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时总觉得胳膊比预想的长，迈步时又担心会像从前那样四脚着地。她试着模仿族里见过的人类女子走路，却差点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引得潭水发出细碎的笑声。一千年的修行，在脑海中化作清晰的画卷。最初她还是只巴掌大的幼崽，拖着比身体还粗的尾巴在青丘林间打滚。那时的灵气对她而言，是母亲舔舐皮毛时的暖意，是林间浆果甜美的汁液。长老们总爱把她揣在袖袋里，带着她去看日出时灵气如何从东方汇聚，去听月圆夜古树如何吟唱古老的咒语。五百年修行期满那，她第一次尝试化形，却只变出了人类的上半身，腰后依旧拖着毛茸茸的尾巴。族里的狐狸们围着她起哄，笑她是“半人半狐的怪胎”，气得她三没理人。后来她渐渐掌握了诀窍，却总在情绪波动时露馅——吃到最爱的蜜果会冒出耳朵，听到有趣的故事尾巴会不自觉地摇摆，为此不知被长老敲了多少次脑袋。“心性不稳，何以成道？”长老的拐杖敲在石桌上，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你这急躁性子，怕是再修五百年也难化出完整人形。”如今想来，那些敲打里藏着多少期许。灵汐望着寒潭水面，仿佛能看见长老们此刻正站在结界那头，捻着胡须露出欣慰的笑容。寒潭边的冰棱突然“啪”地断裂，惊醒了沉浸在回忆里的灵汐。她拢了拢衣襟，转身看向青丘深处。那里有终年不散的迷雾，有会话的古树，有藏着百年酿的山洞，可这些熟悉的景致，此刻却让她感到莫名的束缚。好奇心早在三百年前就生了根。那年她偷跑到结界边缘，透过淡紫色的光幕，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青石板路上的马车碾过月光，车轮印里盛着细碎的星子；酒肆的幌子在风中摇晃，飘出的香气比青丘最甜的蜜果还要诱人；还有个穿青色长衫的书生，站在桥头对着月亮摇头晃脑，念着她听不懂的句子，声音像山涧的流水般清越。从那以后，她总找借口往结界跑。有时是采草药，有时是追蝴蝶，实则是想再多看一眼人间。她见过元宵节的花灯如星河落地，见过农人在田间劳作时额头的汗珠，见过梳着双丫髻的姑娘把花瓣撒进河里。这些画面像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越来越渴望亲自踏上那片土地。“灵汐，切记不可踏出青丘结界。”长老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带着一如既往的威严。她转过身，看见白胡子长老正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月光在他银白的胡须上凝结成霜，“人间诡谲，人心叵测。你这点修为，怕是连市井里的伎俩都招架不住。”“可……”灵汐咬着唇，想人间也有温暖的灯火，有悦耳的歌谣，却被长老打断。“你可知三百年前，族里的阿瑶为何灰飞烟灭？”长老的目光沉了下去，“她就是轻信了人类的花言巧语，被炼成沥药。”灵汐的指尖猛地收紧。阿瑶姐姐的故事她听过，却总觉得那是个例。她望着长老布满皱纹的脸，终究还是点零头：“我知道了。”可心里的藤蔓却在悄悄蔓延。当寒潭的水面泛起第一圈晨光时，灵汐做出了决定。她从树洞深处翻出一个绣着桂花的锦囊，里面装着她攒了半年的桂花糕——用青丘特有的金桂和晨露酿成，蒸制时特意引来蜂群加持灵气，闻起来比人间的糕点还要香甜。趁着族人们都在晨修，她提着锦囊溜到结界处。淡紫色的光幕如蝉翼般轻轻颤动，上面流动着古老的符文，那是青丘先辈们布下的屏障，既能阻挡外界的侵扰，也能防止族内生灵擅自离开。她伸出指尖，心翼翼地触碰光幕。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像是触到了春日的溪流。突然一股暖流裹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踉跄了几步。等站稳时，脚下的触感已全然不同——不再是青丘松软的腐殖土，而是硌得脚掌生疼的碎石路。结界的光幕在身后悄然隐去，灵汐回头望去，只见一片茂密的树林，再也找不到青丘的踪迹。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和某种草木燃烧后的味道，与青丘清新的灵气截然不同。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声音嘶哑而凶狠，吓得灵汐猛地捂住嘴。她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只觉得比青丘最凶猛的黑熊还要可怕。尾巴差点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慌忙按住裙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条巷子狭窄而幽深，两侧的房屋歪歪扭扭，像是随时会塌下来。墙壁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在月光下如鬼怪的爪牙。几盏灯笼挂在屋檐下，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灭，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时而扭曲如蛇，时而破碎如蝶。灵汐紧紧攥着手里的锦囊，桂花糕的香气从布缝里钻出来，让她稍微安定了些。她试着往前走了几步，碎石子硌得脚底生疼，才想起人类是穿鞋的——可她根本没有鞋。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灵汐瞬间屏住呼吸，缩到墙角的阴影里。青丘的本能让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指尖化作半透明的利爪，随时准备应对危险。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某种规律的节奏，不像是野兽，倒像是……人类。灵汐悄悄探出头，看见一个白衣书生正提着灯笼走来。他的衣袍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却一丝不苟地绣着墨竹，竹叶在烛光下微微晃动，仿佛有风从画里吹过。他的头发用一根白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随着脚步轻轻飘动。或许是听到了动静，书生停下脚步，灯笼的光晕恰好照在灵汐脸上。四目相对的刹那，灵汐只觉心脏漏跳了一拍——他的眼睛像寒潭的水，清澈而深邃，映着灯笼的火光，仿佛盛着两颗跳动的星辰。她下意识地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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