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队又一队北魏的士兵便从密林中冲杀而出。
马蹄声、铠甲碰撞声、刀剑出鞘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地面微微颤抖。
宋初尧整个人僵在原地，脑袋里一片空白。
千般情绪涌上心头。
恐惧、震惊、担忧、感动……
最后，竟凝成了一声轻轻的嘟囔。
“傻瓜……”
凌楚渊听见了。
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唇角一扬，笑了出来。
之前答应吉安木，将宋初尧交出去，是因为她需要解毒。
寒风吹过边境，刮得人脸生疼。
凌楚渊抬高声音，冲着对面的吉安木朗声喊道。
“怎么样啊，三王子？”
身后的大军步步紧逼。
战旗猎猎，铁甲森森，气势如雷霆万钧。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以为下一刻便是战火重燃。
然而，吉安木忽然大笑起来。
他慢悠悠地从马车上走下来，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凌楚渊！你赢了。”
凌楚渊皱眉，一脸不解。
他紧紧盯着吉安木，手中的剑仍未归鞘，警惕未消。
宋初尧更是听得莫名其妙。
只见吉安木笑着道。
“如果你今不来，那我才真是看错你了。”
凌楚渊更迷糊了。
难道这一切，本就在对方预料之中？
吉安木转过身，目光落在宋初尧身上。
“算辈分的话，你该叫我声，表哥。”
“表哥？”
她怔在原地，眼中满是错愕。
“你父亲宋太傅，我姨母嫁给了他，所以我得叫他一声宋姨父。”
吉安木神色从容。
宋初尧脑袋文一响，思绪瞬间混乱。
突然之间，一段被深埋多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脑海。
时候就知道，娘亲不是北魏人。
她话时的口音总带着几分异域的婉转，烹制的菜肴也与中原风味截然不同。
可爹从不肯多一个字。
即便三个孩子轮番追问，他也始终沉默以对。
只依稀记得，有一年家里来了个远客。
那人穿着一身粗布长袍，面容模糊不清，连年纪都记不得了。
但娘亲一看到那人，脸色骤然煞白。
年幼的宋初尧躲在门后偷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原来……
娘居然是西辰人！
难怪父亲讳莫如深，难怪娘亲从未提及故乡，难怪外祖父会因婚事震怒到要断绝关系。
吉安木接着。
“我姨母是因为跟外祖父闹翻才离家出走的。那时她执意嫁给宋太傅，哪怕被剥夺名分也在所不惜。等到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在北魏成婚，有了孩子。”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追忆的哀伤。
那一年，风雪交加，消息传来时，整个王庭为之震动。
公主私奔，远嫁异国，这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可当他们终于循迹而来，却发现她已为人妇。
怪不得吉安木和父亲早前就有交情！
宋初尧心猛地一跳。
父亲曾在书房密会一位神秘客人，屏退左右，谈了整整一夜。
那时她偶然路过，只听到了一句“旧人之女，须护周全”。
如今想来，那人极可能便是吉安木。
也难怪宋墨能逃过死劫，难怪宋钰儿会在乱军之中被人悄然救走。
那些看似巧合的背后，藏着的竟是如此沉重的情义。
“外祖父当时气坏了，要跟她断亲。”
吉安木轻叹一声。
“老一辈的人，骨子里刻着规矩。尤其是皇室，血统就是一牵他们容不得半点偏差。姨母的选择，在他们看来，不只是任性，更是叛逆。”
西辰最看重血统，皇族尤其如此，必须是纯种血脉才有资格继位。
这也是为何历代继承之争皆血腥残酷的原因。
而宋初尧的母亲，堂堂公主下嫁北魏士族，岂止是违礼，简直是动摇国本。
“所以西辰不能明面上插手北魏的事。一旦出手，便是干涉内政，极易引发两国纷争。”
吉安木缓缓道来。
“加上外祖父和你母亲多年不往来，心中积怨难消，也不愿让我们插手她的生活。”
“后来宋家遭难，我虽想救，也只能悄悄行动，救下了宋墨和宋钰儿。”
他这句话时，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那场大火烧了三三夜。
他曾潜入禁军封锁线，在尸山血海中找到了宋墨。
又托商队暗中护送年幼的宋钰儿出境。
他看向凌楚渊，语气变得郑重。
“我其实也不想这样折腾太子。这些年风风雨雨，我知道你也吃过苦。可你得明白……”
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以前太子是怎么对表妹的，你自己心里有数。我要是不亲自试你一回，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姨母和姨父？”
“现在嘛……”
他嘴角浮起一丝释然的笑意。
“我也能安心，把你表妹给你了。”
这话出口，仿佛卸下了肩上千斤重担。
还没等吉安木把话完，眼前人影一晃！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凌楚渊已然上了马车，一把将宋初尧抱了下来。
“宋初尧，我不是早过了吗？这辈子，你别想逃开我。”
宋初尧却伸手抵住他胸口，试图推开些许距离。
她歪头一笑，眸光灵动。
“急什么？这就打算娶我了？”
凌楚渊眼神微眯，嗓音愈发低沉。
“难道不行？”
他盯着她，语气笃定。
“我已经等了五年，寻了三年，为你挡过刀剑，涉过寒江，舍过江山。如今你还想跑？”
宋初尧哼了一声，故作不满地皱起鼻子。
“哪有你这样连个正经求亲都没有的，就这么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想把我带走？”
她眨了眨眼，笑意更深。
“就这么轻易答应你，我还不得后悔死。”
话音落下，她灵巧地跳下地。
不待他反应，翻身骑上旁边一匹白马。
她回眸冲他眨了眨眼。
“来啊，能追上我，我就点头！”
凌楚渊低笑出声。
他一步跃上马背，手中长鞭高高扬起。
“好，这一回，我倒要看看，你能在草原上跑多远！”
风声灌耳，吹乱了发丝，也吹热了心头的热血。
两匹马一前一后，在苍茫大地上飞奔。
他们朝着落日尽头奔去。
而那两骑，依旧在月下奔驰，身影渐行渐远，却始终不曾分离。
人间最美的情意，大抵就是这样了吧。
不必言语，只需一个眼神，一次追逐，便足以让心紧紧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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