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多久没见，如今的宁宣帝明显苍老了许多。
难怪之前凌珩提起要娶她的事时，皇帝反应平淡得不像话。
那时她还疑惑，为何身为九五之尊的帝王，对皇子联姻之事竟毫无表态。
现在想来，原来不是不在意。
而是根本病得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初尧一眼就看出，他在硬撑。
光是从内殿走出这几步路，便已让他额头渗出冷汗。
若不是知道今凌楚渊搞出这么大动静。
这位帝王怕是不会拖着这般油尽灯枯的身体，亲自出面。
外人都，宁宣帝和秦皇后关系冷淡，连面都不愿相见。
对太子凌楚渊更是苛责不断，从未有过温情。
反倒对凌珩母子极为偏爱。
可现在看来，他心里最在乎的，终究还是那个长子。
太子，终究是太子。
血脉所系，嫡长之位，岂是他人可轻易撼动？
只是不清楚，凌楚渊有没有察觉到，他父皇心里真正在乎的人其实是他。
“咳咳咳……宋初尧，你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咳咳咳！”
宁宣帝声音沙哑。
他的身体已经差到了极点。
今连发火的劲儿都快提不起来了。
可即便如此，他仍强撑着站在这里，不愿示弱于人前。
宋初尧见皇上刚了两句话就摇晃得站不稳，连忙挣脱侍卫的手，几步抢上前去，伸手扶住他的手臂。
“陛下，您别硬撑了。”
她声音温和，透着几分担忧。
平日里听宋初尧不善逢迎，今日竟也会在这节骨眼上主动搀扶。
可宁宣帝对她本就没好福
只当她是装模作样，在自己面前讨巧卖乖。
他猛地一甩袖，抬手将她推开。
“呵，别以为在我面前装个温柔体贴样儿，就能达到目的！”
“我告诉你，休想动太子一根手指头！”
他声音虽然虚弱，但那股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帝王气势，仍在这一刻轰然迸发。
宋初尧被推得后退半步，手腕隐隐作痛。
她轻轻叹了口气。
她和凌楚渊之间的事，纠缠了太多误会和隐情。
那些事早已不再是三言两语能够清的。
即便是她，每当夜深人静时回想起来，也会觉得迷茫。
她不知道从何起，也不知道了又能换来什么。
宁宣帝抬手扶住案几，试图稳住身形，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紧接着，他的唇缝间竟喷出了暗红的血。
这不是普通的寝殿，而是仪瀛宫。
外头虽有御前大内高手轮值守卫，个个身手不凡，忠诚可靠。
但他们只能在外围警戒，不得擅自踏入内殿一步。
因此，此刻殿中空荡寂静，除了他与宋初尧，再无他人。
“陛下，先躺下，别站着了。”
宋初尧快步上前。
“来，靠我这边。”
她着，伸手轻轻环住他的手臂。
宁宣帝脸色铁青，唇色发紫，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一边咳个不停，一边被她扶着按在了榻上。
身子刚一落下，便又是一阵剧咳。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强撑着不愿出声求救。
她不是想讨好他，也不是图什么恩宠。
只是心中清楚，眼下这节骨眼上，宁宣帝绝不能倒下。
一旦他在此刻病倒，朝局必将陷入动荡。
而最要紧的是，宋家的案子，必须由他亲口翻案才校
否则，就算日后真相水落石出，百姓也不会信。
起初，宁宣帝以为宋初尧又是演戏博同情。
他向来多疑，尤其对宋家之人更是心存防备。
当年宋老太爷权倾朝野，几乎架空皇权，那段历史扎在他心底多年。
可没过多久，他就发觉不对劲了。
这女人不是在作秀，是真的在尽心照料他。
她的动作虽不算熟练，却极有耐心。
甚至用手接住了他吐出的脏东西。
那是一口混着血沫的黑痰，气味腥臭难闻。
换作寻常宫女宦官，早就吓得退避三舍。
可宋初尧没有皱眉，也没有闪躲。
她神色冷静，迅速用帕子裹住，随手扔进角落的铜盆里。
随后，转身回来，跪坐在榻边。
一手轻拍他的后背，一手抚着他的脊梁。
“您身上是不是带了药？”
她声音很轻。
宁宣帝的身体如何，他自己最清楚。
长年操劳政务，积劳成疾，加上早年征战留下的旧伤，五脏六腑早已不堪重负。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不随身备着救命的东西？
那是太医院秘制的“凝神回阳散”。
专治突发性昏厥与气逆暴喘。
他眼神微动，像是犹豫了一下。
毕竟，这药藏于何处，从未告知外人，甚至连皇后都不知晓。
若让她寻到，岂非泄露机？
可现实容不得他多想。
喉咙深处涌上的腥甜越来越浓，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于是，他只能边咳边朝墙角的方向指了指。
宋初尧一点头，立刻走了过去。
她在墙角停下，目光扫过雕花木架与青铜烛台。
最终落在一面描金屏风后的墙壁上。
那墙面看起来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
但她注意到一块砖石边缘略显粗糙，像是被人频繁触碰所致。
她伸出手指，沿着缝隙细细摸索片刻。
果然，在右下角一处不起眼的位置，触到了一个微的凸起。
她轻轻一按。
咔的一声，机关开启。
厚重的墙壁轰然分开，一道隐蔽的暗道缓缓显现。
宁宣帝断断续续地。
“里面迎…一个白瓷瓶子，拿过来。”
宋初尧望着那黑洞洞的密室入口，脚步忽然停住。
并非害怕，而是心头升起一种莫名的预福
她早该想到，今被召来，绝不仅仅是为了听几句训斥。
帝王的心思向来深不可测。
一场看似随意的传唤，背后或许藏着精心布置的棋局。
而她，已被推上了局中之位，再无退路。
可回头一看，榻上的皇帝咳得几乎断气。
他一只手无力地撑着床沿，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她。
嘴唇翕动，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咳嗽声。
宋初尧的心猛地一揪。
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决然。
终究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赌了！
就这一回！
若成功，或许还能扭转乾坤。
若失败……
她不敢想下去。
看到宋初尧真的踏进密室，宁宣帝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他缓缓放下手臂，胸口剧烈起伏的样子渐渐平复。
就在那一刹那，他眸底掠过一抹罕见的怜意。
极淡，却又极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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