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一生。
四字宛若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在人心头。
但余幼嘉的云淡风轻，却又让人觉得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的挥手起落间，那派闲散，从容，不迫，就好似塌下来，也有她顶着。
更，更像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能带着所有人，做出最好的选择......
这位娘子，究竟是什么人呢？
丰腴女子不可抑制的开始幻想——
若是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是这位娘子一样......
余幼嘉为对方的愣神微微挑了挑眉。
丰腴女子立马回神，擦去眼泪，回身去找春生秋生两姐弟。
春生哭的十分厉害，刚刚从火海里脱困的秋生......情况十分不容乐观。
湿被子的防护本就不能十足十的防火，而他更是为了找阿姐，在火场中穿行了许久。
于是，他身上烟熏火燎，衣服都被烧了不少。
浑身暴露出来的地方，几乎已经没有一块正常的皮肤，只剩下成片红斑，正在不停脱落。
许是因着熏多黑烟的缘故，残缺的那只眼眶中卷起红肉，唯一一只尚好的眼睛爆突而起，遍布血丝，显然也到了强弩之末，看不清楚什么东西。
丰腴女子只能一边话，一边混杂着手语比划，这才勉强同这对痛哭流涕的姐弟俩交换言语。
五郎在旁一直静静看着，此时方才擦了擦脸上被溅上的血滴，感慨道：
“世人感慨姐弟情深，应当也莫过于如此了吧？”
“阿姐，你放心，我往后也一定像这位阿叔对他阿姐一样对你！”
“若是你被困火场，我哪怕是死，也得将你救出来！若是咱们俩一同被困，你就踩着我爬出来！”
余幼嘉点零头，旋即才感觉有哪里不对：
“......我俩就非得在火场里吗？”
“况且咱们俩到底是谁救谁......”
这话，的是不是有点太不吉利了。
余幼嘉微微抽了抽面皮，五郎则微微露出一个笑脸来，原先紧绷的神色也松弛不少：
“心意，都是心意......”
余幼嘉无奈，眼见丰腴女子应该是问出了个大概，一边拎着五郎要走，一边问道：
“第一次动手的感觉如何？”
五郎这回的笑意更大了些，眼睛极亮：
“好！”
知道，刚刚钱管家堵住他们的时候，他有多想叫喊出声，有多想唤阿姐救命。
可，可女眷中不知何处砸来的一块石头，却激起了他胸中的斗志。
纵使是知道这块石头可能没法打中钱管家，但那些女眷她们仍然这么做了。
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都不足以形容这块石头的余威。
明知不可为而为，纵使身死，只要反抗，那也是得胜。
柔弱的女眷们尚且如此，他又怎么能退缩呢？
五郎回忆着胸膛中的余火，又声道：
“而且，更令我佩服阿姐和连娘子了......”
他自六岁启蒙以来，一直遵循余家家训，奋力读书。
从未知道原来书上所写的‘杀尽宵’，原来是这种感觉。
很厉害，无论是阿姐，还是那位不落入俗套，教习武艺的连娘子，都很厉害，很特别。
余幼嘉拍了拍五郎的脑袋，正准备开口，却是同五郎一起都呆愣在原地。
只见众目睽睽之下，丰腴女子对面的春生与秋生两姐弟，竟以脸贴脸，垂泪几息，后搂抱在一起，一瘸一拐的拖动步子，朝一个方向走去。
余幼嘉张了张口，不知该什么，而五郎已经浑然呆住，好半晌才道：
“阿姐......我刚刚让你放心，但你也别太放心.......”
什么话什么话！
余幼嘉又敲了一个五郎脑袋，五郎回神，顶着满脸匪夷所思，压低声音问道：
“这两人不是亲姐弟......？”
不然缘何有这样的举动？
这，这也就算了，他们不是亲姐弟，可他同阿姐是啊！
他刚刚还用这两人举例，来向阿姐表忠心来着！
阿姐这脾气，只怕是，吾命休矣——！
余幼嘉早已有了表哥，倒是真没想太多，只指了指前头满脸沉重的丰腴女子：
“我怎么知道这些有的没的，你去问问她？”
五郎颔首，正要闻声而动，就见那丰腴女子重新退了回来，行至余幼嘉身边，有些为难道：
“娘子，秋生愿意为您带路，只是......”
余幼嘉没有接话，丰腴女子素来懂眼色，许也看出来几分余幼嘉的脾气，咬了咬牙，先一步开口道：
“秋生，他被火灼伤，怕是活不了多久，希望在他死后，您能替他给春生将养晚年。”
余幼嘉仍没有言语，只是扫了一眼前头并肩前行的两‘假姐弟’，旋即犀利问道：
“是他的，还是你自己想为接下来开口求收留而先一步试探？”
这话的犀利又诛心。
丰腴女子一惊，原先心中那些九九立马魂飞外，连声答道：
“娘子，奴婢虽卑贱，可办事素来是牢靠的，半点掺不得假。”
“虽现下外头实在危险，咱们也自知离了此处，也无法外逃，但娘子要收留谁人，放走谁人，都是娘子了算，咱们万万不敢胡乱欺瞒......”
那不就算是要挟了吗？
娘子本就替她们杀了县令，还告诉她们能跑，带着她们一路走到此处，不报恩，怎能做出这种事情呢？
那不和那些两面三刀，畜生不如的官家一般了吗？
余幼嘉扫了一眼女子的神情，到底是没有继续刁难，只是问道：
“你叫什么？”
丰腴女子一愣，没想到对话竟会跳转的如此快，但还是乖顺回道：
“承蒙各位姐妹们抬爱，都唤我一声柔娘。”
对方可能于言语上确有几分能耐，但余幼嘉到底是露出了些许不耐：
“这一听就是后来取的名字。”
“我是问，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柔娘，秋娘，这些名字在酒肆歌楼一抓一大把，算是卖身卖艺的女子最常取的名字。
但，怎么会有女子生就知道自己要卖身卖艺呢？
所以，这一听就是后来取的名字。
没准还是进了县令府后，县令所取名的。
如此，缘何要一直用这个名字称呼她呢？
丰腴女子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娘子竟是在问她原本的名字。
从未有人关切过她姓氏名谁，一时令她心有震动。
可偏偏，她也从未如此难以启齿过。
一群人在赶往武库的路上片刻也不敢停下，好半晌，余幼嘉才在成串的脚步声中，听到丰腴女子艰难，而又声的开口道：
“死，死妮。”
“回娘子的话，奴婢的本名，叫做死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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