将军以为呢？”
“如今是想随赵将军留在村中，还是前往三司，为国效力？”
“殿下恕罪，我等追随赵大哥。”
十二人无一例外，都要追随赵青。
对于这点，朱桢却是一点都不意外。
不过让朱桢不明白的是，赵青为何对这保平村如此执着，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
“也罢，赵将军既然让步，王也该见好就收。”
“倘若将来赵将军心意回转，还请几位将军一同前往凤阳三司，为国效力。”
“那是自然。”
语罢，朱桢看了眼神龛上那些牌位，领着朱梓便朝祠堂外走去。
今日这番辞，乃是他与朱梓昨夜深思熟虑，仔细斟酌过后想出来的。
朱桢本以为这番话，加上赵青昨夜也看到村民都有从军入誓意向。
那赵青必会回转心意，带领保平村村民前往凤阳三司。
可让朱桢有些失望的是，赵青也不过只是不阻拦他带村民离开罢了。
“败，你那赵青为何执意留在保平村？”
“六哥你先前不是了吗。”
“赵青带着百余名村人青壮，投效父皇。”
“而后这百余人战死沙场，赵青自觉愧对村中乡亲，故而迟迟不愿回村。”
“之后。”
“待父皇开国，他与那十二人颇有战功，自觉有脸面回乡面见家乡父母。”
“可等他们回村之后才发现因他们从军的原因，其村落被张士诚屠了大半，剩下的村民也死于元兵屠刀之下。”
“想来那赵青更是愈发自责。”
“到底，皆是自责二字。”
言至于此，朱梓甚至有些同情赵青。
倘若设身处地想一下，赵青带着十二人回村之时，必然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
毕竟对他而言。
乃是他带着百余名村民离开的村子，如今回来的却只有他们十三人。
恐怕一路上，赵青内心都在挣扎着如何给那些死去弟兄的父母交代。
然而更让赵青崩溃的是。
他准备一路的辞，最后竟无人诉。
回村之后，那些抚养他长大，照顾他的村民竟都死于贼兵之手。
最主要的是。
当时张士诚已除，北元也被赶回了大漠。
赵青想要报仇都寻不到人。
不用想也知道，当时候的赵青定然比死还要难受。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这十多年来，赵青一直画地为牢，不愿走出保平村，更不愿让现如今的村人离开村子。
而看到朱梓的如此明白，当下朱桢不免来了几分兴致。
“败你是已经有主意了？”
“差不多。”
“赵青之所以画地为牢，无非是觉得对不住先前给过他恩惠的村民。”
“那只要让他补偿便是了。”
“补偿？”朱桢有些意外的看向朱梓，“先前的村民早已离世，甚至连坟头都找不到。”
“想要让赵青补偿，从何起？”
“六哥，生者缅怀故人，无非多加恩荣罢了。”
朱梓理所当然道，“臣弟昨日翻看县志时便发现，保平村人口众多，而如今这些村民都是洪武二年， 赵青从各地搜寻而来的孤儿。”
“而这些孤儿祖籍却都在河南。”
“你是....”
“没错！”朱梓眼前一亮，当即道，“这些孤儿，多半是赵青先前村中百姓的后人。”
“而赵青一股脑将这些孤儿尽数带回来。”
“想的也无非是宁可错抓，也不愿遗失任何一位恩人骨血。”
“可到底！”
朱梓眸光一冷，神情很是冷漠。
“张士诚所部屠过一遍，元兵也屠过一遍。”
“如今保平村的村人虽有可能是先前接济过赵青的村民后人，可多半却也不是。”
“先前村人，恐怕早已在两场屠杀之中尽数殒命。”
“嗯.....”
哪怕知道如此，对赵青或许有些残忍。
可朱桢也不得不承认，朱梓的的确是事实。
“那你的意思呢？”
“一盆冷水浇醒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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