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那声音干涩嘶哑，仿佛两片枯骨在摩擦，却蕴含着一种腐朽而强大的意志，穿透万水千山的阻隔，清晰地烙印在意识深处。盘踞于古战场废墟上空的、粘稠如墨汁的魔气骤然翻滚收缩，凝成一个模糊却顶立地的恐怖人形虚影。虚影深处，两点猩红如血钻的光芒骤然亮起，带着穿透灵魂的冰冷贪婪，死死钉向遥远地平线外某个疾驰的渺光点。
锁魂已成，气机锁定，猎物……无处可逃！
* * *
“呜——！”
刺耳的破空尖啸撕裂了古战场死寂的空气。一艘梭形的飞行法器正以近乎自毁的速度疯狂逃窜，尾部喷射的灵力光芒因为过载而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像一颗随时会爆裂的流星。法器表面铭刻的防御符文疯狂闪烁，在高速摩擦空气产生的灼热气流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声，每一次闪烁都黯淡一分。
舱内，萧遥双手死死扣住舵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身体随着法器剧烈的颠簸而晃动，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前方不断变化的地形。他身上的青衣早已被冷汗和高速气流撕扯出的裂口弄得狼狈不堪。
旁边，凌清雪紧抿着唇，原本清冷如玉的面容此刻血色尽褪，苍白得近乎透明。她一只手死死抓住船舷上一处凸起的加固法阵，指关节同样捏得死白。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心口，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短促，仿佛有无形的巨石压住胸膛。那股隔着遥远距离依旧清晰传递过来的、带着浓重血腥与死亡气息的滔魔威，如同冰冷粘稠的毒液，正不断侵蚀着她的意志，带来阵阵窒息般的眩晕。
“他……来了？”凌清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强行压抑着恐惧。
“嗯。”萧遥的回答只有一个字，目光没有丝毫偏移，猛地一压舵盘。飞行法器发出一声痛苦的金属呻吟，瞬间向下俯冲，几乎是贴着下方一片嶙峋怪异的巨大妖兽残骸骨架掠过。那骨架的肋骨尖锐如矛，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距离法器的底部护罩仅有毫厘之差！
就在梭形法器险之又险地避开骨架的刹那，后方那片被魔气渲染得如同墨汁的昏暗空，陡然被一只巨大的枯骨之手撕裂！那手爪由无数灰白骸骨拼凑而成，每一根指骨上都缠绕着扭曲哀嚎的怨灵虚影，指甲漆黑尖锐，散发着污秽的死亡气息。它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带着碾碎山岳的恐怖威势，朝着萧遥的飞行法器兜头抓下！
阴影瞬间笼罩，死亡的窒息感浓烈得令人发疯！
“抱紧！”萧遥暴喝一声，声音在高速气流中被撕扯得破碎。
他眼中精光爆射，非但没有试图加速逃离那笼罩地的骨爪阴影，反而猛地将舵盘向侧面一推到底！同时，他左手闪电般结出一个玄奥的法印，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点微弱却纯粹到极致的金光，狠狠点在操控法阵的核心枢纽之上。
嗡——！
梭形法器发出一声濒临解体的刺耳鸣响，整个船体剧烈地横向翻滚起来！就在那巨大骨爪合拢的前一瞬，飞行法器如同失控的陀螺，以一种违背常理、近乎直角转折的诡异姿态，硬生生擦着骨爪边缘那缠绕着浓稠黑气的锐利指甲，翻滚着斜射了出去！
“轰隆——！！！”
骨爪狠狠抓在下方那片巨大的妖兽残骸上。无声的冲击波瞬间扩散，坚逾精钢、历经万年风霜侵蚀依旧伫立的巨大骸骨，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朽木，在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寸寸崩解、湮灭，化为漫惨白的骨粉，又被紧随而至的污秽魔气彻底吞噬、污染成一片漆黑。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爪印，边缘的岩石被魔气侵蚀，发出“嗤嗤”的溶解声。
无数细碎如刀锋的骨片和冲击波狠狠撞击在梭形法器的尾部护罩上，本就光芒黯淡的护罩剧烈波动，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几处边缘位置更是直接崩开蛛网般的裂纹！整个船体如同被重锤击中，猛烈一震，翻滚得更加厉害。
“呃！”凌清雪闷哼一声，强大的惯性几乎将她甩飞出去，全靠死死抓住船舷才稳住身形，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头涌上腥甜。她猛地抬头，透过剧烈摇晃的视野，看到萧遥嘴角也溢出一丝鲜红，但他扣住舵盘的手稳如磐石，眼神依旧冷静得可怕。
“哼！滑溜的老鼠！”
一声带着无尽怒意和一丝诧异的冷哼，如同万载寒冰摩擦，穿透虚空，直接在两人识海中炸响。那巨大的骨爪虚影缓缓收回翻滚的魔云之郑紧接着，魔云剧烈涌动，一只由纯粹污秽魔气构成的、布满诡异眼睛的巨掌再次探出！
这一次，巨掌并未直接拍击，而是在空中猛地一张！掌心无数密密麻麻的魔眼同时睁开，射出亿万道扭曲蠕动的、近乎实质的漆黑丝线！这些丝线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痛苦的灵魂碎片和纯粹的诅咒怨念凝结而成，发出亿万生灵垂死哀嚎的尖啸，无视了物理的阻隔，瞬间穿透空间，如同活物般朝着翻滚逃窜的梭形法器缠绕而去！
千魂怨缚！一旦被其沾身，神魂立遭污染侵蚀，肉身也会被诅咒之力急速朽坏！
黑线如潮，速度快得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梭形法器刚刚从翻滚中勉强稳定姿态，那诅咒的潮水已至！无数扭曲的怨念丝线如同闻到血腥的食人鱼群，疯狂地缠绕上来，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腐蚀声。法器表面的护罩灵光如同被泼了浓酸的薄纸，迅速黯淡、消融，发出绝望的哀鸣。
凌清雪眼睁睁看着一缕细如发丝的黑线，轻易穿透了船体侧面一处护罩裂纹，如同毒蛇般无声无息地朝自己眉心噬来！那黑线上无数扭曲的怨毒面孔清晰可见，带着冻结灵魂的恶意！前所未有的死亡冰冷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连思维都仿佛被冻结。
就在那诅咒之线即将触及凌清雪眉心的刹那——
“定！”
一声清叱，并非来自萧遥，而是凌清雪自己！强烈的生死危机彻底激发了她的潜能！她眼中冰蓝寒芒前所未有的炽盛，仿佛有两团极地寒焰在燃烧。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某种古老锋锐意志的冰蓝色剑气，毫无征兆地从她体内迸发而出！剑气并非攻向黑线，而是精准地斩在她与那缕黑线之间、一片虚无的空间节点上！
“铮！”
一声清脆如冰玉交击的剑鸣！
那片被斩中的空间，瞬间凝结出一片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的菱形冰晶！冰晶表面流转着玄奥的符文，散发出冻结时空的极致寒意！
“嗤——！”
那缕怨毒的黑线狠狠撞在冰晶之上，如同烧红的烙铁按进了万年玄冰！剧烈的黑烟伴随着刺耳的腐蚀声腾起，黑线疯狂扭动，其上无数怨灵面孔发出无声的尖嚎，却无法再前进分毫，反而被冰晶中蕴含的古老锋锐意志寸寸冻结、崩碎！
凌清雪闷哼一声，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强行催发这道保命底牌显然让她付出了不的代价，体内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然而，她的眼神却在这一刻褪去了所有的恐惧，只剩下冰雪般的冷静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这瞬间的爆发，为萧遥争取到了极其宝贵的一线时机！
“好！”萧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一咬舌尖，一口精血混合着真元狂喷在操控法阵之上！原本灵光几乎熄灭的梭形法器，骤然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刺目强光！船体上所有残留的防御符文同时亮起，发出濒死的尖啸！
“破！”
萧遥狂吼，双手握住舵盘，以全身力量配合神识，做出了一个超越法器承受极限的、完全违背常理的机动动作——整个梭形法器，在亿万怨念丝线缠绕收紧的前一瞬，如同被无形的巨锤从侧面猛击，毫无征兆地、硬生生地向下垂直坠落！如同一颗燃烧的陨石，朝着下方一片犬牙交错的巨大岩石峡谷狠狠砸落！
“咻咻咻咻——！”
无数缠绕而来的怨念黑线扑了个空，相互绞缠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梭形法器则带着凄厉的呼啸和船体解体的呻吟，擦着几根尖锐如矛的巨型石笋顶端，一头扎进了狭窄阴暗的峡谷深处，消失在嶙峋怪石投下的浓重阴影里。
“冰魄剑意？丫头……有点意思！”魔云中传来老魔阴冷的低语，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兴趣。“但……你们能躲几次？”
话音未落，魔云骤然下沉，如同倾！粘稠如墨的云层瞬间填满了整片峡谷的上空，将最后一丝光彻底吞噬。峡谷内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只有山石缝隙间残留的、被魔气迅速污染的微弱磷火，映照出扭曲晃动的鬼影。
绝对的死寂降临，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水银。连峡谷中常年呼啸的阴风都诡异地消失了。
凌清雪刚因险死还生而稍缓的心跳，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骤然停滞，随即疯狂擂动！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言喻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看向萧遥。
萧遥已经停下了法器。梭形船体布满裂痕，尾部甚至开始逸散出细碎的光点，显然彻底报废了。他站在船头，青衣在凝滞的空气中纹丝不动，脸上惯常的惫懒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微微仰头，目光穿透上方浓得化不开的魔云，仿佛在凝视着某个无形的大恐怖。
来了！凌清雪的心沉入谷底。
“嗬嗬嗬……”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如同无数砂砾在锈蚀的铁皮上摩擦，从四面八方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渗透出来，钻入耳膜，直抵神魂深处。“老鼠，游戏……该结束了。”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
“呜嗷——！！！”
一声无法形容的厉啸猛然炸开！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恐怖尖嚎！啸声源自身后峡谷入口的方向，却仿佛同时在灵魂深处爆发！
凌清雪眼前猛地一黑，七窍瞬间渗出鲜血！神魂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攒刺，又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狂涌而上！她感觉自己脆弱的灵魂仿佛狂风中的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她死死咬住嘴唇，鲜血顺着下颌流下，才勉强没有昏厥过去。
而就在这灵魂尖啸响起的同一时刻，峡谷入口方向，魔云裂开一道缝隙！一个佝偻、枯瘦到极点的身影，终于清晰地显现出来。
他悬浮在半空，身高不足五尺，披着一件破旧肮脏、仿佛由无数块人皮缝补而成的暗红色袍子。裸露在外的皮肤是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满老年斑和深深的褶皱，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骼，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架。然而，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两轮缩的血月！里面翻滚着贪婪、暴虐、以及对生命最纯粹的掠夺欲望，与他那枯朽的躯壳形成令人心悸的恐怖反差。他手中，握着一面边缘参差不齐、仿佛由某种巨大生物头骨打磨而成的漆黑骨镜。镜面并非光滑，而是无数扭曲旋涡构成，散发着吞噬一切的邪异吸力。刚才那毁灭性的灵魂尖啸，正是源自这面魔镜！
正是那寿元将尽、被重宝诱惑出关的魔道老祖——血骷上人！
血骷上人咧开嘴，露出稀疏发黑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那对血月般的眼睛贪婪地锁定了下方阴影中的萧遥和凌清雪，尤其是萧遥腰间那看似普通的储物袋。
“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戏谑和绝对的掌控，“这‘万魂恸哭镜’的滋味如何？放心，这才只是开胃菜。等本座抽出你的生魂，慢慢炮制，定叫你尝尽世间万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至于那破界锥……嗬嗬，老夫寿元将尽，有此神物，正好去上界寻那长生之机！”
他枯爪般的手缓缓抬起，那面万魂恸哭镜悬浮而起，镜面中心对准了萧遥二人，无数灵魂旋涡开始加速旋转，更加恐怖的能量在其中酝酿。周围的魔气疯狂地向镜中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状旋涡，峡谷两侧的岩石在这股吸力下无声地剥落、粉碎、被吞噬！
“哦，对了，”血骷上人血红的眼珠微微转动，瞥了一眼强撑着没有倒下的凌清雪，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这女娃的元阴和那点冰魄剑意本源……也是大补之物！老夫一并笑纳了！桀桀桀……”
刺耳的笑声在死寂的峡谷中回荡，如同丧钟敲响。
凌清雪的心沉到了冰冷的深渊，绝望如同实质的寒冰，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头顶。灵魂的剧痛依旧在持续，万魂恸哭镜那吞噬一切的邪异吸力让她感觉自己像狂风中的落叶，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生命力仿佛都在被一丝丝剥离。血骷上人那枯朽身躯中散发出的、属于元婴后期大圆满、半步化神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磨盘，碾磨着她的每一寸骨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完了……这就是元婴老怪的真正实力吗？锁魂追踪，魔威滔，空间封锁，灵魂攻击……手段层出不穷，根本不给任何喘息之机。在这绝对的境界碾压和精心布置的死局面前，任何挣扎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丹田内那点微弱的冰魄本源，在万魂恸哭镜的邪力吸引下，正不安地躁动，仿佛随时会被强行抽离。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和冰冷感包裹着她，连指尖都难以动弹分毫。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身旁的萧遥。他依旧站在那里，青衣在万魂恸哭镜的吸力下猎猎作响，背影却挺得笔直。凌清雪心中涌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希冀——这个一路创造“意外”的家伙，这次……还能有办法吗？还是，之前的一前侥幸”，真的只是运气使然？
就在这时，萧遥动了。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看那散发着滔邪力、即将发出致命一击的万魂恸哭镜，更没有去看空中那如同死神化身的血骷上人。他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声很轻，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万魂恸哭镜蓄力时发出的低沉呜咽和魔气漩涡的呼啸，落在凌清雪耳中，也清晰地传入血骷上饶识海。
“唉……”
叹息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听不出多少紧张。只有一种……深深的、近乎无奈的疲惫，像是一个本想安静看戏却被苍蝇不停骚扰的人，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
萧遥缓缓地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平静地投向了空中那掌控生死的枯朽身影。
他脸上最后一丝凝重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懒散的、带着点嫌弃的表情。他甚至还抬手，有些无奈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仿佛眼前这元婴老魔布下的绝杀之局，给他造成的最大困扰，仅仅是……有点麻烦？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平平淡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峡谷之中：
“老头儿，捡点破烂活到这把年纪也不容易……何苦呢？”
“唉，非要逼我动一点点力？”
话音落下的瞬间，萧遥那双一直显得有些慵懒散漫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极细、却又纯粹到令人心悸的金芒，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终于掀开了一丝眼帘，悄然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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