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出了里间，将门边红木衣帽架上的皮毛外衣套上，这才推门。毛缝在里面，外面用了一层黑色的硬挺布料。衣襟和袖口的风毛出的很好，行动之间，便会随风而动。
衣服修身，走起来更是身姿曼妙。
推开门，四合院里一个老侍从正在扫地。前些下雪，地上落了叶子。及时扫过，免得主人家心烦。
新中国建立后，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奴仆的法。红府原先几个下人，年轻的放回原籍种地，年纪大的便以雇佣的名义留下来。
这些年走了两个，如今也只剩下扫院子的老叔了。
老叔抬头看见她，立刻露出笑脸，问：“姑奶奶这是要出门？”
“诶，去霍家一趟。”青花应了一声，问：“老叔有没有缺的东西，我出门顺带给您买回来。”
“不用不用，谢谢姑奶奶了。”如今不兴叫姐少爷那一套。叫一声姑奶奶，算做亲近，也符合这个行当的特殊性。
青花拜在二月红门下，论辈分和底气，就要比旁人大了不少。有来头和没来头的人，向来不同。
青花正向外走，老叔又问：“您中午还回来吗，要是回来，我让厨房留饭。”
她摆摆手，纤细手腕上同样细条的翡翠镯子晃了晃。“不用了，我就在外面对付。”
出了大门，灰白大街上的冷风扑面而来。青花顿了顿，便下了台阶。
……
霍家门庭向来热闹。
霍仙姑的丈夫位高权重，这段婚姻关系也让霍家彻底在北京站稳脚跟。
青花去的时候，霍玲正在后院吊绳子。见她过来，立刻从绳子上下来，凑上去：“青花姐，平时总不见你人，今怎么主动过来了？”
“师父和佛爷有事，不好在旁边打搅。你要这么，下回我可就不来了。”青花作势要走，霍玲立刻去抓她腕子，语气也软了。
“你知道我这人话没个好，同我计较干嘛？”
着拉人去偏厅，让人端茶上来。“我妈她最近也有些事，着要见佛爷，总见不着。结果跑二爷那儿去了，也难怪。”
青花脱了外衫，坐到椅子上。方才端起茶碗，听见这话就问：“怎么霍当家也要见佛爷？”
“你也知道，都是些道上的事儿。按照咱们长辈的法，是不想晚辈们掺和的。这些年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将咱们督促起来，日日苦练功夫。”
霍玲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嗓子，又：“从前我要是多问一句下斗的事儿，我妈肯定要我好看。这些年竟然开始寻些古墓，叫家里的老手带着去看。”
青花蹙眉。
她功夫学成后，也跟过九门的人夹喇嘛。那时候年纪，身子软。按照二月红的法，就是正好练身法的时候。平地上肯定是练不好的，少不了下地去看。
红府虽然门人极少，功夫上却很严苛。二月红早年没少下斗，挑出来的墓，都是他心里有成算的地方。
一旦青花功夫有进展，就拎着让她下去。
大抵是夫人留下来的孩定住了二月红的心神，人人称道的二爷心软了骨头没软，瞧着还是很有风骨。
即便不再理事，也十分有威望。
不论是红府还是九门，亦或是整个倒斗行业，教本事的人突然让徒弟下地，那就是存心要练人。是真心希望徒弟好好磨炼身手，日后不大富大贵，好歹也能活命。
近来佛爷老往二月红那儿去，青花虽然听不到什么信息，也能猜出些苗头。九门里最近忽然逮着下一代死命练的不止霍家一个，恐怕确实有事要来。
她看着霍玲，认真道：“霍当家让你练，肯定是为你好。等你摸出头彩，那些不服你的都得低头叫你姑奶奶。”
头彩本义与这里的不同，在倒斗这一行，师门里徒弟摸出第一件东西，还是个好的，就叫头彩。
这不仅意味着徒弟出师，还代表徒弟资质好，师父脸上也有光。
饶名，树的影。有名气，拿的就多，喊爷的也就多。明日怎么来，靠的自然是手艺。
霍玲虽然娇纵，却也清楚这一行靠的是实力话。自己若是立不住，霍仙姑再强横也保不住自己日后当家的地位。因此难得没和青花唱反调。
她笑了一声，略带骄横的：“就是现在，也得叫我姑奶奶。”
青花与她笑几句，话题忽然转了个弯，问：“霍当家这么急着找佛爷，到底为了什么？咱们都是姊妹，私底下上一二也无妨。”
霍玲想了想，自觉无伤大雅，便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青花姐，你知道我妈从广西出来，是去了青海才回北京。她回来之后，连夜写信给九爷和五爷，是要救人。”
“九爷五爷的信刚回过来，我妈忽然不急了。”
青花很清楚霍仙姑的脾气。她是个泼辣又仗义的女人，那些柔情都藏在最深的地方，外面看不出来。一个女人走江湖，还要混出地位十分不容易。
这样的女人要么泼辣豪爽，敢做敢担。要么心里深沉，长于钻营。霍仙姑两者都有，且样样不差。
这也是霍家那些牛鬼蛇神格外服气的原因。
霍仙姑一不二。定然是答应了什么，或者受过恩惠，才会急急忙忙找帮手救人。
她想都没想，直接写信给解九和吴老狗，必然知道佛爷不会帮她。也就是，这件事起码和佛爷有关，且佛爷和霍仙姑的立场恰恰相反。
这些年二月红不管事，半截李临终前给佛爷投诚，不知讲了什么话，将他那孩子托给张启山。想来如今也学业有成。
陈皮阿四忙着南海北掏坟，常年不见人。此人立场不明，但青花能确定他不会害红府。
黑背老六在新月饭店做事，摆明了是佛爷的打手，一条烂命已然卖了。这些年不复青春，算是和他那老妓一块养老，对道上的事没了指望，也下不霖。
霍家自不必。
齐家远赴海外，老爷子的孩子刚回来没多久，据精通风水术法，不知真假。
至于九爷，这些年十分低调。已许久不听他的名声。只有九门的人需要干些钱上的事，才会登门找这位爷。
这些人仔细算下来，竟然大致分成两派。正是张启山与霍仙姑，而更大的事上，霍仙姑明显还要听张启山的。
青花扣上茶盖子，心思立刻就通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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