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福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什么？！是……是穗？
这个哭得死去活来，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穗的身体剧烈地一颤，那惊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绝望，但仅仅一瞬，她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迅速切换成一副被冤枉至极的悲愤。
她连连摇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亭长大人！您在什么胡话啊！民女怎么可能害死二狗哥！他…他可是民女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啊！民女爱他尚且不及，又怎会忍心加害于他？”
她踉跄一步，仿佛悲痛得无法站立，声音凄切婉转。
“大人明察啊！那张秋已经亲口承认是他下的毒，二狗哥是中毒而死的，怎么会又成了民女所杀？这…这简直是大的冤枉啊！大人，您可不能被什么表象迷惑，冤枉了好人啊！”
她这番话得有理有据，情真意切，哭得更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直播间的风向瞬间又变了。
【一只大胖橘：弟弟……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穗看起来不像啊……她那么爱陈二狗。】
【是啊主播，张秋都认罪了，穗一个弱女子，她图什么啊？动机呢？】
【主播，虽然你之前的推理都很神，但这次感觉有点悬啊。这妹子哭得我心都碎了，不像是装的。】
【黑色星期：哈哈哈哈！主播，翻车了吧！我就！我就你这次要玩脱！主播，赶紧认错，给穗姑娘磕一个，不定人家大人有大量还能原谅你胡言乱语！】
“黑色星期”的弹幕带着浓浓的嘲讽和兴奋，仿佛已经预见了徐江的失败。
徐江却对这些弹幕恍若未闻，只是定定地看着穗，嘴角那抹冷笑愈发明显。
样儿，还挺会演。
可惜，在我这个跑过十年销售，见过形形色色客户的老油条面前，你的演技，还嫩零！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染坊，也传到了直播间的每一个角落。
“穗姑娘，你的眼泪，很感人。但真相，不会因为眼泪而改变。它就摆在那里，等着我们去揭开。”
“你，你和陈二狗经常在簇幽会，因为这里偏僻，尤其到了晚上，黑灯瞎火，层层叠叠的布匹是最好的遮掩，对吗？”
穗啜泣着点头。
“是……是又如何？这只能证明民女与二狗哥情深似海，并不能证明民女杀人！”
“情深似海？”徐江嗤笑一声。
“我们来推断一下案发当晚。陈二狗的尸体被发现时，根据仵作初步的尸检报告，结合我之前的判断，死亡时间大致是在深夜。陈二狗身为布庄的伙计，第二鸡叫就要上工，他不可能在外面逗留太久。那么，在那个深夜，在这锦绣布庄之内，有谁能与他长时间、并且如此隐秘地相会？除了你，穗姑娘，请问还有谁更方便？”
他目光一凝，如寒星般迫人。
“张秋确实给他下了慢性毒药，这一点，我相信你当时并不知情。否则，你根本不必多此一举，再用另一种方式，取他性命！”
徐江从地上捡起一截被废弃的洁白蚕丝，那蚕丝细若游丝，在指尖几乎看不清形态。
“你，陈二狗是中毒死的。但我的验尸结果，清清楚楚地表明，他喉部有明显的勒痕，舌骨却完好无损，这是典型的窒息死亡特征！只是那勒痕，细密而深，不似普通麻绳所为。倒像是……”
他将那截蚕丝在指尖捻了捻，“这个。”
“蚕丝，对吗？锦绣布庄，最不缺的就是上好的蚕丝。它看起来柔软，但韧性极强，而且，它还有一个特性——可以拉伸。”
徐江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一点点瓦解着穗的心理防线。
“案发当晚，你约了陈二狗在此处相会。或许是因为争执，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你对他动了杀机。你趁他不备，用数股拧合的蚕丝，从他背后，猛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徐江的双手在空中虚虚做了一个收紧的动作，眼神凌厉。
“蚕丝极细，在巨大的拉力下，又因为它具有一定的弹性，会深深地嵌入皮肉之中，但正因为弹性，反而不容易造成舌骨那样的脆性骨折，从而形成一种类似被较粗绳索勒过的假象！尤其是尸体如果再被水浸泡过，痕迹会更加模糊不清！但它真正的杀伤力，在于持续收紧时对气管的压迫和对颈动脉的阻断！”
他死死盯着穗，她的脸色已经从梨花带雨的悲戚，变成了死人般的惨白，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出来。
“你用蚕丝勒死了他。为了掩盖勒痕，或者只是在极度的慌乱之下，你将他的尸体，至少是头部，浸入了旁边的染缸之中！”
徐江的手指向刚才那匹湖蓝色软缎落入的靛蓝色染缸。
“没错，就是类似这样的染缸！染缸里的水，混合着各种染料和媒染剂，会进一步破坏尸体表面的细微痕迹！但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张秋已经先你一步，对陈二狗下了慢性毒药！所以，陈二狗的体内，才会同时出现中毒和窒息两种截然不同的死亡特征！”
徐江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两拨凶手，一个下毒，一个勒杀！张秋，是下毒的元凶！而另一个，用蚕丝将陈二狗活活勒死，并试图用染缸里的水毁尸灭迹的人——就是你，穗！”
徐江的话音刚落，整个染坊内静得落针可闻，只剩下染缸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声音，此刻听来却格外渗人。
马来福站在一旁，嘴巴微张，下巴几乎要脱臼。
乖乖！这……这子是妖孽吧！
他办案数十载，自诩火眼金睛，见过的阴诡手段不知凡几，却从未想过一个看似柔弱无助的女子，竟能与人合谋，还想出了这般歹毒的毁尸灭迹之法！
更让他心惊的是，徐江这番抽丝剥茧的推断，逻辑之严密，细节之精准，简直匪夷所思！
他自问，若不是徐江点破，自己恐怕查到猴年马月也未必能想到这一层。
这子，当真是个生的刑侦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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